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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chuàng)小說陽元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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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chuàng)小說陽元石 成貓咘咘 14155 2024-06-26 20:17:27

  不得不承認,哥哥嫂子當(dāng)下所掌握的實際情況就如同他們事先想像的幾乎一模一樣,而安保和妻子則完全設(shè)想不到,甚至連做夢都無法提前預(yù)知,事情所發(fā)生的變化會朝這一有利方向悄然進展,變化得如此之大,又如此之快,原本還以為冥冥之中的一切變數(shù)要么虛假要么早已離開得遙無邊際,可閃電般轉(zhuǎn)變的真正事實,最終又不得不令人贊嘆及佩服坎坷命運尚有如此折中的巧妙安排。等到雙胞胎兄弟意外組合聚在一塊重見天日,眼前近距離的一切就好比提前說明它早就演練好一般樣,只是這“演練”時間太長,長得足以令人焦慮不堪,足足消耗了快四十年。而后邊在鎮(zhèn)政府接待辦公室,兄弟倆悲喜交集熱烈擁抱在一起之時,他們各自妻子的臉頰則無不流趟出既驚又喜的淚花,眼淚無論如何使勁擦去似乎都已擦不干……固然,驚喜與難過交集的家人重聚場景這里就不必贅述了。如今的阿娘,當(dāng)幾十年不見的大兒子突然意外回來周田且親自跪倒在自己面前時,老淚縱橫兼悲喜交加的老人家,不禁彎下腰親自撫摸著她的大兒子那滿頭白發(fā),并且嘴里仍然在喃喃的呼喚對方的小名‘平?!?、‘平保’,老人已嗆然淚下:“——兒呀,你這次終于回來了,可是阿娘實在對不住你呀……哎呀我的兒,我當(dāng)年就不應(yīng)該那般舍棄你啊,我的兒,阿娘總有阿娘的難處哇……阿娘今天本應(yīng)高高興興,實在想不到你會提前回來家里看望阿娘,還親自帶著大兒媳婦過來,那就給阿娘仔仔細細瞧個夠……娘不哭,娘本該高興才對。今天正說要坐班車去始興那邊找你們的,阿娘這頭可是計劃得盡快去看看我的五龍兄弟呢……”只不過,當(dāng)阿娘著急向平保詢問起自己的郭五龍兄弟近況時,黯然得知五龍兄弟剛剛已離世,大概半個月之前走的,被腦中風(fēng)無情奪去了性命。阿娘五雷貫頂傻了眼,看樣子難受極了,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原本還說不哭的,且剛才還好不容易止住酸酸鼻腔,那么她這會便又哇哇的悲嗆大哭起來。

  “老天呀,怎么會這樣吶,我的五龍兄弟,到底我還是遲來一步過來始興看你,你也就別怪妹子我太無情無義啊,妹子我的確來遲了……”阿娘現(xiàn)場泣不成聲的模樣無不令陪在她身邊的兒子兒媳們感到揪心且無言,然而難過歸難過,最終阿娘也只能無奈接受了眼下這個殘忍的事實真相?!啊磥?,我們兄妹終究還是彼此錯付了這么一生?!眴栴}是,王鳳喜老人內(nèi)心一直清楚多年來她作為“妹妹”在“哥哥”心目中的位置,如果不是家里兩位先人生前的執(zhí)著愿望,藉望這對“兄妹”能湊合并配成一對,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或者也就不會變得如此微妙,大概那就是事與愿違吧!非但終究沒能達成好事,相反還直接造成幾十年彼此之間重重的隔閡與冷漠?!笆聦嵣希⒛镏?,五龍兄弟舊時曾另外有過一個青梅竹馬的女伴,名字叫曾淑琴,本來淑琴跟五龍兄弟年齡相差無幾,反而我當(dāng)時在他兩人之中意外成了小妹妹,以前他們兩個人經(jīng)常私下走在一起,當(dāng)然有時也會好心帶上我,一塊外出放放牛,同時也好讓我獨自走去山腳摘野刺莓,或爬上山腰采蘑菇,甚至還會摘山捻子……他們那時也經(jīng)常嚇唬我說,山上除了有野獸還會有野鬼,野鬼吐血信子出來會很嚇人的,而且專門嚇小孩子,又說夜間哭叫的貓頭鷹就是小孩子死去才變成的模樣,所以貓頭鷹的哭叫很瘆人。淑琴上頭有個哥哥叫曾耀生,下頭還有個弟弟,名字我一下記不清了,好像是叫耀宗呢還是……反正他們的父親名字則叫曾昭源,跟郭潤是發(fā)小,郭潤是誰,五龍大哥父親名字不就叫郭潤嘛,舊時兩人同在一個私塾上過學(xué),他們之間感情也一直很深,甚至曾經(jīng)私下擬定五龍跟淑琴這一對兒女親來著,只可惜往后郭家衰敗了則不了了之……”舊時媒酌之言父母之命,看來兩家感情私下再好,最終也逃脫不過無奈現(xiàn)實的意外安排?!懊髅魑妪埜缜賰扇烁星楹玫煤埽蓛杉覅s終究沒法挑明上面那層關(guān)系,兩人就一直拖著,到后面又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妹子我,只是我那時不太明白多少事理,我回到郭家才幾歲嘛”。原來,郭五龍跟曾耀生早年同時作為壯丁同在一個營房共過事,和平解放始興那年,又同時參加本地的“饒紀棉部下起義”,明智的他倆跟隨當(dāng)中一股投明棄暗的國民軍和平勢力積極投誠到解放軍部隊這邊來,當(dāng)兩股部隊順利合并之后,大伙不花一槍一炮,很快就和平解放了始興當(dāng)?shù)兀麄儍扇擞纱擞滞瑫r立下了大功。而耀生隨后光榮參加了抗美援朝志愿軍奔赴前線,再次幸運退伍回鄉(xiāng)來,隨后,在擔(dān)任鄉(xiāng)村干部之前,耀生曾經(jīng)參加太平人民公社放運隊,其中還擔(dān)任過一段時間的放排工。五龍兄弟的命運卻意外發(fā)生嚴重的轉(zhuǎn)折,足以可惜的是其后面釀成大錯被判重刑,發(fā)配東北監(jiān)獄勞改,妹子鳳喜為了郭家香火繼而不斷,忍痛將四歲的雙胞胎大兒子平保強硬塞給養(yǎng)父養(yǎng)母,并由老人另外幫這一“孫子”取了個好聽名字叫郭懷明,同時期,為了保證懷明日后對親生母親心死,也出于其他層面的重要原因考量,中間大家基本就中斷了所有關(guān)系不再聯(lián)系。

