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6】娘，我要你健康

　　那一夜四兒沒回家，她順著江堤一直向下游走去，天越來越黑，走著走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在遠(yuǎn)處看到江邊有燈光閃爍，仿佛看到了希望，她飛奔的向燈光方向跑去，越來越近了，終于看清了前面是碼頭，她快速向江堤下跑去，延著索道上，快步的上了碼頭的等船。

　　碼頭上是一間小房子，屋子里收拾的比較整齊，住著一位看守碼頭的大爺，約六十幾歲，睡在躺椅上，一只手搖著蒲扇，悠閑的看著電視。大爺感覺有人來，昂起頭來，轉(zhuǎn)向門口張望，看是小女孩，連忙從桌上拿起手電筒，一只手撐著躺椅把手坐了起來。

　　用手電筒照射在四兒的臉上，大聲的呵斥道：“你，你是誰家小孩？怎么不回家？你家大人呢？”

　　手電筒的光線有些刺眼，四兒用手擋著燈光，答非所問，怯怯地說：“大爺，這里有船到武漢嗎？”

　　大爺聽口音不是本地的人，語氣緩和了許多：“孩子，你家在哪里？吃飯了沒有？是不是被父母打了，跑出來的？小女孩可不能到處跑啊，外面壞人多?！贝鬆斢悬c(diǎn)心痛，發(fā)出一連串的問題和疑惑。

　　四兒有些心虛，不敢回復(fù)，用兩只手膽怯的扒在門邊上，生怕被大爺趕下碼頭，帶著哭腔說：“俺要去武漢，去河南找潢川爺爺?！比缓?，就在哪里抽泣著。

　　由于方言的溝通比較困難，可能大爺怕嚇著四兒，也沒多問了，把碗柜里的剩飯、剩菜，在爐子上熱了一下，端到小桌子上，對著站在門外的四兒，低聲的說：“餓了吧，來，來，坐下來吃了再說。”

　　順手給四兒搬了個小板凳兒，讓她坐下，四兒開始有些拘謹(jǐn)，由于肚子實在是太餓了，三口兩口就把飯扒下肚子了，大爺洗完碗筷后，找四兒聊天，試想從口音里對話中，判斷四兒是哪里的小孩。

　　大爺說：“我們這里可以坐船到武漢，現(xiàn)在沒船，明天早上頭班船是五點(diǎn)半，如果要去河南的話，還要坐火車，很遠(yuǎn)的。你到河南什么地方？找誰？”

　　“我，我到河南潢川，找我爺爺。”四兒還是很緊張。

　　“潢川很大喲，你爺爺是干嘛的，爺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具體位置嗎？”大爺又問。

　　但四兒從來沒見過爺爺，見過爹與爺爺?shù)臅磐鶃?，地址是HEN省潢川中學(xué)，收信人名字司家和，憑借四姑娘判斷爺爺是老師。四兒緊張的狀態(tài)，放松了許多，說：“我爺爺是老師，在潢川中學(xué)教書?！蓖ㄟ^與大爺?shù)恼Z言溝通，大爺大約能判斷四兒應(yīng)該是來自蘄市。

　　于是說：“蘄市到田鎮(zhèn)有五十多里地呀，你是怎么來的？”

　　“走過來的?！彼膬阂荒橌@訝又緊張，原來自己步行了五十多里，并且知道這個地名田鎮(zhèn)。

　　“你那邊有碼頭呀，可以坐船到武漢，并且離武漢還近一些，你是不是搞錯方向了？”大爺誤以為四兒是搞錯方向，武漢是在上游，四兒卻到了去下游九江的方向。

　　“你到河南找爺爺，有盤纏（錢）嗎？”大爺問。

　　“沒有，掉了?！毙奶摰乃膬郝曇艉苄。鬆敐M面慈祥，語重心長地說：“孩子啊，路這么遠(yuǎn)，又沒錢，萬一遇到壞人，可不得了?！贝鬆斢终f：“今天已經(jīng)很晚了，早點(diǎn)休息吧，小姑娘，你睡躺椅子，我睡床。明天早上五點(diǎn)半，可坐早班船到武漢，你別睡過頭了哈?！?p>　　第二天早上，大爺幫司曉文買了一張去武漢的三等艙，然后又塞給她二十元錢，并且千叮萬囑不要亂跑，一定要近快找到爺爺。四兒與大爺揮手告別，并告知大爺找到爺爺后就回來還錢。

