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心覺荒唐,“你的人,于我有何干系?”
“既如此,梁姑娘還是先離開的好,這里太危險了?!?p> 他放柔了聲音,聽上去倒像是在哄她。
梁昭躊躇,她與謝丞才認(rèn)識不到半日,她無法根據(jù)幾句話就信任眼前的人,更何況他剛才似乎是要殺了他的暗衛(wèi)。
梁昭潛意識里斷定,謝丞不是什么好人。
她撞破了他的事情,保不齊剛走沒幾步,就要被他的人滅口。
梁程還沒找到,但憑著地上那人嚎的兩句,梁昭基本可以斷定,聲音來自于地上這人,她稍稍松了口氣。
要想謝丞不在暗中做手腳,梁昭抬眼望了一圈四周,對謝丞道,“這片地方太大了,我找不到兄長,還望謝公子早點處理完自己的人,帶我出去。”
謝丞眉頭輕佻,心中暗喜,語氣也跟著輕快起來,“好啊,那這人,梁姑娘想如何處置?”
“你自便?!?p> 說著,梁昭已側(cè)過身,意思已十分明顯。
謝丞盯著梁昭的背影,輕笑一聲,手起刀落,斬斷了那人的命脈。
刀劍刺穿皮肉,哀嚎求救的聲音霎時止住,梁昭沒敢回頭,謝丞幾步過來,擋在梁昭身后,梁昭微微側(cè)頭,鼻間除了謝丞身上的血味,還聞到了淡淡的雪松香。
謝丞垂首,盯著梁昭的側(cè)顏,看清了她眸中一閃而過的水光,微卷的睫毛輕顫,他道,“沒事了,走吧。”
等他們走出林子,回到那顆百年老樹下,馬兒依舊悠閑自在地啃著地上的野草,謝丞解下梁程綁在樹干上的韁繩。
“你會騎馬嗎?”
梁昭搖頭,“不會?!?p> 謝丞停下手上動作,走到馬的一邊,只見他一腳踩在踏板上,用力一蹬,翻身便上了馬背,下來時也是一腳踩板,借力下馬。
示范過后,他把馬兒牽到梁昭面前,問道,“學(xué)會了嗎?”
她自小領(lǐng)悟能力就比一般人強(qiáng),雖說之前也??戳撼舔T馬,可他沒有謝丞這般細(xì)心。
梁昭看得出來,謝丞為了讓她看懂每一步,動作放得極慢。
梁昭試著踩上吊在馬鞍邊上的踏板,抬手攀住馬鞍,謝丞一步不離地守在她身側(cè)。
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上馬,顯得十分吃力,好不容易上了馬,結(jié)果馬兒蹬了蹬蹄子,似乎下一秒就要沖出去。
梁昭立刻抱緊馬脖子,渾身僵硬,根本不敢亂動。
看別人騎是一回事,自己騎又是一回事。
謝丞把上面的韁繩遞給梁昭,她手心冰冷,還出了一層薄汗,謝丞柔聲安慰:
“馬是極有靈性的動物,你不要懼它?!?p> 他牽著馬,走在前面,梁昭還是趴在馬背上,一下都不敢動。
走了很久,終于回到了圍獵的入口,謝丞帶她走的并不是梁程走的那條路,下山時間也花了許久,等他們回來,馬場也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人。
“謝某上山前打探過山里地形,梁姑娘第一次騎馬,謝某自作主張選了一條較為平緩的路,因而花得時間有些久了,望姑娘見諒?!?p> 她這會兒已適應(yīng)了馬背的顛簸,回道,“無事,多謝謝公子?!?p> 梁程在原地急得都要冒煙了,沒等梁昭下馬,他就圍在馬邊上,伸手就要抱梁昭下來。
手剛伸出去,梁程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劍刃出鞘,直指謝丞胸膛。
“狗東西!太傅便是如此教你的嗎?”
祝灃也被嚇一跳,上來擋在謝丞身前,“程,阿程……這不是,情急之下,無奈之舉嘛……”
梁昭翻身下馬,撥開梁程指向謝丞的劍,解釋,“兄長,是我自己上的馬?!?p> “我知道,當(dāng)然是這個狗東西,哥一定要給你……你說誰上的馬?”
“我自己上的馬?!?p> 梁昭又重復(fù)了一遍,梁程愣在原地,這才反應(yīng)過來梁昭已經(jīng)自己下馬了。
“誰、誰教你的?”梁程問。
“謝公子。”
“原是一場誤會,”祝灃拍手笑起來,“阿宸最擅騎射,教昭兒妹妹是再好不過的?!?p> “我家昭兒天資聰慧,誰教都學(xué)的會!”
清點狩獵得到的獵物時,梁程不僅射下了天上的幾只大雁,還活捉了一只小兔子,為了這只兔子,他花了大半天時間來與它周旋,總算是讓他逮到了。
梁昭一行人在女眷席,梁程就把兔子抱在懷里,打算回府后再給她。
狩獵最多的是常陽王氏的一位公子,聽聞他從小便在山野地帶長大,最清楚初春時節(jié)獵物喜歡往哪兒躲,各大世家公子都自愧不如。
祝灃見謝丞他除了左手拎著一只一箭射死的兔子外,再去其他,梁程在邊上咋舌,順了順懷里兔子的毛。
“殘忍,當(dāng)真殘忍?!?p> “阿丞,你為何只獵了只兔子?”祝灃問。
“確實是技不如人?!敝x丞只是隨口回了句,但在祝灃看來,卻是他謙虛了。
女眷席位上,年畫屏和樓敏說說笑笑,常陽王氏自她們面前走過,也目不斜視。
岑子矜啃著嘴里的羊腿,目光在年畫屏樓敏兩人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好不熱鬧。
“誒,她們怎么不看了,不是要看俊俏兒郎嗎?”