  且聽聽阿娘下面這般解釋說,

  “關(guān)于后邊隨著懷明長大的一切消息,基本都是靠耀生兄弟傳達給我,他在公社放竹排那陣,每次從始興經(jīng)過月嶺,只要方便靠岸時,通常我都會提前在岸邊等候他。可實際上,阿娘五十年代末期就曾經(jīng)隨同耀生和淑琴兄妹一起到東北探望過服刑中的五龍,當(dāng)時我們?nèi)齻€人在路上的所有經(jīng)費,基本都是靠阿娘私下找人偷偷典賣掉那只翡翠手鐲所換得來的錢幫補的,我還偷偷替五龍兄弟提前置辦了幾身暖薄衣物鞋襪,還有一件老棉襖,都是新買的,唉,東北那年的大冬天實在冷啊……”話歸正傳,等到三人風(fēng)塵仆仆抵達東北,在沈陽火車站下完車后,他們徹底有點迷糊了方向的感覺,后面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五龍所在的監(jiān)獄位置,三人便馬不停蹄著急奔往那邊去。進去探監(jiān)大門接待大廳處,他們直接就問人家管理人員說想找找從廣東發(fā)配過來的郭五龍,于是多等了一會,見答復(fù)說,暫時并沒有郭五龍這人,三人則委實嚇一跳,幸好耀生能夠立馬反映過來,慌忙上前解釋說,我們想要探視的郭五龍,他本名叫郭民,五龍應(yīng)該是他的小名,恰恰遇到這么一段小插曲,為此,三人等到最后才算順利見到勞改人犯郭五龍大兄弟。然而在現(xiàn)場,當(dāng)郭看到三個熟悉的家鄉(xiāng)人員不惜千里迢迢親自過來探望自己,卻始終強打不起精神來,情緒也極為頹靡低落,自然也就跟妹子郭鳳喜始終沒任何好臉色,甚至彼此都來不及私下好好交談幾句話,反而臨探監(jiān)時間快結(jié)束之時,郭鳳喜妹子真切聽到他跟淑琴在一邊不忘囑咐說,日后要是遇到更合適的,得趕緊嫁人,可別再拖下去了!……

  “對了,哥哥,你們是怎么知道我們在周田這里的呢?”安保問懷明。

  到底是教師出身,懷明有板有眼立馬回答弟弟安保的問話,“前段日子嘛,正好是玉梅從東莞回家奔喪期間,她曾私下主動告知我一件事,說在單位她剛碰到一個跟我年紀和容貌甚至聲音都完全相像的人,可能她當(dāng)時出于迷惑,更多也出于謹慎吧,所以也就只能先耐著性子,直到回家才告知我,之后則迅速引起了我的好奇,這是其一原因;其二呢,我所謂的父親去世之后,當(dāng)我前幾天收拾他的所有遺物那陣,我首先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事實,那就是他提前釋放的這一事實,問題是我們這邊一直都不知道這件嚴肅事情的真實內(nèi)幕,哪怕父親提前釋放出來,我們由始至終都不知情??赡墚?dāng)年由于父親表現(xiàn)良好,或者出于其他原因,他至少被減輕了十年的罪刑,假如認真估算估算,恐怕還不止光減輕十年時間呢,那么,現(xiàn)在哪怕就簡單按照區(qū)區(qū)十年來計算,這十年當(dāng)中他既沒跟始興任何人主動聯(lián)系跟反映,自己也沒及時回來廣東鄉(xiāng)下而是單獨滯留東北,也許是幾十年過去,他早就習(xí)慣了那邊的生活環(huán)境,包括天氣呀、人際關(guān)系呀,飲食習(xí)慣等等,恰恰就是這段時間他一直停留在東北沈陽城市的某個角落,甚至包括后面直接落戶東北,所以說,目前他至今還有沈陽那邊的居民身份證遺留下來,我是按照身份證上面的住址特別找過相關(guān)黃頁,再從黃頁上面找到那邊地址的居委會電話,我特意打過去問人家居委會工作人員關(guān)于我父親生前的相關(guān)信息,人家后邊告知我,說他居民身份證上面的住址已經(jīng)變更過,隨后沒保留下固定住址,平時他會在外邊找些零活干,以至后邊也曾暫住在沈陽某個搬運隊員工宿舍里面,靠一些簡單搬運勞務(wù)來維持生計……直到最近身體狀況嚴重下降才不得已回來始興老家的。其次我發(fā)現(xiàn)他長期有酗酒毛病,少說也有十年時間吧,畢竟監(jiān)獄勞改犯是不允許喝酒的,記得那天剛把父親從縣里車站接回家,他進睡房后的第一件事,我當(dāng)時就曾仔細觀察過,我留意他隨手將一個樣子非常老舊的包包打開,在里面取出某些破舊衣物,同時又從包包里面掏出半瓶北京二鍋頭來,然后偷偷塞進衣柜里,我當(dāng)時見狀就估計那半瓶酒應(yīng)該是在回家的半路上喝剩的吧;至于他釋放之后還是否在當(dāng)?shù)赜羞^婚姻事實,我更加不得而知,估計沒有,電話中再次嘗試過問人家居委會人員,人家一來表示手頭工作緊,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因為還沒來得及去作具體調(diào)查。另外,必須承認,我認為我自己跟我這個所謂的父親關(guān)系并不怎么親近跟融洽,首先我承認打骨子里我認同他是我父親,畢竟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另外一個人能夠提前準確告知我關(guān)于我的家世問題,是的,我一直都當(dāng)他是我的親生父親……(停頓,稍加難過)可是,受父親特殊歷史問題的負面影響,懂事之后我就開始長時間壓抑、困惑,覺得自己抬不起頭來做人,早期我還挺自卑,在學(xué)生年代甚至變得有點痛恨起父親來,我認為他相當(dāng)不負責(zé),既不是一個稱職的兒子更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從而給我造成很大層面的心理負擔(dān)。其實我也是最近一段時間才知道親生母親尚在世,以往他們故意釋放錯誤信息跟我說,阿娘解放前就已經(jīng)被國民黨抓走了,所以我的腦袋像隨時裝滿一罐漿糊,在所有的概念中,它就一直稀里糊涂產(chǎn)生了某種錯覺,該錯覺一直告訴我再也見不到自己的阿娘了……幸好我在始興那邊還有其他親人細心照顧,爺爺當(dāng)年走得早,奶奶則更健康長壽一些,直到歲數(shù)較大那陣才真正離開的,針對幾十年時間沒有母親陪伴在我身邊的這一事實,我也早已習(xí)以為常,我不是沒痛苦失落過,麻木了,等到最近這段時間才發(fā)覺我是被親生母親故意長期忽略的、甚至是遺棄的孩子,我還根本來不及為之傷心與難過……當(dāng)然今天再次見到阿娘,為兒我絕對覺得意外,也絕對更加開心,我也是今天才頭一次聽到阿娘親切叫喚我的小名‘平?!?、‘平保’……很明顯以前的事幾乎都已經(jīng)記不起來了,畢竟我那年才不到四五歲,應(yīng)該就是四歲。那么再次回到關(guān)于父親問題那里,當(dāng)我真正走出社會那年的開始,我曾經(jīng)給他寫過很多信件,我在信里不斷訴說對這位父親的思念之情,可是要知道,在我的記憶里,從來還沒有一個完整的父親印象給留存下來,我只能從當(dāng)年始興和平解放那陣父親唯一留下的一張相片當(dāng)中寄托我對陌生父親的思念之心,但很遺憾,我從來沒收到過父親的任何一封信,奇怪不奇怪呢,大家說說,以前我還一直以為勞改犯是不允許跟家里通信,可是我錯了,或者我私下更應(yīng)該主動去沈陽看望看望父親,哪怕到了后邊還可以直接打長途電話問詢一下他,關(guān)心一下他,遺憾我都沒法去及時做到,也沒法爽快完成……我們父子受歷史隔閡的長期影響,才導(dǎo)致彼此冷漠,當(dāng)然我首先承認是我的過錯,是我的個人問題所在,甚至最近我還產(chǎn)生深深的愧疚感,覺得我非常對不起我的父親。直到最近幾天默默在整理他的遺物時,我才驚訝的發(fā)現(xiàn)另外一個事實,那就是很可能這個父親不會寫字,甚至不會認字,可是問題又來了,既然他不會寫字也不會認字,為什么我還能夠慶幸看到他遺物之中居然保留有好幾封來不及寄出的信件呢,可能是當(dāng)初根本寄不出去的原因,又或者根本不想去寄信吧,總之搞不懂,反正發(fā)黃的信封表面基本連一張郵票都沒有,更加沒可能及時在外邊郵局蓋上郵戳,當(dāng)我各自打開里面的信件之后,我驚訝發(fā)現(xiàn)我所看到的那些字體,很明顯并不是同一個人寫出來的字體,所以極有可能是找不同的人在不同時間幫忙代寫的,恰恰我就是從這里邊珍貴的文字里看出更大的問題來了,那就是關(guān)于我的真實身世問題,我驚奇發(fā)現(xiàn)原來我并不是他的親生骨肉,該嚴肅事實問題對我相當(dāng)?shù)恼鸷?!我也相?dāng)好奇,為什么圍繞在我們大家身邊這么多人,早前居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私底下能夠透露出關(guān)于我身世的半點信息來呢,這是為什么,這么多年他們又是如何做到的?包括阿娘,當(dāng)年我認為您是為了報恩,知恩圖報嘛,才將我執(zhí)意過繼給養(yǎng)父家做孫子,我先不評價阿娘這件特殊事例算不算偉大,我只想說,我又看到一個清楚事實,那就是我所謂的父親其實打內(nèi)心是不接受我這個兒子的!是的,不管親生與否,也許他生前根本就不會承認我就是他的兒子,……再加上,前面雖然提前說到嚴肅的香火繼承,很遺憾,我跟玉梅結(jié)婚這么多年我們一直都沒有孩子,一男半女都沒有生下來,可能正是該原因直接導(dǎo)致父親對我很失望,淺白說,我沒達成當(dāng)初大家對我的特殊期待……”