　　第一次坐大輪船去武漢，上等艙是臥鋪，二等艙在中間，是長椅座位，三等艙是船底下面，直接坐在地板上的，應(yīng)該比較窮的人坐的吧。

　　坐在四兒身邊有一位中年婦女，聽口音是河南人，帶著兩個孩子回娘家探親，看望她生病的父親，她是從武穴上的船，準(zhǔn)備到武漢坐火車到河南鄭州。

　　她看到四兒一個人坐在角落邊，時不時逗她的小孩玩，于是搭話：“小姑娘，怎么一個人出門呀，爸爸媽媽呢？這是到哪里去呀？”四姑娘告訴她：“到河南找爺爺?！?p>　　她比較驚奇的說：“媽呀，我們是同路，我是去河南鄭州，你是去哪里？”

　　“潢川。”四姑娘回

　　“一個小姑娘出遠(yuǎn)門要小心喲，你父母怎么這么大意呢！也沒個人陪伴，我的倆個娃都不敢松手?！卑⒁桃荒権?zé)備，接著又說：“小姑娘，下船后跟著我，不要走丟了，現(xiàn)在壞人多，當(dāng)心點(diǎn)喲?！?p>　　四姑娘說：“知道了，謝謝阿姨?！本瓦@樣跟著不知姓名的阿姨稀里糊涂的到了武昌火車站，到窗口買票時。阿姨問：“小姑娘，你帶錢嗎？買火車票。”

　　四兒把那位大爺給的二十元錢拿出來交給了阿姨，阿姨說：“你幫我看孩子，我去排隊，看著別亂跑?！彼膬狐c(diǎn)點(diǎn)頭，便拉著兩個小孩的手，在排隊外的空地邊上站著，沒一會阿姨把車票買到了，車票是24.80元，四兒小聲的說：“阿姨，我沒錢了?！卑⒁绦χf：“沒事，沒事，同船過度，前世所修，你能平安到爺爺家就行?！?p>　　火車是1:45從武昌發(fā)出，三小時左右就到了潢川，四兒非常感謝這位素不相識的阿姨，下車前司曉文深深的給她鞠了一躬，并且非常禮貌的說了聲：“謝謝，阿姨！”

　　出了火車站四兒就向路人打聽去潢川中學(xué)的路線，因為火車站內(nèi)大都是外來人，很多人并不知道路線。“現(xiàn)在是下午五點(diǎn)，如果天黑前不能找到爺爺家，可能就要路宿街頭了?！彼膬盒南搿?p>　　于是四兒順著街邊走，找做生意賣貨的小攤主詢問路線，判斷他們一定是本地人，她看到路邊有個賣水果女?dāng)傊?，旁邊有一位叔叔正在搬水果到三輪車上。四兒操著不?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問：“叔叔，阿姨，向你打聽個路，到潢川中學(xué)怎么走？”

　　“喲，有十多里地呢？小姑娘，你怎么去呀？走路去要2個多小時呢？”女?dāng)傊鞔鹪挕?p>　　叔叔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兒：“小姑娘，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是去上學(xué)，還有讀書呀？”

　　“我找爺爺，我爺爺是學(xué)校老師?！彼膬夯卣f，她判斷這應(yīng)該是一對夫妻，他們用方言對話了一會，看女?dāng)傊鞯谋砬椋瑧?yīng)該是想讓男的幫四兒捎帶一段路。男的有些猶豫，后來應(yīng)該是說通了。

　　女?dāng)傊鲗λ膬赫f：“一會兒，這位叔叔正要到潢川中學(xué)附近送水果，順便給你稍一程，稍等一下，小姑娘一個人，天黑走路不安全?！彼膬阂姞?，忙說：“謝謝叔叔、謝謝阿姨?！辈⑶医o他們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感謝。

