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制燈

　　桑榆摁亮手機(jī)。深山老林的信號并不好，勉強(qiáng)維持了一格，旅游軟件上李紅霞的電話，桑榆給她打電話，但那邊只傳來綿長的機(jī)械提示音。

　　無人接聽。

　　但軟件上顯示李紅霞在線。并且，距離她僅有三千米。她好像忘了找徐阮要一個聯(lián)系方式。桑榆平靜地摁滅手機(jī)，順著雨后泥濘的黃泥小路往王阿媽說的那條路走去。

　　紅燈籠民宿已經(jīng)走出來了幾個人，距離得比較遠(yuǎn)，桑榆看不清他們在做什么，但認(rèn)出了人高馬大那個是和瘦弱男人在一起的人。

　　燈籠村的布局很奇怪，與桑榆印象里的山村并不一樣。山村不像城市，一般都很講究錯落有致，符合地形地勢。

　　但燈籠村顯然不是這么個建法。

　　這里是山間谷地，蜿蜒的河流穿行而過，田園間星羅棋布點(diǎn)綴著建筑物，有的甚至直愣愣地杵在稻田中央。那是村民的自建房，每一間房外都掛著兩盞沒有點(diǎn)亮的紅燈籠。

　　廣場在山腳下，是一片由幾間低矮樓房圍起來的平地，這里聚集著不少農(nóng)民。有扛著鋤頭的黝黑農(nóng)人注意到桑榆，還帶著泥巴的手在身上擦了擦，隨后友好地朝桑榆揮了揮：

　　“啷個來的女娃子噻？來看制燈？”

　　農(nóng)人操著一口厚重的方言，笑起來時眼尾堆著皺紋，倒是顯得很有親切感。桑榆中間那句沒聽懂，但禮貌地點(diǎn)點(diǎn)頭。

　　雨后廣場積水，幾個嬢嬢用扎著竹條的掃帚掃開，水流順著坡度向下淌，農(nóng)人頗為自豪地說：“我們嘞技術(shù)硬是兇得很，你要是喜歡，可以讓幾個嬢嬢教你噻。”

　　“去去，人家小姑娘都聽不懂你在說啥?！必E著背的老人拿著掃帚往農(nóng)人身上打，農(nóng)人“哎哎”兩聲躲開，又嘟囔了幾句難以辨認(rèn)的，“姑娘，別理他，村里幾個月才來一次客人，說自家話說習(xí)慣了就這樣！”

　　桑榆擺擺手：“沒關(guān)系！我只是過來看看燈籠是怎么做的。”

　　“那正好哈。”嬢嬢笑得瞇起了眼睛，“打掃干凈之后就可以開始了噻！正好最近村里換燈籠，你那邊抽個凳子過來看！”

　　他們熱情得桑榆有些不知所措，在她的印象中，農(nóng)村人因?yàn)榭贪逵∠螅瑢ε⒆硬⒉凰闾押谩ＩＳ茉径即蛩阌迷S長安教她的方法死皮賴臉一波，沒想到輕輕松松地就擁有了一條板凳。

　　制作燈籠的都是老人，一眼望過去最年輕的四五十歲，年紀(jì)最大的少說八九十歲。桑榆搬了條板凳坐在一旁看老人們制燈。

　　他們動作嫻熟，雖然每一寸皮膚都蒼老無比，像枯槁的樹皮，深色的紙張堆疊在一起，他們身上缺失了生命的活力。

　　上色，裝骨架，編繩結(jié)，一套流程下來毫不拖泥帶水，散落的材料用不了半個小時就被組裝到一起。但是，桑榆仔細(xì)觀察了一下，發(fā)現(xiàn)無論是哪一盞燈籠，傳遞到誰手中，都沒有人為其裝上燈泡。