  “哦,原來是這樣……”安保聽完哥哥發(fā)言之后若有所思,可還沒等接上話茬又聽哥哥繼續(xù)說道,

  “前面的確有一個人物,他真實知道我的家世問題,但他由始至終相當(dāng)配合當(dāng)初的任何想法,還一直替郭家守口如瓶,因此他生前也就從來沒有如實告知我任何相關(guān)問題。他就是曾耀生大伯。對,他是玉梅的親堂伯,玉梅是他的親侄女,我當(dāng)初報考韶州師專,耀生大伯曾私下親自出面證明我不是一個勞改犯的親生兒子,說這對父子雙方均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否則我當(dāng)年哪怕成績再好恐怕也是完全沒有資格上師專的,可是,耀生大伯曾私下捱義氣熱心幫助過我的這件事,我竟然半點都不知情,后邊更是無從想起,怪不得玉梅最近莫名其妙提起她大伯是我的人生貴人,那么我才醒悟過來,他當(dāng)初是如何刻意去作耐心解釋,以及事后再想如何用心掩蓋這一歷史事實……很遺憾,耀生大伯這些年也因得病提前走了……弄得我好生彷徨好生慚愧……那么我的岳父,玉梅的父親,沒錯,阿娘的確沒記錯,他名字確實叫曾耀宗??晌以栏咐蠈嵞驹G,最近關(guān)于我的家世真實狀況他一問三不知。不可否認,我今天之所以能跳出農(nóng)門,能出人頭地;我之所以能為人師表,從容走上學(xué)校神圣講臺,都是因為及時受了曾昭源叔公家族的莫大恩惠,早期昭源叔公跟郭潤爺爺可以算作是拜把子兄弟,那么早年我能順順利利步入社會,大概率是跟叔公家族的關(guān)系長期分不開的,除了淑琴大姑外,畢竟耀生跟耀宗都是叔公的兩個兒子,要是沒有他們在背后對我一慣的默默扶持,很可能我前面的日子會過得相當(dāng)?shù)钠胀?,或者相?dāng)?shù)钠鄾?,既沒爹又沒娘的。但不管怎樣,以前阿娘是主動靠耀生大伯提供相應(yīng)的信息獲取我的相關(guān)生活狀況,說明阿娘還是沒真正落下我,盡管我所謂的父親從來沒有關(guān)心過我,換句話說,又或許他本來是想關(guān)心我的,只是諸多條件受限。爺爺奶奶各自去世之后,也從來不見親自回來始興奔喪的阿娘的身影,照理是不該如此,排除我前面一直不知道阿娘還在世之外,具體原因我也在進一步思考中,當(dāng)然希望阿娘能及時說出自己的心聲,隨時可以透露一下真實情況,假設(shè)阿娘您有不方便說出的原因,那暫時也不必勉強說,只不過我跟安保兄弟都想私下知道更多關(guān)于我們家世的內(nèi)情內(nèi)幕,哪怕當(dāng)中有諸多的不堪,我想我兄弟倆隨時也只會甘心認命。就打個比方說,我們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阿娘仍舊無語。

