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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向上

第一九一章 一定要把她留在你身邊

藤蔓向上 咖啡和白蘭地 2060 2024-12-12 02:00:00

  楚修說“小姑”的時候,奚午蔓突然想到自己的媽媽。

  “所以我完成學(xué)業(yè)后就留在C國了,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兒被關(guān)在連空調(diào)都沒有的屋子里抄《太上感應(yīng)篇》。”楚修的笑容中浮出滿足,“不過現(xiàn)在好啦,我女兒不用經(jīng)歷我經(jīng)歷過的那些爛事。”

  奚午蔓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想到什么,只是腦子里猝忽閃過一道靈光。

  楚修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見,換上遺憾的表情,說:“可惜小姑跟姑父都死太早了。要是小姑知道你被接回了奚家,在九泉下也不會瞑目吧。我每次一想到,要是我跟師謙都死了,皎皎就會被家族的人接回去,我就很怕死掉。我可是好容易才擺脫了家族,讓我的女兒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p>  楚修突然安靜了。

  長久的對視令奚午蔓難受。

  奚午蔓移開視線,佯裝看窗外的雨勢。

  “你回到奚家后,那些老家伙沒有為難你吧?”楚修又問。

  奚午蔓只能再次與楚修對視,腦子里浮現(xiàn)過三爺爺?shù)哪?,卻搖搖頭。

  “也是,你有小叔撐腰呢?!背弈樕显俅胃‖F(xiàn)出親切的笑容,“還有你阿承哥哥,有他跟你航伯伯,諒那群老家伙也不敢把你怎么樣。我之前看過報道,說你是奚家團寵呢?!?p>  奚午蔓沒有答話,只盡量扯出一個經(jīng)實踐得出的完美微笑。

  “要是我跟師謙都死了,皎皎被接回家族的話,蔓蔓?!背尥蝗蛔プ∞晌缏碾p手,“你一定要把皎皎留在你身邊?!?p>  奚午蔓被楚修突然的動作嚇得一驚,看著楚修滿面愁容,心中不解。

  “他們每個人都會把她關(guān)小黑屋里抄《太上感應(yīng)篇》,只有你不會,只有在你身邊,她才不會重復(fù)我的經(jīng)歷。”楚修的聲音壓低了很多,似擔心被在廚房的師謙聽見。

  而其實廚房離客廳并不近,且有隔音還蠻好的玻璃門,師謙根本不會聽見。

  至少,在客廳完全聽不見廚房里的任何動靜。

  奚午蔓到底沒把手從楚修手中抽出,以客氣的口吻說:“您和您丈夫多保重身體,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楚修卻說:“難道小姑和姑父沒有保重身體嗎?”

  總覺得楚修話里有話,奚午蔓想追問下去,前者卻沒給她機會。

  “生命是很脆弱的,我們永遠不會知道死亡什么時候、以怎樣的方式降臨。”楚修抓著奚午蔓的手更用力幾分,“我不能保證每次出差都能平安回來,我能做的只有盡可能為皎皎鋪好后路。”

  奚午蔓感覺到,楚修的掌心濕濕的、黏糊糊的。

  被那樣一雙手抓著實在很不舒服,奚午蔓盡量把注意力集中于楚修流露出悲傷的眼睛,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甩開她的手。

  “蔓蔓,你是我能為皎皎找到的最好的依靠?!背捃浿ひ?,似乞求,似要引起奚午蔓內(nèi)心深處的同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把她留在你身邊,就像你航伯伯把你留在身邊一樣?!?p>  奚午蔓非但沒有同情,反十分反感。

  她總感覺,楚修是在用道德綁架她,而楚修連道德都沒弄清楚。

  奚午蔓微笑著抽回手,說:“您過慮了?!?p>  “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背薜氖职醋⌒乜?,“但是我心里慌得厲害,我害怕皎皎被他們接回去,我怕皎皎重復(fù)我的過去。”

  “是因為看見我么?”奚午蔓保持著客氣的微笑,語氣溫和,“我讓您有這樣不好的擔憂?”

  楚修用力搖搖頭,說:“不是。這兩個月,我都沒睡過一個好覺,我心里一直慌得厲害,我總感覺他們要來接皎皎走了?!?p>  “他們不會來的,您在C國呢?!鞭晌缏f。

  楚修又用力搖搖頭,再次抓住奚午蔓的手,說:“不管我在哪,他們都會來。他們會的。他們會。皎皎會落到他們手里,皎皎會被他們折磨死的?!?p>  楚修還要說什么,廚房的門打開了,師謙端出一大碗湯,對客廳的二人說“馬上開飯了”。

  吃過飯,奚午蔓就離開了。

  楚修堅持留她,說住家里比住廟里好得多。

  奚午蔓以工作為由委婉拒絕。

  回到道觀后,奚午蔓立馬讓自己投入對宗教典籍的研究當中,為把楚修忘記。

  她實在受不了,怎么初次見面的楚修也把她當天使丟下的蔥頭。

  她當然理解一個母親會擔心女兒,但是,她并不認為自己有任何義務(wù)幫別人照顧女兒,也找不到那樣做的理由。

  她的黑暗生活,就是被奚午承從孤兒院帶走開始的,她實在辦不到充當一個為別人的美好童年而無私奉獻的愛心天使。

  別人會不會被虐待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就算被折磨致死,那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世界上死于饑餓、貧窮和戰(zhàn)爭的孩子難道還少了嗎?

  對某個人抱有同情,就該對每一個有相似境遇的人都抱有同情。

  在奚午蔓看來,楚修的女兒跟中東處于戰(zhàn)火中的孩子并沒有區(qū)別。

  就像她沒有把每一個中東處于戰(zhàn)火中的孩子留在身邊悉心照顧,也不會把楚修的女兒留在身邊。如果楚修的女兒真的會被帶回奚家。

  連續(xù)一周的雨,奚午蔓懷疑這天會永遠陰沉,她甚至產(chǎn)生過這樣的懷疑——三月半的陽光屬于幻象,是虛假的夢。

  多虧經(jīng)常跟著觀中的道長同有其他宗教信仰的宗教人士交流,她把楚修和蔥頭忘得一干二凈。

  這天傍晚,天難得放了晴,西邊天空破開一片澄凈的淺藍。

  夕陽很快將藍色染紅,與道觀紅色的屋頂結(jié)合在一起,像是老天爺破開的巨大口子流出的鮮紅的血。

  那輪紅日慢慢往下滑,不會因皇帝的命令而停止。

  待紅日完全隱入了遠山,奚午蔓收回視線,轉(zhuǎn)眼卻對上一個小女孩半是好奇半是欣喜的目光。

  那小女孩穿著有小鴨子圖案的黃色雨衣,手中提著一把傘,傘尖滴下水滴,落在她黃色雨靴邊的水洼,蕩開半圈漣漪。

  水洼中,小女孩的倒影與她身后的樹交織在一起,像兩個互不干擾的圖層。

  她咧開嘴,就甜甜地喚了奚午蔓一聲:“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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