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陽思來想去想了半天，覺得仿佛有些合理，又有很多地方需要再商榷一番：“那于家村呢？為什么烏江縣下面一個村子會和美人骨扯上關(guān)系？”
張峒道和李平陽蹲在一起看著面前的血字，哼哼了半天之后搖搖頭：“這個嘛，暫時還不知道，但是這里這個血字應(yīng)該也不是做假的，本官覺得一定是還有我們沒有調(diào)查到的地方?！?p> “那那個什么烹尸案呢？真的跟這些有關(guān)系嗎？”李平陽有點犯嘀咕，她心里猜測的方向和張峒道雖然一致，但是也疑心張峒道是不是因為突然得了線索而過于冒進(jìn)，“會不會有點牽強附會了？”
“要是那個烹尸案的死者是于老四，可不就說得通了嘛？”
“可是那個人真的是于老四嗎？”
“很有可能就是于老四啊?！?p> “那我們剛剛挖到的又是誰？到底哪個才是于老四嘛？”李平陽搖搖頭，心里暗自嘀咕張峒道確實是沾著點年輕人的魯莽，還沒說出個子丑寅卯呢，他就是看了個苗頭，都已經(jīng)自己唱完一出大戲了，“大人，民女覺得這種猜想雖然有破局之相，咱們還是不能一下子鉆進(jìn)死胡同里面去?！?p> 張峒道撓撓網(wǎng)帽，雖然有點郁悶，倒也是安靜下來，好一會搗了搗李平陽：“那夫人覺得應(yīng)當(dāng)如何？”
李平陽知道張峒道這話也不是什么試探，實在是一瞬間信息太多反而他昏了頭。這時候她倒不用顧忌著放肆不放肆，反正就是此刻說出什么，有些沒主意的張峒道也只會覺得靈光一現(xiàn)：“眼下還是應(yīng)當(dāng)先把那具尸體帶回百憂鎮(zhèn)，驗明是不是于老四……至于之后的事情，民女哪里知道那么多呢？”
張峒道恍然的笑了笑：“對了，我也是糊涂了，先把眼下解決了才是?！闭f著，他便站起身，遞出手肘讓李平陽能扶著，“夫人先把‘美人骨’這三個字和位置記錄下來，我再來找找有沒有其他線索，等會兒我們就回去找他們。”
話說到此處，接下來要做什么便又鮮明了起來。李平陽點點頭，走到門口處拿起筆繼續(xù)記錄下來：“于家村私廟佛像后石壁近地面處，見血書‘美人骨’三字，血跡已經(jīng)干涸，顏色與一旁其他血跡相似，目測為械斗發(fā)生時留下。大人，還要記錄什么嗎？”
“這里有一把鐵鋤，”張峒道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從木質(zhì)把手來看應(yīng)該是常用的農(nóng)具。由熟鐵制成，鋤板呈半月形，中部有凸起的橫脊，鋤頭處有大面的棕色血跡，已經(jīng)干涸，從噴濺狀況來看，應(yīng)該是被人舉起來，然后以尖頭處錘擊。”
李平陽記錄著，忽然愣了愣：“那不是恰好能對應(yīng)那具死尸脖頸后的傷口嗎？”
“不錯，咱們想到一塊去了?！睆堘嫉缽睦锩婵绮阶叱?，手向外一丟，一把完整的鐵鋤和三四個扇形鐵片一起砸在地上，“看起來這幫人殺了同鄉(xiāng)之后，連兇器也沒有帶走。這倒是方便了我們辨認(rèn)那具尸體是不是死于這次械斗?！?p> 四五個沉重地模樣不一的東西堆積砸在地上，李平陽好奇地看過去：“這兩個彎鉤狀的應(yīng)該是鐵鐮吧，這塊蒲扇似的鐵板是什么呀？”
“我在洛陽游學(xué)的時候看過，這也是鐵鋤，這種用來松土比較好，倒是北方用得多?！睆堘嫉捞崞鹉菈K窄腰、寬刃、呈抹角梯形的厚實鐵片，“夫人看著這個形狀是不是有點眼熟？”
李平陽茫茫然地?fù)u搖頭：“這形狀倒是有些奇怪，哪里眼熟了？”
“那死尸臉上五官都已經(jīng)被拍擊變形，不可辨認(rèn)。”張峒道翻過那鐵片，將沾滿褐色膿液，已經(jīng)干透的一面展示給李平陽，“現(xiàn)在可眼熟了？”
看到那一灘狼藉，李平陽不由得發(fā)自內(nèi)心感慨地嘆了一口氣，大約是由于她的劍法師從裴旻的劍舞，多少帶了點文人雅致，主打一個殺人不過風(fēng)拂柳，一點寒芒照明月。不僅要殺，還要殺得漂亮，殺得優(yōu)雅，最好殺完之后身上滴血不沾，氣息紋絲不亂。
走南闖北這幾年，李平陽逐漸從民間的各種野路子里面反思自己曾經(jīng)的不足，意識到自己阿耶當(dāng)年那《俠客行》寫得雖然漂亮，但是真到了以命相搏的時候，誰還想端著架子，誰就是先死的一個。
由此，李平陽開始反省自己，也經(jīng)常感慨于一些村中壯漢的纏斗、惡斗是如何兇殘，就比如用這鐵鍬不停地拍擊面部，只怕是青紅白能濺一身，不過從結(jié)果來看，這種粗蠻無章法的猛烈攻擊卻能在一瞬間占據(jù)上風(fēng)：“……這么近的距離砸下來，用鐵鍬砸人的那漢子，估計從上到下都要浸透血污了?！?p> 張峒道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李平陽，似乎有些疑惑她為何忽然這樣說。
“且不說這一身血污走到哪里都要被人報官抓起來，就是要藏入深林，為了隱匿蹤跡不吸引豺狼虎豹，他們也不能這樣跑了。所以這伙人就是要四散而逃，也一定得先洗干凈自己身上的血污?！?p> 張峒道恍然大悟：“夫人是說靠近的水邊可能還有他們洗去血跡的線索？”
李平陽見他反應(yīng)過來，抿著嘴笑咪咪地點點頭：“大人，民女說的是不是有些道理？”
“然也，然也！”張峒道以拳擊掌，目光里從一開始的憐惜帶了些欣賞，“夫人提醒得有道理，這些鄉(xiāng)野之人如此近距離械斗后縱使洗干凈血跡，總不會洗干凈，我們應(yīng)當(dāng)去水邊找找線索——我來收拾這些農(nóng)具，先去和陳大哥他們匯合，然后便去找找水邊可有線索！”
就在張峒道俯身撿起那些作為兇器的農(nóng)具之時，李平陽忽然聽得遠(yuǎn)處一聲箭矢破空而來之聲，不由得本能踢腳飛踢，以蠻力將那箭矢硬生生踢歪過去，沿著張峒道額邊過，沒入身后門檻。
李平陽本是四平八穩(wěn)的鶴立架勢，一看張峒道要抬頭看向自己，順勢向后在地，瑟瑟發(fā)抖地指向張峒道身后飛羽：“啊呀！大人，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