  “阿娘,那關(guān)于你和五龍大舅,你們之間私底下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呀?”兒媳月華試著打破沉默便問道。

  “一九五零年冬天那陣,那戶我曾當(dāng)過童養(yǎng)媳的財主大院也早已經(jīng)樹倒猢猻散,至于財主家的大女兒,對,就是她,當(dāng)年的賀家大小姐,也早就被丈夫所拋棄,之后徹底失去了靠山,你想想,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那誰叫她解放后還那么好吃懶做呢,她既無法早早自足自立,還偏要學(xué)壞,到處去干壞事,蓄意變成一名女賊,依我看她那是自甘墮落唄,而周圍任何一個村莊幾乎都被她偷遍了,也不知她事先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偷盜本事,前面每次偷偷溜進陌生人家里翻箱倒柜都沒法及時抓到她,后邊還偷偷把人家家里值錢的東西一心一意順走專程拿去外頭變賣,要么我認為,主要是由于她以前過慣了榮華富貴的剝削窮人的日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么的,再說她最終沒能完全做成副官太太,想必心里也特別不服氣吧,當(dāng)年國民黨軍隊敗走臺灣,人家王副官最終還不是照樣夾著尾巴逃跑了,能帶她一塊走嗎?肯定不行,只能扔下她不管……”

  “等等,等等,阿娘,什么‘大小姐’,什么‘王副官’,我統(tǒng)統(tǒng)都沒聽明白——”

  “哥,先別打斷阿娘,由她繼續(xù)說吧,娘年紀大了,可能思維沒那么嚴謹,想到哪說到哪,我們先隨意聽聽看。哦,對了,阿娘前面講過的一些親身經(jīng)歷,哥哥嫂子都來不及全面去了解,稍后我會跟大家再耐心解釋解釋?!卑脖?吹綉衙鳂幼佑悬c著急,便沉住氣跟哥哥試著解釋。

  “……五龍兄弟本來那陣好威風(fēng)吶,解放初期他被提拔成為公社的民兵大隊長,賊子那時再猖狂,最終也無法逃脫民兵隊長犀利雙眼,很快便由他帶頭將女賊擒拿住,隨后又把抓到的女賊五花大綁……那一年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之后偏偏有人私下就將她輕易給處死了,一說是以解民怨嘛,不過仔細想想,這事總不至于隨便弄成這樣子的,……”阿娘仔細拭擦了一下濕濕眼角頓時便陷入沉思片刻,接著又開口:

  “——這事總算就給捅出去了,哎,五龍兄弟惹上大麻煩了,原本我一直呆在家不太清楚外邊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家有家法,國有國規(guī)’嘛,直到后來我才算真正弄明白,前頭嘛,五龍兄弟不是一直呆在國軍自聯(lián)隊,他完全沒有可能接受過任何正派教育,思想單純幼稚,雖說后面投明棄暗積極投誠到解放軍這邊,由于前面受了太多封建愚昧的苦,再加上時間又緊迫,僅僅用不到一年,人哪怕已經(jīng)得到解放,思想?yún)s還沒完全蛻變成熟,后邊才一意孤行犯下不可挽回的錯事!問題是,當(dāng)初他要是能積極盡早掌握一些正確的指導(dǎo)方法,那該有多好啊,一個民兵大隊長尤其應(yīng)該嚴格按照嚴肅的思想意識來更好的武裝自己,我想那才是正事,也不至于后面莫名奇妙就替自己的人生事業(yè)主動挖了一個大坑,所以那次就還得重新發(fā)配去東北接受勞動教育四十年,希望他盡快痛改前非、改過自新,并且也能充分意識到自己身上還存在哪些不足的地方……當(dāng)然,四十年之后釋放出來又會是什么狀況呢,誰曉得?而且,郭姓一家人眼看就要給拆開了,阿娘為了再次報答他們往日的救命之恩,也為了郭家日后好有個香火繼承,阿娘再三思考之后便自作主張好心將其中的雙胞胎哥哥塞給了救助我的始興郭姓外公手里,由于情況實在特殊,當(dāng)年阿娘也擔(dān)心日后平保不太情愿呆下來,遲早哪天還會偷偷從始興溜回來月嶺找阿娘,正是為了徹底打消以上的種種顧慮,最大限度留住郭家香火,我才狠心決定從那往后斷絕跟郭家所有的來往,大家假裝都不認識,郭姓外公外婆后來不在人世的時候,我作為他們的養(yǎng)女,實在有愧于心,我沒辦法到始興奔喪,不是我心狠啊,也不是我天良喪失,恰恰因為我根本就不知情哇!沒人能夠及時轉(zhuǎn)告我始興那邊的一點消息了。其實五龍兄弟到后邊整個人的性情幾乎都變了,對我也一直相當(dāng)冷淡,加上我也是沒上過一天學(xué),既不會寫字又不會認字,可我覺得,文化層次太低,那倒是其次,主要是雙方?jīng)]有任何共同語言,無法盡早產(chǎn)生相同的共識,我這邊除了剩下一點可憐的親情和莫大感恩之外,我內(nèi)心好像再也找不到其他像樣的東西了,至于他那頭呢?如今人已不在了,該找誰問去?……所以這么多年兩兄妹相互之間都基本缺乏及時溝通,或者雙方關(guān)系根本不應(yīng)該是這樣子。前段時間要不是我在細美寨山下恰巧碰到一個人,那人年紀跟我差一些,不過也快六十上下吧,從他嘴里冒出來的始興話我還能完全聽得懂,我也能基本講一些,大家不也老鄉(xiāng)嘛,我就主動跟他用始興話打招呼,正好他也是從東湖坪特意過來丹霞旅游的,雖是同一個村子走出來,可我肯定還不認識他,人家也不認識我,鄉(xiāng)音親切嘛,于是我就向他打聽五龍兄弟的事,那時他還嚇一跳,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我竟是郭五龍早年的妹子,畢竟時間也太久遠咯,對不對,不過人家及時告訴我說,現(xiàn)如今呀,‘你的五龍兄弟服完刑早出獄咯,回來了始興,可惜中風(fēng)咯,人倒在床上起不來……’那人還告訴我其他一點事情,唉,想想也是命,人算真不如天算,我心想說當(dāng)年存心要幫五龍兄弟順順利利保留住一根香火,如今卻不小心成了笑話,郭家后面的一對青年夫妻竟然生不出一男半女來,也到處誠心拜過不少神仙菩薩,還是無濟于事。最后去到幾處醫(yī)院檢查完畢,才徹底發(fā)現(xiàn)原來是男方的問題,本來女方還一直好好的,沒哭沒鬧踏踏實實過日子,可自從她的勞改犯家公罪滿釋放回來,許多情況似乎就不對路了,尤其是家公中風(fēng)以后,做兒媳婦的有點不愿單獨在家里伺候他老人家,男女有別嘛,主要說不方便,可眼下問題不僅一時得不到妥善處理,夫妻雙方后邊還產(chǎn)生了小矛盾,那該如何是好?所以后頭女方就只好單獨委托自己的父親專程過來幫忙伺候病人親家,她自己則賭氣跑去外邊找點事做,男方本來留校教書,還是個校長,平時學(xué)校也忙啊,幾乎顧不上自己老爸……所以,當(dāng)我知道這些事情以后,我心里著急啊,虧我還盲目以為五龍兄弟能多堅持下來一段時間,并且我當(dāng)時也在想,倒不如我自己盡快親自回娘家?guī)兔λ藕蛭倚值苋?,所以后邊才著急找安保回家商量商量,倒是沒法想到雙胞胎兩兄弟齊刷刷會在周田露了面。

