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鐵了心的要趁著這個時間好好給桑南溪補補。
流水的藥一日三頓地熬好,盯著她喝下去才放心。
有一天晚上,桑南溪剛把藥灌了下去,陳枳夏突然就在一旁掉起了眼淚。
“怎么了。”桑南溪失笑。
她抽抽噎噎的,只問了一句:“南溪,那么苦的藥,你怎么一口就喝了?!?p>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呢?
藥順著舌尖淌入喉間,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嘴里總是殘存著微微的苦澀感。
曾經(jīng)總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接受不來的痛與苦,真正遇到了,也只能當(dāng)作是習(xí)以為常。
窗外依舊還是五年前那盞昏黃的燈光,搖搖曳曳,只是看得人心境不同了,才會覺得莫名哀傷。
大年初五的時候,桑明德的電話打了過來。
“明早去機場幫忙接一下季之,爸爸跟你提過的那個?!?p>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像是想要不經(jīng)意地提起,卻又按耐不住地試探。
桑南溪最終還是舒了口氣,有些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爸,您就那么想把我嫁出去?!?p> 桑明德失語,一直壓在心底的愧疚感再一次涌上了心頭。
他就那么一個女兒,從小到大,什么事他都是愿意依著她,寵著她的。
桑南溪很爭氣,大學(xué)考得是頂尖的京大,除了性子張揚了些,身旁的朋友就沒有不羨慕他的。
他的女兒,就該一直是傲然獨立,無憂無慮地去享受世間所有的幸福。
他寧可她張揚一輩子,也不愿再看到她像五年前那樣,滿身傷痕地低入塵埃。
那種生無可戀的樣子,桑明德提心吊膽了五年。
他知道桑南溪怨他。
他不敢去看她,又害怕會遠(yuǎn)隔重洋傳來讓自己接受不了的消息。
桑明德年紀(jì)大了,再看到桑南溪的時候,他只有一個念頭,他迫切地想要看到她獲得幸福。
他的女兒,本就值得世上一切的幸福。
那種幸福,不論如何,總是和京北那座城無關(guān)的。
“明早幾點的飛機?”桑南溪難掩倦意。
“十點?!?p> “好?!?p> ——
桑南溪到機場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她小跑了幾步,聲音聽起來有些喘:“不好意思了,陶先生。”
電話那頭并沒有不耐,嗓音清潤:“不著急,桑小姐?!?p> 要從人群中找到陶季之其實并不麻煩,他和照片上長得幾乎沒差。
就跟桑明德所形容的那樣,樣貌雖說長得不算是上乘,但勝在性格好,溫潤。
“桑小姐比照片上要漂亮很多?!?p> 就像是所有相親的開場一樣,上來總要互相寒暄一般。
但陶季之說話的時候眼中沒有恭維,語調(diào)也是出奇地讓人舒服。
桑南溪笑了笑:“陶先生也一樣?!?p> 對于桑南溪的客套,陶季之仿佛渾然未覺,目光轉(zhuǎn)向了前方,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時不時與她閑聊幾句。
她曾在這座城住過一陣,也曾因為某個人動過想要留下來的心思。
那些走過的大街小巷最終通向她不曾到達(dá)過的陌生地點,像是在提醒她,她終究不是屬于這座城市的人。
最終還是陳枳夏幫她訂好了地方,是個她沒去過的餐廳,起了個挺通俗的名字,叫遇見。
車子彎彎繞繞,不知拐進(jìn)了哪個巷子里,最終穩(wěn)穩(wěn)地停了下來。
與外面的古樸的環(huán)境不同,屋里有些曖昧的燈光,放著纏綿的爵士曲調(diào)。
三三兩兩的人或交頸纏綿著在說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話,或十指緊扣地在……熱吻。
浪漫而又神秘。
陳枳夏那句好好享受今晚讓桑南溪此刻有些頭大。
這里顯然不是第一次見面吃飯的好地方。
桑南溪臉色微僵,“陶先生,不好意思,需要換個地方嗎?”
倒是陶季之面色坦然:“都可以。”
他是個挺好說話的人,至少到現(xiàn)在為止,家教素養(yǎng)都無可挑剔。
思來想去,陳枳夏不再可信,桑南溪還是帶著陶季之去到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餐廳。
五年了,或者更久,這家餐廳依舊還在,甚至菜單上的菜也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動。
“今天臨時過來,大廳可能會吵一點?!鄙D舷詭敢獾卣f道。
陶季之溫和地笑了笑,絲毫沒有因為剛剛的奔波而表現(xiàn)出不耐:“沒關(guān)系,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大部分的話題都是陶季之挑起,桑南溪順著話題應(yīng)答。
從工作情況到家庭背景,桑南溪真有一種好像下一秒他們就能談婚論嫁的錯覺。
時間久了,陶季之也看出眼前的女人對自己大概不過是遵從父母之命。
“南溪?!边@是他們聊天快一個小時唯一的進(jìn)展,至少不再一個先生一個小姐地稱呼了。
“嗯?”
“如果你覺得累了,我們可以先……”
門口的聲音有些躁動,在這樣的餐廳,有些過分突兀。
桑南溪眼中閃過轉(zhuǎn)瞬即逝的茫然,她剛剛走神了。
“不好意思,您說什么?”她湊近了幾分,眼眸熠熠生輝。
明明臉上未施粉黛,可卻足夠讓人動容。
對著她這張臉,原本已經(jīng)到嘴邊的到此為止幾個字似乎有些難說出口。
“要出去走走嗎?”這個要求并不過分。
“好,我先去趟衛(wèi)生間。”
“那我在門口等你?!?p> 涼水撲上臉頰,臉上因為熱氣氤氳而泛起的淡紅稍稍消散了些。
未擦干的水珠順著她的臉頰,發(fā)絲,滴落到她的領(lǐng)口,像是落下的墨點,讓人心生煩躁,卻又在不經(jīng)意間淡淡隱去。
廁所離吸煙區(qū)不遠(yuǎn),一股煙味順著走廊飄來,撥動起心底的回憶。
桑南溪不再停留,拎著包快步往門外走去。
“南溪姐?”那語氣中的試探太過明顯。
桑南溪停下腳步,眼神聚焦了片刻才認(rèn)出了眼前嬌俏的少女。
她給她發(fā)過一個紅包。
但已經(jīng)不太記得她的名字了。
“你好?!?p> 桑南溪微點了點頭,側(cè)身離開得極快,沒再給人叫住她的機會。
那群吵嚷的人已經(jīng)進(jìn)了包廂。
桑南溪出門的時候就看見陶季之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她。
既沒有抽煙,也沒有看手機,只是看著道路上來往的車輛。
他并不引人注目,但若是在茫茫人海中,總也不至于跟他走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