　　放在防水布上的材料里也沒有類似于電線玻璃燈罩之類的東西，這和她認(rèn)知中的并不一樣。印象里這種形制的燈籠都是裝載燈泡的。

　　“嬢嬢，燈籠不用裝燈泡嗎？難道是用蠟燭點(diǎn)的？”桑榆在一個老人停下手中動作歇息的時候問出了聲。燈籠不裝載燈泡也可以有另一個解釋，那就是用蠟燭。

　　賞月時的花燈便是用蠟燭點(diǎn)亮，只有不固定的燈盞才有可能會用到蠟燭。

　　老人渾濁的眼睛看向她，臉上笑容依舊：“燈泡？不是已經(jīng)裝了嗎？”

　　方才半小時的溫馨在老人這一句話都被盡數(shù)敲碎。桑榆慢慢挺直了腰，老人笑瞇瞇地指了指燈籠的底座：“只是還沒有點(diǎn)亮噻，再過幾天燈籠就全部都亮起來咯?！?p>　　至少桑榆沒有看見蠟燭或者燈泡。她謹(jǐn)慎地看了一眼臉上表情依舊溫和的老人揉了揉眼睛，“嬢嬢，我可以拍張照嗎？”

　　老人點(diǎn)頭：“別客氣！這種老手藝，要是你能教會你們這種年輕人最好不過了！”

　　桑榆臉上卻沒有笑容。她素來不擅長陽奉陰違，許長安教她該笑就笑該哭就哭的本事她沒學(xué)到多少，只知道這種情況她應(yīng)該不露怯，面色如常。

　　她拍好照片，忍著想要跑路的本能反應(yīng)，又問：“嬢嬢，我聽說我們村里貓肉湯很有名……”

　　“當(dāng)然了！就算是村里的娃娃也是會做的！”

　　“……我想問一下，您有沒有見過一只黑色的貓，但四只腳是白色的？”

　　“這個沒有伐。”另一個老人加入了話題他也完成了手上的工作，“村里的貓都是買的。每一只都關(guān)單獨(dú)籠子，黑貓我們不抓！那可是吉祥物兒?！?p>　　“對對。”嬢嬢點(diǎn)頭，“要找黑貓的話，村里沒有噻，娃兒你可以去別的地方問問?！?p>　　桑榆又隨便應(yīng)和了幾句之后就腳底抹油跑了。幾個老人要送她一盞燈，但燈盞冷得刺骨，桑榆剛一觸碰就收回手，窘迫地瘋狂擺手表示不必之后就跑了。

　　且說張勇和精神病院帶給她的教訓(xùn)便是重視自己的第六感，該跑就跑千萬別猶豫。

　　廣場消失在了水泥房之間，視線又闖進(jìn)一片金燦燦的田野。暫時沒有發(fā)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桑榆決定先回民宿找桂夢和徐阮要一個聯(lián)系方式，關(guān)鍵時刻減少信息差，能讓活命的幾率大大增加。

　　泥土混著積水，行走起來速度實(shí)在是欠佳，等桑榆看見民宿那鮮艷的兩抹紅色時，時間又過了半個小時。

　　田間小路已經(jīng)三三兩兩地有人在活動，桑榆往那邊多投了幾眼目光，哪料下一秒尖叫聲劃破天際。

　　人群開始騷動。距離得比較遠(yuǎn)桑榆看不清是發(fā)生了什么，于是她加快步伐往那邊去，鞋子又換了個皮膚，桑榆開始思考她能不能忍這雙鞋子三天。

　　“我草你別叫了！”徐阮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不就一尸體嗎怕什么！它現(xiàn)在又不會爬起來變成喪尸！”

　　“可，可是……”

　　發(fā)出尖叫聲的人是桂夢。她方才跌倒在地，過了會才被徐阮拉了起來，桑榆走近，問了句發(fā)生了什么。

　　桂夢立即眼淚汪汪地看過來：“這里有、有一具尸體……”

　　徐阮拍她的后背，“就一具尸體嘛?！?p>　　“可是！”桂夢發(fā)出尖銳爆鳴，“這尸體和我長一張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