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某只惡鬼借尸還魂了
身負(fù)孤煞命格還能成為太子妃，千秋萬代只她一人了。
阮桑枝撫上心口，靈臺處氤氳繚繞的新鮮煞氣，緩緩流淌至四肢百骸，浸潤每一寸脆弱的血脈。
那樣的神色落在蕭洪山眼里，像極了饜足的貓。
茯苓被他的狗腿子攔在了門口，百般焦急不能出聲。某位不請自來的皇帝卻并沒有踏過門檻，只是靜默的立在廊下，隔著半開的窗戶窺視他的貴妃。
片刻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似乎只是來確認(rèn)屋內(nèi)的人是不是還活著。
正值隆冬，年輕的帝王也僅僅是于常服外披了件墨色大氅，在難得一見的陽光中熠熠生輝。
不同于京城高門貴族對他的評價，蕭洪山本人的樣貌并非如蠻族般粗獷，反而俊美倜儻，令不少懷著忐忑心情入宮的女子見之羞紅了臉，春心蕩漾，覺得命運(yùn)也沒那么不公。
對阮桑枝而言，卻是閉上眼都忘不了那張臉。
兩人的初見是在一個暮春，當(dāng)時自己還在南康王府的后院練劍，突然被一個高挑的少年偷襲，便順勢來了場友好切磋，結(jié)果自然是她落敗了。
輸了比武的阮桑枝沒有沮喪的意思，甚至邀請他去找方神醫(yī)下棋。但少年看她的眼神始終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直到方神醫(yī)熟稔的叫出他的名字……蕭洪山。
“當(dāng)年孟家慘遭滅門，是養(yǎng)子蕭洪山將尚在襁褓的你救了出來，那時他也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p> 同樣是七歲的阮桑枝心頭一震，沒拿穩(wěn)手中的劍，被蕭洪山眼疾手快的接住。
“方大夫，義父于我有恩。”
蕭洪山?jīng)]說什么煽情的話，他甚至抬手想揉一揉阮桑枝的發(fā)髻，但最終還是落到了她的肩頭，笑著拍了拍。
“……如今已經(jīng)是南康王府的阮大小姐了，往事無需再提?！?p> 少年的嗓音總是意氣風(fēng)發(fā)，有絲絲壓在心底的委屈冒出頭來，可年幼的阮桑枝依舊垂著腦袋，一言不發(fā)。
蕭洪山看出些端倪，將長劍塞回她手里：“別難過啊，老王爺受了義父恩惠，阮家照顧你本就天經(jīng)地義的?！?p> 那個時候的他笑起來很好看，仿佛能驅(qū)散一切陰霾，讓阮桑枝也能生出一股向死而生的沖動。
她說：“我想跟你走，哥哥。”
……
回憶著前塵往事，阮桑枝心底竟沒什么悲痛情緒，只是感到陣陣?yán)Ь?。她自嘲的笑了笑，反正跟蕭洪山之間的恩恩怨怨，也已經(jīng)扯不清了。
“他又送來了什么？”
微微勾起的眉眼帶著些慵懶，如此便少了幾分尚在西北大營時的英氣，舉手投足之間已經(jīng)屬于京城貴女的風(fēng)姿。
“郡主，齊全的很呢?！避蜍咝∨苤Я思门L(fēng)過來：“穿上吧，可暖和了?！?p> ……雖然不及太子殿下此前送給郡主的那件，她只在心里念叨著，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給郡主添堵的。
多好的一對璧人，竟然落得個陰陽兩隔的結(jié)局，真是命運(yùn)捉弄。
“哎呦?！备杏X到腦門的痛意，茯苓捂著頭看去，便見阮桑枝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有些人有些事，想都不要想?！?p> 她豈能不知這小姑娘的心思？只是今非昔比，宮闈之內(nèi)向來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須得萬事小心才好。
這般說著，阮桑枝也強(qiáng)迫自己這般想，片刻的沉默落在茯苓眼里，越發(fā)不是滋味。
“我去給郡主做些甜點(diǎn)心?！?p> 再待下去，茯苓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到時候更讓郡主傷心，那真是罪過大了。
阮桑枝沒攔著，緊了緊披風(fēng)，索性心一橫站了起來?？伤€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腦袋仿佛挨了一記重錘似的，就要往地上倒去。
“……還挺虎啊?！?p> 落入了一個微涼的懷抱，亦是不太熟悉的嗓音。
阮桑枝撐著來人的臂膀站起來，鼻尖嗅到一絲帶著梅花寒氣的冷香，眼睛微睜時，只看見一截寒酸到近乎磨白的袖口。
那個叫沈枯的太監(jiān)。
她順著胳膊看上去，入眼的先是比一般閹人寬闊健碩的胸膛，再是白皙修長的脖頸，而后是那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阮桑枝不禁要問，這樣的人是怎么埋沒深宮了的？
“娘娘看得有些久了?！鄙蚩堇洳欢￠_口，嘴角噙著笑，頗為惡劣。
阮桑枝對太監(jiān)沒什么男女大防的忌諱，聞言只是指尖搭著他的小臂，慢吞吞的站起來。
“幾次三番、悄無聲息的溜進(jìn)我這夢華殿，你……是人是鬼？”
沈枯看著貴妃那對小鹿似的水眸，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理智提醒他這人在裝單純無害，但心思卻不由自主的軟乎下來。
“奴才當(dāng)然是人啊?！?p> 他自始至終都勾著唇角，眼底卻沒有片刻歡愉，如同死物一般。
阮桑枝對這樣的“人”見得慣了。哪怕梅花香味完全覆沒了腐臭腥味，卻躲不過她的眼睛，原先的小太監(jiān)肯定是被某只惡鬼借尸還魂了。
不過這惡鬼屢屢相救，怕是死前承了她的大恩大德，死后沒了生人的記憶，卻還知道幫她，是友非敵啊。
門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阮桑枝順著看過去，應(yīng)當(dāng)是茯苓要回來了。
再回頭時，沈枯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郡主?！?p> 茯苓提著一大一小兩個食盒，小的那個看著陌生，不像是自家的東西。
“方才遇到了德妃娘娘身邊的人，就是那個叫墨書的丫頭?！避蜍邔⑹澈蟹€(wěn)穩(wěn)放下，一層一層的掀開蓋子，點(diǎn)心的甜香隨之撲面而來。
“這些便是她送來的?！避蜍叨顺鲆化B玲瓏小巧的梅花糕，動作熟練的驗(yàn)起毒。
阮桑枝想到那位稍晚入宮的德妃，她的祖父林太傅于燕璟有解惑之恩，往來之下，自己和林箏箏也算有些女兒家之間的交情。
“林家的姑娘，始終存著幾分文人風(fēng)骨，不至于害我?！比钌Ｖφf著，緩慢挪到桌邊坐下。
茯苓這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先前連起床都要自己攙扶的人，這會兒竟然能滿屋子溜達(dá)了，霎時將點(diǎn)心盒子一扔，連忙湊上去給阮桑枝把脈。
“墨書可還說了什么？”
見脈象無異，茯苓松了口氣，眉眼都展露著喜色：“她讓我給郡主帶個話，說德妃娘娘很記掛郡主，等好些了傳個信，一起逛園子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