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驚奇占卜鋪
圣地亞哥教堂晚禱的鐘聲響起時，溫妮正將男友送她的百合花插到起居室透明的玻璃花瓶中。
她剛和男友從道爾蒂路上的一家餐廳約會回來，渾身還帶著熱騰騰的食物香氣。
那是一家很受追捧的新晉餐廳，老板黑發(fā)黑瞳，據(jù)說來自遙遠(yuǎn)的新西南。
他們的特色菜叫做“火鍋”，一口大鍋里煮滿了各式各樣的蔬菜與肉類，混合著新西南獨有的辣椒與牛油，只教人食指大開，欲罷不能。
溫妮朝廚房及陽臺張望了一下，燈盞未開，房間里黑漆漆的。
“莉莉安，你在嗎？”
這里是圣奧爾本斯學(xué)院的學(xué)生校舍區(qū)，柯布西莊園，由布魯諾·J·圣奧爾本斯親王無償贊助，作為圣院的學(xué)生宿舍已經(jīng)有十七年之久了。
布魯諾親王是先皇艾倫三世不知道隔了幾百輩的同宗兄弟，不翻家譜都不知道有這么個人。
在星紀(jì)1495年的宮變中，艾倫三世本就不多的血緣兄弟被清除殆盡，只留下這么一個堅定支持德麗莎女皇的、皇室中幾乎要查無此人的布魯諾男爵。
女皇登基后，他因為立下汗馬功勞而被加封為親王，成為京中等級最高的幾位皇親之一。
柯布西莊園占地約55畝，共有15棟宿舍樓，大概可以容納三萬人，在這寸土寸金的帝京不可不謂是大手筆。
據(jù)說親王已逝的妻子曾就讀于圣奧爾本斯學(xué)院，而“柯布西”也是妻子曾經(jīng)的姓氏。
每一間宿舍都與帝京普通的套房公寓差不多大，150平左右。室內(nèi)起居室、盥洗室、餐廳、書房等應(yīng)有盡有，裝潢簡約，耗資不菲，間或還能聽到圣地亞哥教堂優(yōu)美的鐘聲與祈禱，是不少學(xué)生在外吹噓的資本。
寢室規(guī)定兩人一間，禁止攜帶外人同住與不明原因的夜不歸宿。溫妮踩著莊園的宵禁點回來，發(fā)現(xiàn)房間里竟然空蕩蕩的，與自己同住的莉莉安不見蹤影，于是疑惑地喊了一聲。
“我在呢，溫妮。我今天很累，所以早點休息了。”
莉莉安的房間中傳來她輕柔的回答。
“哦哦，那你早點休息吧?！睖啬萜鋵嵰膊皇呛荜P(guān)心莉莉安的去向，她只是討厭作風(fēng)不正的人。
確認(rèn)莉莉安還在，她很快收拾了一下，也回到房間休息去了。
莉莉安躺在柔軟的大床上，指甲輕摳著被子上的蕾絲花邊帶。床簾被她高高地掛起，窗外的月光明亮到室內(nèi)不需要任何照明設(shè)備。
她就這么躺著，看著月亮。
當(dāng)夜色深重到幾乎聽不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聲音時，一陣風(fēng)吹開了環(huán)繞著月亮的的幾絲雜云，月光變得更加剔透，更加明晰。
與母親約定的時間到了。
莉莉安坐起，將枕頭旁邊一個三十厘米高的紅木匣子打開，捧出了里面的東西。
那是一個差不多有兩個拳頭大小的水晶球。底座由散發(fā)著清香的墨色檀木打造，雕刻著加百列與撒旦的戰(zhàn)斗場景，看起來頗具神秘色彩。
上方的水晶球里沒有任何裝飾品，但也不是透明的，只能看到一團(tuán)霧蒙蒙的灰色。
那團(tuán)灰色猶如一朵有生命的云，不停地小范圍扭動、翻滾著。
莉莉安將水晶球置于慘白的月光之下，點燃了一根青金色的蠟燭。她將雙拳放在心頭，低頭默念了一段含糊的文字。
片刻之后，灰云散去，露出了一張模糊的女人面孔。
女人銀灰色的頭發(fā)在腦后隨意盤起，聲音聽起來卻意外年輕：“計劃進(jìn)行得怎么樣了？”
莉莉安皺著眉頭。
“不是很順利，母親。這次連拉達(dá)木配上鼠尾草的香氣都沒能讓她喪失理智。”
“你確定她聞到了嗎？”女人問道。
“百分百確定。阿什莉夫人前天剛在薩拉菲娜那里買了最新推出的安神香套裝，她使用的購物袋被我用拉達(dá)木熏了一天一夜，不會有錯。”
阿什莉·格林維爾便是伊莎貝拉姐弟的母親，凱瑟琳的伯母。
“難道瑟西真的留了什么后手給她？”
女人提起失蹤的瑟西夫人時就像提起一個與她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很難想象兩人曾是親密無間的姐妹。