　　四兒慶幸自己一路遇見都是貴人，差不多晚上七點(diǎn)多才到潢川中學(xué)門外，那位叔叔給門衛(wèi)叔叔打招呼，指了指四兒說：“這位小姑娘是從外地來，找爺爺，她說爺爺是學(xué)校老師，麻煩你幫打聽一下。”說完就匆匆的騎車送貨去了。

　　門衛(wèi)大叔朝四兒招手：“小姑娘，過來，過來，你爺爺叫什么名字？”

　　“司家和”

　　“我們學(xué)校有這么個人，但是他已經(jīng)退休了?！绷硪粋€門衛(wèi)低聲說：“好象中風(fēng)了，躺在床上?！?p>　　“姑娘，叫什么名字？你是從哪里來的？”門衛(wèi)叔叔凝視了四兒一眼。

　　“我叫司曉文，來自湖北?！?p>　　“一個人來的呀？！”另一位門衛(wèi)也過來搭話，說：“有點(diǎn)膽量，你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確認(rèn)一下。”

　　電話鈴聲嘟、嘟、嘟.....一聲聲的響起，電話那頭接起來了。

　　“喂，司老師，你們家來客人了，一個叫司曉文的小姑娘，說是從湖北過來的?！?p>　　電話那頭是個女的接電話：“小姑娘.....湖北的.....我爸躺著呢，我問問爸爸?！?p>　　聽到電話里交流了一會，然后：“好，好，我馬上到門衛(wèi)來，是俺哥家的孩子，我過來接一下。”

　　來接我的是姑姑，她蹬下后，摸著我的臉頰，說：“你是曉文吧，長這么高了，怎么一個人到爺爺家來了？我是姑姑?！惫霉米晕医榻B，且滿臉驚喜和驚訝。

　　四兒第一次見到姑姑，“姑姑好?！北容^陌生，然后有點(diǎn)難為情的低著頭看著腳尖，對素未謀面姑姑不知道說什么，因為爹從來沒有帶她回老家過。

　　跟著姑姑到了爺爺家后，爺爺雖說中風(fēng)了，但眼睛很明亮的，說話也很清楚，僅僅是腿腳上不方便而已。對于四兒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教書幾十年的爺爺知道孩子是判逆期，肯定是逃出來的。

　　于是安排姑姑給四兒先弄飯吃，并找來換洗衣服，從頭到腳洗個熱水澡，由于舟車的勞累，沒坐一會四兒就一直打哈欠想要睡覺。

　　爺爺讓姑姑帶四兒去休息，明兒再聊。并且叮囑姑姑明兒白天給湖北的哥哥打個電話，司曉文在河南，報個平安，免得你哥嫂著急。

　　第二天早上，姑姑準(zhǔn)備好早餐，爺爺坐在輪椅上，陪四兒吃飯。爺孫倆邊吃邊聊，爺爺時不時的上下打量素未謀面的孫女。一邊夸四兒聰明能干，這么小一個人能找回家來，一邊打聽孫女來河南找爺爺?shù)哪康氖鞘裁矗?p>　　四兒心里很清楚，爺爺無非是想拉近孫女的距離進(jìn)入深溝通，穩(wěn)住判逆期的她，讓四兒感覺到親切，有安全感，防止再次離家出走。四兒眨著眼睛，望了望爺爺，一邊吃飯，一邊說：“我就是想看看爺爺?！?p>　　吃過飯后，姑姑說：“曉文，我上街買菜，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給你買點(diǎn)好吃的?！彼膬何⒁恍φf：“姑姑，你去買吧，買啥我吃啥，我不挑食，俺想陪爺爺說說話?！睜敔斶f給姑姑一個眼神，姑姑會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四兒余光里知道這是要給爹打電話。

　　姑姑走后，爺爺干咳了幾干，四兒給爺爺?shù)沽吮?，放在爺爺手邊后，搬了個小凳子，坐在爺爺輪椅旁。

　　爺爺和和藹的說：“曉文，有什么話，跟我說，現(xiàn)在家里就咱倆人?！?p>　　“爺爺，我是從家里偷偷的跑出來的。”四兒脹紅著臉說?！拔伊系搅?，接著說吧?！睜敔攪?yán)肅說。