岑子矜好事,非要問這一句。
“王家公子已有家室?!?p> “噢~原來如此!”
岑子矜揚聲,故意朝年畫屏那邊看,年畫屏受不了這氣,當(dāng)場摔了筷子,“啪嗒”一聲響,所有人都看向了年畫屏和樓敏這桌。
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年畫屏更不可能把剛摔掉的筷子撿回來,干脆雙手抱胸往后一仰,祝華音瞟了她一眼,叫來獵場的下人。
“把她那桌吃的全給我撤了。”
樓敏親眼看著一鍋鍋噴香金黃的烤羊腿和鮮嫩多汁的醬豬排被撤下去,面上維持不住,擠出一個笑,問祝華音:
“華音郡主這是何意?大家都是來參加圍獵的,凡事參與圍獵的人皆可享受此次圍獵得到的美食,這可是從先帝開始便創(chuàng)下的規(guī)矩。”
還沒說完,樓敏又捂嘴笑起來:
“忘了,華音郡主自小在邊地長大,烤羊腿和醬豬排自然是不稀罕,京城里的規(guī)矩大抵也忘得差不多了?!?p> 男子席位就設(shè)在女子席位隔壁,中間僅用一扇屏風(fēng)隔開。
梁程,謝丞等人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用余光觀察祝灃的反應(yīng)。
傳言這位華音郡主不得先帝寵愛,后來被送去邊地,更是從某種角度上證實了傳言。
但祝灃知道,父皇日日夜夜都掛念他這位調(diào)皮貪玩的皇妹。
自己人說兩句也就算了,這些事哪里輪得到旁人議論。
更何況祝灃就在隔壁男席,所有人都沒想到樓敏竟然敢當(dāng)眾說這些話。
祝華音淡定地吃著手里的烤羊腿,問她,“你說參與圍獵的人都可以吃,那我問你,這些東西是你獵的嗎?”
“家中有男子參與圍獵即可,不是哪位女子都像華音郡主這般文武雙全?!?p> 樓家那位公子,也就是樓敏的庶弟,埋頭吃著碗里的東西,根本不敢抬頭。
這次圍獵,他可什么都沒獵到,還在席位上蹭吃蹭喝已經(jīng)夠讓他難為情了,這下他頭簡直要掉進(jìn)碗里了。
“是,本郡主就是文武雙全,別說上山圍獵,就是上陣殺敵我也殺得!”
“照你這么說,京城的女子只需乖乖讀書寫詩,彈琴繡花,那我且問你,你平日里看的書除了四書五經(jīng)還有什么?”
“你可知一只羊變成你面前這盆烤羊腿需要經(jīng)歷什么?剝皮抽筋燙肉,這還不夠,你可知一棟樓為何能建的如此高,一條船為何能在水上開得如此穩(wěn)?”
樓敏早已啞口無言,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這些你都不知道,還好意思稱自己為名門才女,文不成武不就,當(dāng)真是個廢物!”
比起閨閣里嬌生慣養(yǎng)出來的姑娘,祝華音身上不僅淌著皇家血脈,還更有邊地氣魄,她吃過苦,受過罪,看過比樓閣庭院更廣闊的天地。
像樓敏,根本壓不過祝華音,眼圈通紅好似立馬要哭了。
“年姑娘還是好生安慰一下你身邊那位吧,烤羊腿你就別想了,浪費糧食,愛吃不吃,這里沒人慣著你們!”
說句話的功夫,祝華音已經(jīng)把盤中的豬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擺在梁昭和岑子矜面前,“豬排肥肉表層有細(xì)毛,怕你們吃著刺撓,已經(jīng)把肥肉去了?!?p> “多謝郡主。”
祝灃也總算有機(jī)會插上一句,他從座位上起身,連帶著男席一眾人也紛紛站起,浩浩蕩蕩。
“本王之前還不知,樓家竟對皇家內(nèi)事如此熟悉?樓姑娘剛才這番話,是全然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嗎?”
嘩啦一聲,女眷席中的女子齊齊拜跪,年畫屏被嚇得瑟瑟發(fā)抖,樓敏匍匐在地強(qiáng)裝鎮(zhèn)定,“小女不敢……”
“本王看你膽子大得很!”
謝丞適時站出來,安撫祝灃,“殿下息怒,樓姑娘既已知錯,不如給她個將功補(bǔ)過的機(jī)會?!?p> “樓姑娘剛才所言,無非是羨慕華音郡主,不如就讓她此刻上山獵一只動物下來,以此彰顯她對華音郡主的敬佩之情?!?p> 外頭日落西山,天色已晚,這時候上山才是真的生死難料。
梁程沒想到謝丞這么狠,說到底樓敏也是跟梁昭一樣,連馬都不會騎的閨閣女子,他撇了撇嘴角,沖梁昭招招手:
“昭兒,回家了?!?p> 這里太可怕了。
梁昭回去了,岑子矜留在這兒也不好玩,便跟著走了。
謝丞與祝灃,祝華音一同離開,臨走時,祝灃忽而想起席上的一人,回頭對樓家庶子道:
“上回在夫子書塾有幸拜讀過樓公子的文章,不如樓公子先同我回去,本王也是好久沒與你敘舊了?!?p> 原本欲哭無淚,已經(jīng)想好一定會被樓敏拉去山上的樓家公子立馬兩眼放光,樓敏一臉不敢置信,無聲威脅他。
樓公子連連叩首,“謝殿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