“您不是說，瑟西夫人不可能將沙利葉的秘密告訴一個與家族無關(guān)的外人嗎？”
莉莉安回憶著凱瑟琳的一顰一笑，感覺她并不像了解事情始末的樣子。
女人不屑地冷哼一聲。
“誰知道那個愚蠢的女人究竟會做到哪一步。
當(dāng)年她毫不猶豫地追著皇帝去到帝京，卻連自己的孩子都沒能保住，最后瘋癲到把大臣的孩子搶到自己身邊，簡直丟盡了女巫一族的臉面。
若不是自從她失蹤后沙利葉一直沒有動靜，我也不會同意你去帝京以身涉險?！?p> 瑟西夫人當(dāng)年不是沒有懷過孕，只是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她后來的精神錯亂應(yīng)該也與這件事有些關(guān)系。
莉莉安柔聲說：“母親，我是自愿的，這就是我的使命。”
女人煩躁地敲了敲桌子：“凱瑟琳對拉達(dá)木毫無反應(yīng)，莫非我們找錯了人？但瑟西的孩子已經(jīng)死了，她唯一撫養(yǎng)過的也就只有這個凱瑟琳，真是難辦。”
莉莉安沉思了一下，微微一笑：“母親，我們應(yīng)該沒有找錯人?！?p> “哦？”
“凱瑟琳畢竟不是瑟西夫人真正的孩子，拉達(dá)木對她的效果自然大打折扣。
但我們占卜時，她們兩人的命運又確實是相連的，說明我們的出發(fā)點沒錯，只是方法要改一改。”
“你的意思是……？”
“拉達(dá)木在她神智清醒的時候不奏效，那如果在她渾渾噩噩的時候呢？”
女人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有道理。只要抓住機(jī)會讓她失控一次，后面就不用我們再費什么心思了?！?p> “只是這件事可能還需要其他人幫忙，我要好好計劃一下。”莉莉安輕撐著下巴，手指在蠟燭上方無意義地畫著圓圈。
女人笑了一聲。
“你自己安排吧，那些沒腦子的貴族該使喚就使喚，大家可是一根草上的螞蚱，沒道理他們什么都不干就坐享其成?！?p> “放心吧母親，這一次一定會成功的。”莉莉安說完這句話時，青金色的蠟燭剛好燃盡。
水晶球中的灰云翻騰了幾下，再次恢復(fù)了一開始霧蒙蒙的狀態(tài)。
莉莉安將紅木匣子收好，躺倒在床上準(zhǔn)備睡覺。
月光不像先前那么明亮了，房間中的一切都沉浸在一片墨色中，莉莉安掖了掖有些下滑的被角，想起拉赫爾餐廳里凱瑟琳高傲的面龐，啞然一笑。
名聲，你好像并不太在意。那其他東西呢？
如果你真的是這么有趣的對手，那可不要輕易就被我打敗啊，凱瑟琳。
莉莉安有點興奮地想著。
……
“……你確定是這里嗎？”凱瑟琳懷疑地問道。
恩尼克的眼神純真而堅定，如果它真的有眼神的話。
“我十分確定，凱瑟琳小姐。這里就是潘克烈爾大師給出的地址，普拉卡什區(qū)，皮亞諾路367號?！?p> 凱瑟琳看著眼前破敗的小店，感到十分幻滅。
今天是周六，與潘克烈爾大師約定好的見面日期。她在享用完美味的猴菇玉米粥與培根煎蛋后，就打算挑件日常見客的衣裙赴約。
當(dāng)她在一柜子精美絕倫的高檔服裝里左挑右選時，恩尼克給出了不一樣的建議。
“凱瑟琳小姐，我覺得您還是穿得簡單方便一點就好?！倍髂峥诉@么說道。
凱瑟琳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意思？”
“如果我的導(dǎo)航系統(tǒng)沒出問題的話，潘克烈爾大師給出的地址應(yīng)該位于貧民窟?！?p> 享譽京城的手作大師，會把工作室開在貧民窟嗎？
雖然不可置信，但凱瑟琳還是放棄了那些不能經(jīng)受任何一點刮蹭或是臟污的精致服裝，轉(zhuǎn)而穿了一件設(shè)計感十足的蔚藍(lán)色短袖，配上一條白色紗質(zhì)的蓬蓬短裙及同色絲襪，腳踩一雙米白的厚底皮鞋，朝氣滿滿，青春靚麗。
但此時，看著路邊幾乎看不出顏色的臟水坑，以及小店漏雨屋檐上鋪的茅草，凱瑟琳只想立馬掉頭回家。
她深吸一口氣，正想往店里走，掛在墻壁上搖搖欲墜的招牌終于掉落下來，泥點飛濺到凱瑟琳的短袖及手臂上，十分滑稽。
仔細(xì)一看，那甚至都不是什么正經(jīng)招牌，只是一塊破舊的小黑板，上面用五顏六色的粉筆寫著“驚奇占卜鋪”。
這是什么鬼東西？