　　“我想學(xué)醫(yī)，俺娘，還有家里人都不同意，爹還把我打了一頓。在學(xué)校里，班主任又羞辱了我，我無地自容，一氣之下，把課桌書本全燒了，現(xiàn)在我回不去了，回去肯定會打死的，爺爺你救救我吧?！彼膬嚎奁?。

　　“曉文，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地址？”爺爺緩和了語氣問。

　　“我看了你給爹寫的信?！?p>　　“挺聰明的?！睜敔斆膬旱念^，笑著說?！安贿^，膽子有點(diǎn)大，脾氣也挺大的，燒書桌，還出逃，這可不行，爹娘肯定會急死的。”

　　“爺爺，我錯了。”四兒委屈的說?！爸e就改，不就是要學(xué)醫(yī)嘛，允許孩子有自己的選擇，有主見，學(xué)醫(yī)好啊！學(xué)醫(yī)好，條條大路通羅馬，人生的路有多條，難得有自己的愛好，應(yīng)該好好培養(yǎng)，爺爺支持你！”爺爺提了提嗓門，鼓勵四兒。

　　四兒放下所有的戒心，露出了甜甜的微笑。拉著爺爺?shù)氖?，放在她的臉頰上，爺爺摸著小臉蛋。問爺爺：“為什么我爹到湖北工作？不在河南呢？”

　　爺爺說：“這話說來長，你爹從小沒有爹，家里成份不好，我是他叔父，是你爺爺?shù)牡艿埽以阡甏ㄖ袑W(xué)教書，你爺爺去世的早，你奶奶把爹托付給我，所以你爹是跟著我長大。在你爹16歲時，也就你那么大，考入湖北革命大學(xué)，1955年分派到蘄市商業(yè)局下面單位工作，哪個年代家里成份不好，如果不務(wù)實，幾乎是很難立足的。你爹是入贅到你外婆家的，你們家是外婆當(dāng)家。”四兒心想：“難怪我爹每個月工資都交給外婆，爹在家里是沒有話語權(quán)的?！?p>　　“你爹很少回河南，家里孩子多，也沒什么錢？自己每個月要給你留奶奶五元錢生活費(fèi)?！彼墓媚镄南耄弘y怪爹很少提到河南爺爺奶奶的事情。

　　“爺爺，我奶奶住在哪里？”

　　“她老人家在息縣，算算你爹應(yīng)該有兩三年沒回家了?！?p>　　“爺爺，你想我爹嗎？”

　　“想啊，當(dāng)然想，”爺爺?shù)穆曇粲行╊澪ⅲ斑@次你回來好的很?！睜敔?shù)穆曇粲痔岣吡诵?，“我終于可以看到你爹了?！睜敔斢行┘?，四姑娘把頭靠在爺爺?shù)南ドw上，爺爺手撫摸著四兒的臉?！暗饶愕鶃砗?，領(lǐng)你去老家親戚家走動走動，看看你的奶奶認(rèn)個門。孩子，河南才是你的根，以后要?；丶铱纯础！彼膬弘m說聽不懂爺爺說話的意思，但明白爺爺很想念爹。

　　大約過了兩天后，爹從湖北趕到河南爺爺家，給爺爺帶了些湖北的特產(chǎn)，很客氣的說：“叔，曉文不懂事，給您老添麻煩了?！睜敔攪?yán)肅的說：“曉文很懂事，我看不懂事的是你，孩子要多說服教育，要有耐心，不能打孩子，培養(yǎng)一個能讀書的孩子固然很好。不能讀書，孩子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應(yīng)該去培養(yǎng)，曉文是很有主見的，人很聰明，要正確去引導(dǎo)她?！?p>　　爹弱弱的問：“叔，你的意思是說曉文可以學(xué)醫(yī)？！”爹繼續(xù)抱怨著：“這孩子被我們寵壞了，太不聽話了，想走就走，她娘著急都病倒在床了?！?p>　　“學(xué)醫(yī)好啊，興趣才是最重要的老師嘛?！睜敔斦f：“你看看我現(xiàn)在癱了，家里如果有人學(xué)醫(yī)，該多好??！判逆期的孩子很正常，只要不走歪路邪路，正確去引導(dǎo)她就行?！?p>　　曉文躲在房間里，聽著爺爺與父親的對話，哭泣出聲了，終于得到爺爺?shù)闹С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