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心昭昭
沈婉寧目光決絕,顯露出來的恨意讓沈瑯身子僵住,說不出話來。
思索間,他緩緩松開了韁繩。
迷霧在低空中盤旋著。
山間偶爾夾雜著幾聲鳥叫。
從山崖到潭底,只是眨眼之間。
溺入水中的沈鳶透過粼粼波光,看見撲通掉進水面的裴忌。
沒想到,難得一次在沈婉寧面前擺弄小心思,賭對了。
他正朝自己的方向游來。
沈鳶閉上眼,雙臂松弛的張開,失去了重力,整個人輕飄飄的往潭底沉下去。
裴忌怕她出意外,不顧深冬潭水的刺骨,急忙游過來,攬住她的腰身,往懷中一捎,隨后兩人露出水面。
狼狽且難看。
“怕我死?”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一瞬間,沈鳶將眼前的模糊水簾抹去,語氣嘲諷又冷淡。
裴忌不想在這里跟她耍嘴皮子。
上岸以后,在路邊找了些干枯的樹枝,很快升起溫暖的焰火。
沈鳶不知道過去多少時辰,也不知道沈瑯到底有沒有尋找自己。
可是想到他射出的那支箭時,目光冰冷。
裴忌才注意到沈鳶的右臂上有擦傷。
他將自己干凈的里衣撕扯下一大片,按照軍中的包扎方式,動作雖然粗魯了些,好在能暫時將鮮血止住。
沈鳶凝著傷口上的白色布條,隨口說了句謝謝。
趁著火光照亮,她剛好能打量周圍的情況。
水潭邊除了一些散亂的石子,和錯綜密布的樹林以外,并沒有看到離開的路。
“明知是懸崖,為什么還要跳下來?”
水光照映在裴忌的臉上,深沉的不像話。
他的語氣里滿滿都是責問。
萬一下面不是水潭,而是料峭巖石,他們倆是不是都得葬送在這里?
沈鳶不考慮那些。
她抱著雙臂坐在對側(cè),清澈的眼眸不帶一絲情緒,平靜回答:“能讓沈婉寧不高興,我就值得?!?p> “僅此而已?”
“嗯?!?p> “你還篤定了我會隨你跳下來?”裴忌眸中隱隱閃爍。
沈鳶毫不避諱:“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想與我重新開始,不至于連這點兒勇氣都沒有?!?p> 在裴府待了兩年。
她將裴忌的性子摸的極熟。
所以才能很準確的讓他語塞。
裴忌才發(fā)覺原來自己被當槍使了?
他手中搖動著樹枝,頗有些無奈。
“隱秀山的地勢我清楚,這里又屬于隱蔽區(qū),不常被人發(fā)現(xiàn)。估計一時半會,不會有人尋過來。”
按照道理,沈瑯看見他們跳下來,應該在第一時間尋求救援,怎么到現(xiàn)在還沒有消息?
火光將沈鳶照的臉頰緋紅。
她望了眼四周,淡淡道:“就算我們老死在這里,也無所謂?!?p> “你祖母的仇不報了?”
沈鳶道:“保得住小命的情況下,我在所不惜?!?p> 她還真是,回答的滴水不漏。
“春獵場上獨獨我們二人不見身影,想必會有人大做文章?!?p> 裴忌擔心沈鳶再度被旁人描黑。
反觀她,滿不在乎,甚至都懶得提。
隨后抬眼冷笑著問:“名揚京城的都督,難道也怕被我?guī)拿???p> 裴忌輕輕搖頭,眉間涌著一股心疼,嘴唇微動:“我是怕對你不好?!?p> 他時常想起沈鳶經(jīng)歷過的那些苦難。
也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詢問自己,為什么當初在裴府不對她更好一點,反倒故作清高,偏要她來迎合自己?
如今的她冷漠淡然,與以前那個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展露笑顏的江窈,判若兩人。
“我與沈婉寧的婚約會作廢?!彼p聲道。
沈鳶眼睫微顫,抱著涼薄的手臂默不作聲。
“等到合適的時機,我會讓母親登門賠罪。”
裴忌抬眼,語氣里含著幾分愧疚。
沈鳶搖頭輕嘆:“不重要了?!?p> 即使她能聽到裴夫人的賠罪,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聽不到了。
“他……有多少個月了?”
驀地提起,裴忌的聲線有些不穩(wěn)。
他很多次幻想,自己與沈鳶兒孫滿堂的畫面。
獨獨沒有想到的是,她在九陽山經(jīng)受著喪子之痛。
裴忌的心在顫抖。
連問這句話之前,也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
甚至在府上,練習過很多次。
“五個月?!鄙蝤S平靜回答。
裴忌深呼吸一口氣,眼底微微泛紅:“取名字了嗎?”
沈鳶覺得可笑,嘲諷的反問他:“他連命都沒有了,取名字做什么?”
裴忌撿起樹枝將篝火支的更旺,眼中閃著奇異的光:“很早以前,我就將他的名字想好了?!?p> “昭昭,怎么樣?”
聽到她的話,沈鳶愕然的抬起頭。
很早以前,是多早?
他們相遇的時候?
還是定情的時候?
“明月可鑒,我心昭昭。”
裴忌的聲音清潤,低低飄進沈鳶的耳朵。
她的心跳驀地加快,不敢去看裴忌的眼睛。
半個時辰過后,春獵結(jié)束。
所有貴女們回到席間,沈婉寧將臉上的香粉擦拭干凈,掩飾住心慌,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她對綠蘿使了個眼色,很快傳來一聲驚訝的呼叫:“三小姐怎么不見了?該不會又是跟別的男人私奔了吧?”
綠蘿的聲音足以讓相鄰的席間聽到。
很快有人發(fā)現(xiàn)沈鳶不見的身影。
“狩獵的公子們都回來了,怎么不見裴忌?”
帷?;蝿娱g,皇后瞇眼瞧著圍場上的人。
作為她最看好的參賽人選,沒有捕獲到獵物也就算了,偏偏還不見人影?
她一出聲,眾人紛紛察覺沈鳶和裴忌都不見身影!
結(jié)合婢女所說的私會,難道他們兩人?
沈瑯的手指偷偷握成拳頭,下意識看了眼沈婉寧,隱藏著一絲心慌。
聽聞沈鳶和裴忌同時不見,太后立即差人尋找,皇上也讓金吾衛(wèi)去隱秀山的各處角落搜尋,萬一真是私會……
沈婉寧感受到有些異樣的目光向自己投射來。
她挺著下巴,并不想被人看輕。
金吾衛(wèi)將整個隱秀山都翻遍了。
終于在夜幕低垂之際,找到了沈鳶的蹤跡。
沈婉寧聞訊趕來。
見到只有她一個人時,滿眼詫異。
隨后趕來的沈瑯也愣住,可搜遍來附近,都沒有裴忌的身影。
更不見任何一樣男子的衣物。
一陣珠翠聲響。
太后在一眾妃嬪攙扶中現(xiàn)身,見到受傷的沈鳶時,心疼極了:“我的乖囡,你怎么掉到這里來了?”
乖囡是祖母以前對她的稱呼。
此時太后喚起,無疑是在為她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