喬伊斯連忙掏出手帕為凱瑟琳擦拭：“我們要不回去吧，殿下，這里的安全與衛(wèi)生看起來沒有什么保障?！?p> 喬伊斯·卡佩，出生于帝京中日漸落魄的卡佩家族，是凱瑟琳貼身親衛(wèi)隊的隊長，曾經(jīng)在皇家騎士團(tuán)第二十四連服役。
他身高接近一米九，長相英俊，在帝京中也算小有名氣的青年才俊。
按理來說，卡佩家族就算再落魄，曾經(jīng)也是帝國只手遮天的貴族，族內(nèi)的后輩完全不需要靠保護(hù)另一個貴族來謀生。
依照慣例，喬伊斯在皇家騎士團(tuán)退役之后，只需要稍加運作就可以輕松獲得軍隊中的某些文職，往上爬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卻選擇當(dāng)凱瑟琳的親衛(wèi)隊隊長。是以凱瑟琳與喬伊斯在貴族們的茶余飯后有些不好的傳言，安德烈每次見到他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
凱瑟琳不在意這些傳言。對她來說，喬伊斯只要聽話就好。
喬伊斯能力出眾，沉默寡言，辦事效率很高，比起公爵或者杰瑞洛身邊的人來都不遑多讓。
再加上他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行為，因此只要不是太過私密的場合，凱瑟琳都愿意讓喬伊斯跟隨陪同。
“算了?！眲P瑟琳輕輕掙開喬伊斯正在為她擦拭的手，頂著那些泥點走進(jìn)了“驚奇占卜鋪”。
喬伊斯與恩尼克見狀連忙跟上。
凱瑟琳嫌棄地撩開布滿油煙與灰塵的淡黃色珠簾，走到了占卜鋪的內(nèi)部。
迎面是一個透明的玻璃柜臺，每一層的連接處都包裹著一些鐵皮，看起來格調(diào)全無。柜臺里空蕩蕩的，只有一些像是吃完口香糖后隨意丟棄的錫箔紙。
房間整體非?；璋?，唯一的光源是后墻上開的一扇小天窗。
帝京連續(xù)下了兩天的雨，天色陰沉沉的，這點光根本不夠室內(nèi)照明。
但柜臺后的世界亮晶晶的，讓凱瑟琳驚嘆不已。
柜臺后擺著三排用不知道什么材質(zhì)做成的置物架，上面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商品。
那些置物架似乎是木質(zhì)的，明顯經(jīng)過精心擦拭，凸出來的地方泛著柔亮的光澤。在每一層的交錯處甚至還掛著雙檐小燈籠，神秘而貴氣。
而置物架上放著的那些東西，凱瑟琳定睛一看，感覺不像是商品，但新奇古怪是必然的。
有鑲嵌著不知名細(xì)碎寶石的懷表，懸掛在一截枯枝上微微晃動；有用不同水晶及黑曜石做成的算盤，在昏暗的室內(nèi)光下閃著熠熠的光輝；有用陶土捏成故意做舊的小花瓶，里面插著凱瑟琳叫不出名字的鵝黃色小花……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最前面那個置物架中間放著的一顆樹。
是的，那就是一棵樹，放在一個小小的花盆中，它枝葉繁茂，肖似柳枝的枝條輕輕搖擺著，仿佛在有節(jié)奏地呼吸。
隨著它的搖擺，不斷有白色或黃色散發(fā)著微光的微塵掉落下來，落在置物架上不見蹤影。
凱瑟琳看得驚嘆連連。
那些微塵竟然會發(fā)光，會是火苗嗎？如果是，掉落在置物臺上為什么不會燃燒？
喬伊斯和恩尼克也被眼前的東西震驚了，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凱瑟琳饒有興趣地圍著柜臺打轉(zhuǎn)，想要進(jìn)去看看那些驚奇的小玩意。
只是，這個玻璃柜臺不僅丑陋，占地面積還很大，凱瑟琳無法繞過它走近置物架。
潘克烈爾果然名不虛傳，凱瑟琳在心里默默地說。
正當(dāng)凱瑟琳打算揚聲問問店鋪的主人在不在時，置物架后面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雙檐小燈籠的光照不到那個角落。
借著天窗微弱的光，凱瑟琳仔細(xì)地辨認(rèn)著那團(tuán)黑乎乎的影子，打算看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