  “現(xiàn)在既然到了這個地步,我跟五龍兄弟的事也算有個了結(jié)吧,我現(xiàn)在終于知道他為什么一直對我那么冷淡,倒不是我倆結(jié)不結(jié)成婚的問題,他當(dāng)初也無奈,錯事既然是由自己引發(fā)的,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對吧,可最主要原因,是他心里苦,他苦他自己,那時他的感情亦沒法找到半點出路,他甚至有可能一點一點喪失了男人之間應(yīng)有的銳氣,才變得越來越窩囊,并且從中我還能輕易察覺出來,哪怕這么多年過去,他仍然不停處在自我糾結(jié)的環(huán)境之中,自己則完全不應(yīng)該還非要給自己設(shè)置了那么多的思想死結(jié),慢慢的,死結(jié)打不開,他照樣也走不出來了……顯然他一直都在孤立他自己,長期下去那絕對是一塊心病。那么我同時也在想,他本應(yīng)該好生替他的妹子擔(dān)憂擔(dān)憂才對,除了淑琴,當(dāng)然也應(yīng)該還有我……唉,當(dāng)年我郭鳳喜處境好不到哪里去,由于種種過錯,肚里已經(jīng)懷上你們兄弟倆,財主家那邊可是回不去了,我不得不挺著大肚子回到養(yǎng)父郭家這邊求他們幫忙,你們的郭姓外公也是存有些許私心,原本指望我長大后能嫁給自己兒子當(dāng)老婆,當(dāng)他們看到我挺著大大的肚子回來,當(dāng)場氣得不行,可終歸還算是善良人,因此允許我留在他們家中待產(chǎn),等著瓜熟蒂落,肚里的兩個孩子最終呱呱墜地,一看還是得了一對雙胞胎,倆大胖小子,外公外婆笑得合不攏嘴,當(dāng)時不免都在替我感到值得高興,至于孩子的親生父親又是誰,我一直不說,他們也一直都沒敢問。三年后等到五龍兄弟披紅戴綠立功平安回來東湖坪家里,原本大家都應(yīng)該高高興興的,突然就發(fā)現(xiàn)家里苗頭不對路,除了兩個小孩時常打鬧之外,大家基本就很少說話,其實我是受不了多少委屈的人,我知道郭家?guī)缀趺總€人都在埋怨我,當(dāng)時媒婆也已經(jīng)提前幫五龍兄弟牽來了一個高高大大卻又是瘦瘦個子的女人來到家里,后邊雖然沒辦成婚事,那時我大概認為家里已經(jīng)沒有可容納我跟孩子的地方了,臨走之前,我單獨跟五龍哥哥說過幾句話,我想試圖跟他解釋一下我所犯的過錯,包括也想讓他好好思考思考我所遭遇的苦處,可他聽完之后半句話也沒跟我講,轉(zhuǎn)身就出了門,回了民兵營,直到母子仨人回月嶺,他也沒親自出來護送我們……在我被你們大叔綁去月嶺荒村停留過的一段時間里,阿娘那陣結(jié)識了一位孤苦老太太,我叫她梅媽,她很早就被丈夫所拋棄,原來她的丈夫早已經(jīng)是個軍爺,他們老早老早結(jié)的婚,然后男人老早老早就得離開鄉(xiāng)下出外當(dāng)上一名國民軍,后邊總算發(fā)跡了,好像榮華富貴什么都有,自然就拋下農(nóng)村的結(jié)發(fā)妻子不管,就看看他那點見識算什么!……唉,說來話長,當(dāng)年我也只好重新回去月嶺找落腳點呀,不得已只能去投靠那個沒兒沒女的老太太,想將你倆徹底安頓下來,之后便要努力去外邊找口飯吃,那天偏偏在月嶺大街上走著走著,被你們的死鬼大叔拖著那個小野鬼居然就把我給認出來了,他大聲叫我名字鳳鳴,鳳鳴……那是我當(dāng)丫鬟時候的名字,我心軟慈悲,況且考慮到兩個兒子日后也需要一個爹啊,同一桌吃飯,就當(dāng)多擺幾個飯碗多幾根筷子吧,日子能將就過下去就行,結(jié)果呢,你們的死鬼大叔氣量短,心胸太狹窄,也太不厚道,那天從街上衣衫襤褸被領(lǐng)進屋子,迎面看到梅媽手里棒著一個孩子,另一個孩子則還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時候,他自然滿臉不爽,到后來居然連我的兩個親生兒子他都不想放過,偷偷摸摸背著我,到底做盡多少壞事,如今平保沒法生育,肯定跟你們大叔脫離不了關(guān)系,怪不得他當(dāng)初還執(zhí)意說一定要報復(fù)我,讓我等著看結(jié)果,唉,說來說去都是我不該害了自己的兒子啊……我的平保啊,你不會責(zé)怪阿娘當(dāng)初太傻太狠心了吧……”

