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么挨在一塊,很久之后李平陽才聽到肩上傳來一聲嘆息,接著張峒道直起腰,有點為難糾結地望著她,隨即像是忽然緩過神似的尷尬生硬地移開目光:“許夫人,失禮了?!?p> 要是平時李平陽多少要和他再演一段,不過看著張峒道這唇色慘白瞳孔渙散的模樣,她也沒心思再玩那些有趣的小把戲,扶著張峒道靠在門框上:“大人在此稍等,我去喊陳軍爺他們過來,這賊人既然前來刺殺,身上必然有什么線索?!?p> 虛弱到站起身都有點費勁,張峒道也只能點點頭:“小心點,快去快回?!?p> 李平陽得了應允,才跑出去一步,忽然就愣住了。
私廟正門外,兩個穿黑衣的人持劍攔在路中,恰好和抬起頭的李平陽打了個照面,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里面確實還橫著一具尸體,不由得小聲嘀咕抱怨起來:“真是嚇死人了。我還以為這玩意跟土龍似的,開個半還能各自活吶……”
張峒道靠著門看過去,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李平陽低頭瞟了他一眼,皺起眉頗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手指已經(jīng)開始熱身,目光沿著左側掃到右側,腦海里不斷思考著兩個人會如何攻上來。嘴里帶著幾分無奈喃喃道:“這也不是裝的時候了……”
變化突現(xiàn),她一步才踏出去,卻忽然覺得被人從后面扯住了衣角,還沒轉過頭呢,就感覺身后一股力氣把她直接撲在地上。饒是李平陽武功高強,這毫無章法的一撲還是讓她的下頜撞在地上,成功地超越了她抽筋的手指,成為她今日傷得最重的地方:“?。 ?p> 張峒道沒有關心李平陽蹭破了皮的下巴和疼得眼淚都擠出來的紅眼睛,一手持刀一手按住她,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兩人:“許夫人,在下只要還有一口氣,今日必然要保你平安?!?p> 李平陽都有點無奈了,眼見著張峒道重傷還能屈膝半跪擺出個打虎的姿勢,好不威風——要是她不是那被按著頭壓在的地上的虎那就更好了。
她捂著紅通通的下巴狼狽又可憐地被張峒道護在身后,一句話憋在嗓子里泫然欲滴:要不你放開我呢,我保證今天沒氣的肯定是前面兩個。
那兩人卻不廢話,一起攻上來。
李平陽才握住手上匕首,忽覺情況不對,手驟然放松。
只見其中一人直面張峒道而來,卻沒有取其性命之意,只兵刃相接一合,便翻身后躍,落到遠處。張峒道堪堪接下一擊,身體一歪被李平陽扶住肩膀,驚愕地轉頭看去:“不對!他們不是來殺我們的!”
再看向兩人時候,身后未曾攻上來的刺客肩上已經(jīng)多了一具軟趴趴的尸體。
李平陽扭頭看去,卻見剛剛還躺在地上的刺客尸體,已經(jīng)被人劫持到幾步之外:“大人,他們把刺客的尸體偷走了!”
張峒道轉身看去,兩道劍眉瞬間擰出一個疙瘩:“……欺人太甚?!?p> 李平陽已經(jīng)顧不上他了,滿眼都是要被帶走的刺客尸體,對方轉身消失的那一刻,她幾乎下意識地站了起來,又被張峒道本能地按回地上:“你還想追!不要命了!”
這潑天的委屈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李平陽余光瞧著樹影由近及遠晃動過去,心知已經(jīng)追不上了,只能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大人,可是,線索又沒了……”
“他們實力在我之上,今日……能……能保下性命已經(jīng)實屬不易?!睆堘嫉赖氖志o緊拽住李平陽的衣角,“不可莽撞、來日方長?!?p> 最后一個字的尾音減弱地消失在齒間,張峒道頭一歪,上半身便壓在了李平陽懷里,連呼吸也輕得幾乎感覺不到。
眼見著周遭已經(jīng)恢復安靜,連一點多余的風也沒有,李平陽扭頭看著私廟從里到外的地面,除了那些早已斑駁成黑色的血跡外,又新添了大片的暗紅色,最大的一灘血就集中在張峒道身下,在他的小腿和手臂下方,各積聚成一洼血池,由于各自不斷暈開,兩攤血已經(jīng)在地上連接成一汪。
李平陽看著,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扶著張峒道在門框上靠?。骸霸诒猩祥_血槽的都是什么異端分子,正常的功夫沒練到家才總想著這種腌臜辦法——這下可好了,到手的線索就這么在眼前丟了,這事情可真是沒完沒了?!?p> 她頗有點同情地轉過頭看著張峒道嘆了一口氣,蹲在地上托著下巴:“真是一道道迷霧撥不散,一重重山巒走不出啊。你說是吧,中郎將?”
張峒道醒來前,先聞到的是一股刺鼻的藥香,接著能聽到窗外的蟬鳴,以及床邊那清脆又懶散的聲音,仿佛是在用小錘敲著瓷碗邊沿似的。
——大約是許夫人在備膳?是已經(jīng)回到百憂鎮(zhèn)了嗎?
他暈乎乎地想著,身子雖然沉重,卻能感覺好像所在的地方還是干爽而舒適的,甚至還能感覺有微風一下一下順著撲打扇子的動靜拂過自己身上。
帶著一絲輕松和懶散,張峒道努力了好一會才睜開眼,朝床邊看去,就看到蔣大坐在床尾一只胳膊吊著,單手把玩著一只碧青鍍綠釉的陶鈴。坐在他旁邊的蔣二正對著床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風,神態(tài)比起平時倒是略顯疲倦,手上打扇子也是有一下沒一下的。
張峒道看著旁邊兩人,內心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老大,老二?”
蔣大先回過神來,見張峒道睜開眼睛,一瞬間瞪大眼睛,用僅剩的胳膊扯過身邊的蔣二:“嗨嗨嗨!別睡了,大人醒了!”蔣二一瞬間從那種迷迷瞪瞪里面驚醒,扭頭看見張峒道睜眼,剛想站起來行禮,忽然一步摔回旁邊的榻上。
張峒道看著他們兩人一個傷了胳膊一個傷了腿的狼狽模樣:“你們倆怎么回事?”
蔣大為難地給弟弟遞了個眼神,蔣二扶著榻沿坐直:“屬下有一事不得不報——大人讓我等看好那具尸體,可是不知從何處忽然沖出七八個刺客,不由分說與我等纏斗,陸先生、陳大哥,我兄弟二人均不能敵,最后被他們將尸體搶走……我等未曾完成大人囑托,還請大人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