  “阿娘您別哭,平保不敢放肆,我不會怪罪阿娘什么的,能重新回來娘身邊,平?,F(xiàn)在感到幸福還來不及呢,不過,照阿娘剛才這么說,我好像模模糊糊就記起來那么一個大人來了,沒準就是阿娘剛才說到的大叔,四歲之前的印象我并不太深刻,但我的確記得當(dāng)時有個大人經(jīng)常摸我小便地方,有時候力氣還特別大,弄疼我,我就哭,他不許我哭,說再哭就弄弟弟,于是我忍著不敢哭出來……經(jīng)剛才這么一提醒,我現(xiàn)在才略略回憶起小時候的事,不過人三歲之前的記憶,腦袋基本都儲存不到了,三歲前的事情自然就不詳細了,那么他下手時間應(yīng)該是49年到50年之間。”說到這,懷明一時相當(dāng)氣憤的樣子,只不過氣憤之余便頹廢無奈的低下了頭,方從褲袋里取出一副黑框眼鏡,對著它呵口氣,又用衣角簡單完成擦拭動作隨后便戴在鼻梁上,那時兩只眼分明都是紅紅的。

  “……我初初在月嶺被迫停留的兩個月里頭,經(jīng)常聽梅媽聊家常,丈夫早年有去無回,只能一頭青絲等到白發(fā),那陣除了我陪著她,估計也沒誰會同情她的遭遇,她告訴我她丈夫王保林花名叫王麻子,我沒被大叔綁架出來之前,記得在財主大院當(dāng)柴房丫頭那陣,我就曾親自聽到一個特殊名字,那就是王保林副官,人家當(dāng)時可威風(fēng)了,是個軍爺,偏偏喜歡上那戶財主家二姨太所生的大小姐,某天還專程從仁化過來大院提親,財主跟二姨太私底下都想巴結(jié)這位仁化軍爺,于是連夜設(shè)宴款待貴客,我呢,從廚房端著菜進來客廳,等候別的丫鬟將我手中的菜盆接過去擺上桌的時候,曾忍不住瞥了一眼王副官,當(dāng)時見他肥頭大耳,滿身酒氣,樣子約莫五十來歲,況且臉上正好也是滿臉的麻子,偏偏人家大小姐并不介意,滿面春光在一旁陪酒賠笑,軍爺嘛,有權(quán)有勢就好,后面那么一聽“王保林”我就覺得蹊蹺,會不會是同一個人呢?我當(dāng)時就忍不住將這件事親口告訴梅媽,她聽了又傷心的哭了幾回,怎么勸都沒用,連連說自己命苦,該死的死不了,不該死的又早早而去……她哭的時候到底也沒責(zé)罵過自己丈夫半句話,我畢竟知道,估計她那時早麻木了,只怨自己命苦,說自己也沒多少日子了,每天就知道燒香念佛??墒侨思叶贍敭?dāng)場被死鬼大叔砸倒在地那天,恰巧又被梅媽當(dāng)場發(fā)現(xiàn),誰都來不及盡快去遮掩遮掩,現(xiàn)場就是罪證……人家麻子軍爺那陣早已經(jīng)成了財主老爺?shù)牡昧ε?,月嶺碼頭殺人一事很快就被報了官,后邊加上被殺的人發(fā)覺又是自己的小舅子,麻子軍爺能不著急嘛,很快由他親自率隊前來月嶺,一是幫忙處理小舅子后事,一是要擒拿犯人,所以,后邊死鬼大叔很快就被國軍發(fā)現(xiàn)了蹤影,天羅地網(wǎng)他能逃到哪去呢,人家捉拿他之后再將他帶回始興,投進大牢等待后邊宣判,死鬼大叔其中一條腿,那陣就給打殘了,成了瘸腿……麻子軍爺不也算破功了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以往幾十年都不曾想回自己鄉(xiāng)下,之后還一再要在結(jié)發(fā)妻子面前試圖解釋,說一早以為家破人亡,所以狠不下心再回來,以免觸景傷情,可憐的梅媽……否則后面也就別再指望能幸運碰著幾十年不見的麻子老公……唉,人的一生有時就像做場戲一樣?!?p>  “等等,先等等,阿娘,你剛才是不是提到那么一個人,是個國民黨軍官,姓王,對吧?”懷明又止不住在問,“那么這個王副官當(dāng)初想要一心娶財主家的大小姐,后來當(dāng)上人家的女婿又得親自趕往月嶺緝拿罪犯,也就是說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小妾的弟弟給別人殺死了,壓力來了,那就得有仇必報呀,對吧,那么到了解放初期,這個大小姐因為做賊又被我的父親當(dāng)場抓到,游街示眾之后還被野蠻處死……那么,這里問題來了,試問一下,父親好說歹說不也是民兵大隊長嘛,這民兵大隊長不是給白當(dāng)?shù)陌?,哪怕沒有一點文化,某些日常大道理總不至于不懂吧,阿娘不也沒文化,當(dāng)初被迫在財主家受了十幾年奴役剝削,那好歹也算在醬缸里浸染了十幾年,說起話來還不照樣能出口成章,那么我要說的主要問題是,我父親有必要那么野蠻著急處死一個女賊嗎?民兵大隊長可是要以理服眾的呀,他當(dāng)時完全可以考慮使用一些正當(dāng)?shù)姆墒侄蝸硐鄳?yīng)懲罰那個女賊嘛,火急火燎難不成也有冤仇?明明可以不用草菅人命啊,剛剛成立的人民政府明明還是法制政府,相當(dāng)講求法律法規(guī)的嘛,不能由得你總按自己的性子干事情,殉私枉法,粗魯野蠻……看來沖動是魔鬼!除非失去理智想當(dāng)場發(fā)泄怨憤——完全可以避免的矛盾,結(jié)果呢?自己栽在自己手里!”到底是文化人,懷明跟弟弟安保猶豫性格截然不同的是,懷明洞察能力強,沉著冷靜,善于思考,加上思維敏銳,估計那就是常年走上學(xué)生講臺歷練所致的結(jié)果,因此當(dāng)下難免以充滿了懷疑的目光望著阿娘。

  “……”安保則一頭霧水,一頭望望哥哥,一頭又看著阿娘。

  可阿娘一時半刻也不想說話。

  最終還是由于受不了眾人審視的目光,阿娘神情轉(zhuǎn)而幽怨且凄惶,只能起身默默走進去睡房,許久不見出來。眼見情形不對,月華也起身趕緊進到房間里頭試圖好生安慰安慰婆婆,玉梅則局促不安先是望眼滿臉無辜的懷明,接著也緊隨一塊進去里面問詢陌生的婆婆。明顯阿娘這回表現(xiàn)非常的蹊蹺。安保這時記起阿娘前面的話來,“……先別逼我,除非我死之前才看看有沒必要告訴你……”便已經(jīng)察覺里面必有文章。因此安保湊前去哥哥那邊,輕輕將他拉出去門外,兩兄弟私底下似乎在嘀咕著什么。過沒多久,弟兄倆的表情最終都異常難看,各自就像泄氣皮球一樣甚是沮喪。阿娘剛才的舉措如此艱深晦澀,很可能就是在某個節(jié)骨眼上長時間吞聲忍氣、忍辱負重所導(dǎo)致的不良后果,那么藏在阿娘心里的東西除了痛苦之外看來無非就是強制限度的啞認與隱忍……照這樣推測,早期跟他們的出生有著千絲萬縷關(guān)系的,其背后肯定是某個強勢人物,如果按照當(dāng)時的年代分析,再參照阿娘的講述,那么該強勢人物非王姓副官莫屬!何況當(dāng)年人家身上可是佩了槍匣子的,分分鐘就等著對方乖乖就范……那一旦兄弟倆有了這方面線索,順藤摸瓜,相信后頭答案也不難挖掘找到。

  “對呀,否則阿娘后邊為什么會突然姓王?”弟兄倆面對面都在質(zhì)問對方“為什么”。偏偏答案原來不就一直擺在明面嘛!

  后來兄弟倆始終不太甘心思想如此沉寂下去,因此他們覺得很有必要去親自拜訪一下仍然在世的淑琴姑媽,順便,他們皆希望在姑媽身上能嘗試找到禁錮已久的歷史答案。

  話說,當(dāng)年王副官回來月嶺處理突發(fā)事件的時候,無意跟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重逢,在此之前也早已意識到自家香火必將要面臨斷掉的問題,私心作祟,否則不會那么著急想跟賀家聯(lián)姻。但時間顯然也不太允許了,國民黨前線告急,很可能自己隨時出征,所以婚事只能草草辦理,辦理完婚事,副官到底能否如愿以償,這里暫且不表。自從受命回來月嶺緝拿案犯之后,副官重新注意到妻子旁邊居然還藏有一個年輕漂亮相貌端莊的財主家丫鬟出身的女人,她叫鳳鳴,更沒想到她跟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私下亦非常貼心,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思前想后便不僅僅只是垂涎人家姑娘的美色那么簡單的事情了,除了計劃借機密切靠近人家姑娘之外,思想里自然下了一場更大的賭注,因此頭腦中瞬間幻炫起一陣“強風(fēng)暴”……

  沒錯,就是先下手為強嘛。

  一邊是軍痞子,一邊是弱女子。

  話說王副官謀劃著該如何在他的淫威、恐嚇之下更容易讓“計劃”得逞。

  要素之一,誆騙。首先他會在弱女子面前申明他隨時可以讓始興自聯(lián)隊的郭五龍解甲歸田,沒準還會“好心”私下幫忙要替他安排一份上等的差事,當(dāng)然,他也隨時可以要了郭五龍的命……只要隨了他本人的意,日后就有想不盡的榮華富貴。道路該走哪條,皆由她自己挑。

  要素之二,挾持。挾持的性質(zhì)與誆騙同義。

  要素之三,同理心。當(dāng)中自然離不開結(jié)發(fā)妻子的支持與幫忙。結(jié)發(fā)妻子迂腐傳統(tǒng)的“香火”思想作祟起來正與自己的某種特殊想法一拍即合。因此,迫于種種壓力,最終鳳鳴只好委身給對方。事實上,王副官已經(jīng)提前在月嶺當(dāng)?shù)匕才畔吕硐胱∷o自己的結(jié)發(fā)妻子梅老女人,以方便將妻子安頓下來為由,好“借機行事”。抓走人犯駱順之后,鳳鳴自身暫時也得不到其他男人的強有力保護,因著認識梅媽的關(guān)系臨時只能委屈跟梅媽住一起,王副官早帶兵抄了青磚老屋,“獲益良多”,并且偏偏在屋內(nèi)“驚喜”發(fā)現(xiàn)了原來那塊質(zhì)地上勝的翡翠手鐲,副官即時占為己有,不過,看在一場夫妻的份上,臨出征之前王副官私下還是偷偷將名貴手鐲交由梅媽手中。駱順事發(fā)之后被投入監(jiān)牢,后來以為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所以重新回來月嶺尋找鳳鳴,結(jié)果自身藏于屋內(nèi)的財物早消失殆盡,哪怕后邊親自過問鳳鳴關(guān)于翡翠手鐲一事,鳳鳴當(dāng)時仍不知情,并非是自己有意私藏珍寶,但最終還是遭受誤解而引發(fā)不少矛盾。梅媽離世后,翡翠手鐲“物歸原主”。

  鳳鳴解放開初重新叫回自己的名字郭鳳喜,由于她一直誤以為王副官已經(jīng)逃去臺灣,由于兩岸時局特殊影響關(guān)系,鳳喜向來不敢公開一對雙胞胎兒子親生父親的真實身份,但作為母親,她很有必要站出來分別保護好自己的兩個孩子,針對身外的另一個“寄生”孩子,她不得不寧可選擇跟大兒子平保那邊“斷絕”所有來往,相當(dāng)于“清理門戶”。只是在八十年代辦理身份證的時候,兩岸關(guān)系松弛下來,無奈之下才只好選擇了父系的“王”姓,畢竟“王”才是兒子們的生命之根,同時也是他弟兄倆的人生開啟密碼。

  不得不說,這個善良母親絕對是有一定的人生智慧。

  “阿娘”同時知道自己將帶著多少悔恨隨即入土。在此之前她已經(jīng)努力嘗試要跟自己的過去作一場妥協(xié),就好比她提前原諒了她的親生父母一樣。每個人或許都有異常艱難的時候,正如五龍兄弟一輩子那般,其封建愚昧的男人一生總是帶著異樣悲劇黯然終結(jié)……又或許,相信這一路走來,大家都將會有各自的失算與過錯,人人也將難于幸免,自然,她也不會例外。

  只不過,“阿娘”至死都沒有打算要向兩個雙胞胎兒子和盤托出他倆的血緣秘密,她無法親口開啟這個艱辛的秘密,畢竟,一直令她難以啟齒的,正是兒子們身上所保留的那個“強盜”“該死的血脈繼承”,是她這輩子難以揭開的傷疤與痛,她寧可獨自帶著無以言狀的羞恥離開人世。要知道,阿娘臨走之前,噙滿了淚水的雙眼試圖一直在眾人面前用力訴說著什么……

  就在那個時候,“阿娘”還隱隱感覺自己干枯的身軀很快就要衍變成一付衰老干扁的“蠶繭”,想必,寧愿那樣“她”會更加好受一些,繾綣無力完完全全自我包裹起來,縱然外邊還帶著痛,還帶著傷,可“蠶繭”里面似乎根本就不必懼怕再會遭受任何一類粗魯、野蠻的惡意侵害……同期又或者感覺到自己意外“重生”了,“她”好像重新回歸嗷嗷待脯的襁褓年代……此時親爹親娘可是一直用心緊緊抱著“她”絲毫也舍不得撒手……“嬰兒”于后邊總算安心入睡了,一下子或許睡得可香了,“青蓮,青蓮吶……”可縱使爹媽多少次叫遍他們第四個孩子的可憐名字,“她”仿佛也從來聽不見。

  只是過去她所親身經(jīng)歷的事情諸如幻燈片那般一幅幅歷歷重現(xiàn)。難道她似乎還在“留戀”往昔嗎?想必錯了,倒不如說是為了盡快遺忘……首先她隱隱感受到自己重新回去了桑麻地,孤身一人站在高聳威嚴的賀家圍屋跟前,可她實在不忍心再次進去里邊,周遭的寂靜也會令她隨時覺得害怕,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一不小心瞅見那彎早已經(jīng)干涸了的半月形古舊池塘,除簡單扔下一句“阿彌陀佛”外,她便似乎已經(jīng)產(chǎn)生要著急離開此處的想法,至于唯一能夠讓她留戀的地方,沒準,莫過于桑麻地沙壩那片開滿白色小花的沙梨園吧,她此生向來愛花,一到花開時節(jié),便恨不得只身能夠及時趕去樹林花間底下貪婪地聞著那陣陣花香……花蕊的襲人香氣總會令她迅速忘記身邊諸多的不快,那時候,她簡直喜悅極了,便忘乎所以,甚至原本還算清晰記得的,而突然一下子又徹底地忽略了當(dāng)年一眾家丁忙碌采摘碩大馨香的沙梨果子的辛勞場景……無論怎樣,桑麻地依然是她的傷痛之地,帶著唏噓狠心向它告別的那時,她突然記起,哦,現(xiàn)在總算過完年了,橫水渡這些天應(yīng)該很快也恢復(fù)了通航,那么,之前泅水過河忙于回家逃命的老渡工將再次回來掌管渡船,但他似乎不曾驚訝的發(fā)覺寺廟碼頭這邊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那時一艘新加添置的花梨木小船曾被它勤快的男主人穩(wěn)穩(wěn)拴在一截矮樁上,給結(jié)實的套牢著,是啊,眼下的所有景致都儼然沒多少差別,好像一切不幸的事情從來就沒發(fā)生過。年后從對岸四周過來岡子寺廟祁福的人一天要比一天還多,擺渡過河的時候聽得大家都說日子似乎早已經(jīng)太平,鬼子早就投降了,周邊時常出來竄擾民眾的賊匪暫時也被同江王副官的人馬剿的剿殺的殺,剩余的嘍啰殘兵被趕回了始興北山老窩,指望他們從此能夠安分起來,別再隨意出來作惡多端了,那陣人人不禁豎起大拇指表示要多得這位王姓副官立下的“汗馬功勞”,只見一個抽水煙的老漢那時在船上站起來說:

  “這幫賊匪就該死!一講起他們我肚子便有氣,你們不知道哇,那天我一不注意逃荒去始興境內(nèi),就曾親自看到王副官帶著人馬經(jīng)過當(dāng)?shù)亓岘噹r,他們正在后面追趕三兩個小黃毛賊子,只見王副官自己拔出手槍‘叭叭叭’三兩下,那幾個小黃毛便應(yīng)聲倒地,哈哈,人家不是吹的,身手可了得呀,遠近出名的蓋世英雄,老漢佩服,佩服?!?p>  “是不是嘛!花狗叔,你還真不怕死,小心子彈沒長眼一槍橫過來,還不把你給嘎嘣了,哈哈。”一個男人的聲音搶著在說。

  “去去去,不吉利!壞東西!老子從沒做傷天害理之事,怕什么?你花狗叔今天還特意過河去拜拜觀音菩薩,求菩薩多多保佑呢!”老漢說。

  “咦!你們想必都不知道,這位王保林副官我可打聽過了,沒準他就是從我們月嶺這一帶走出去的,現(xiàn)如今他好歹也算是一個人物,早年從橫水渡這里走出去的王家那小子,學(xué)名也叫王保林,你們信不?可是要我說呀,如果真是他,二十來年總不見回來,那么那小子也不見得是個什么好東西,想必早把自己的列祖列宗給忘掉了,這么多年從來就沒見他回來過,嘖嘖,哪不能算什么英雄?!?p>  那人話音一落眾人都不敢開口,便接著又說,“哎,人家升官嘍,發(fā)財嘍,再說人家回不回來最后也不歸我管,都希望以后可別鬧什么亂子了,人心惶惶的日子不好過,天下從此能夠太平就好嘍……”

  “那也是,天下太平了,連對岸的住持和尚據(jù)說也都快回來了,觀音廟香火這回恐怕又有得興旺了,長旺叔,完了你也要上岸去拜拜,上回你自個泅水回家逃命去,可憐青龍岡這二十幾口人命就這么死無葬身之地,一個個不幸成了溺水鬼,長旺叔,想必你可是難心安理得喲!”

  只見擺渡的老渡工差點翻臉,便見他連連大叫晦氣,“呸,呸,不關(guān)我老頭事哦,前段日子兵荒馬亂的,你們當(dāng)中又有誰不忙于逃命啊,我的娘嘞,求你饒了我吧?!?p>  “大家一人少一句,到岸了,到岸了?!庇钟腥私又f。

  眾人便走上岸,都朝著青龍岡西南角的觀音廟走來,人們剛剛跨進廟門,一個瘋瘋癲癲的青年男子象是受了驚嚇一般從里頭沖了出來,又見得另外一個姑娘家緊隨其尾,女的恨不得想盡快抓住男子的衣角不讓他跑掉,他們就在門口一塊草坪上跑動著來回追逐,見此情景,眾人便露出快樂神色,都忍不住回過頭朝他們笑了起來……于是鳳喜老人心想,那漂亮精致的年輕姑娘家會不會就是我呢,至于那一路受了驚嚇瘋瘋癲癲輕快竄出來的青年男子,那么他到底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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