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字音落下時，梁昭注意到有一束格外強(qiáng)烈且熾熱的目光正緊緊盯著她。
那人隱沒在人群中，梁昭無法尋得這束目光的源頭，只能默默承受。
經(jīng)過一夜鉆心蝕骨的疼痛，謝丞雙目猩紅，眼尾布滿血絲，顴骨處凹陷得厲害，一張銀色面具堪堪遮住他面容的怪異。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來這里自虐。
從梁昭現(xiàn)身，登上臺階的那刻起，每一步都仿佛化作了一把鋒利的刀刃，踩在他的心上。
謝丞死死攥緊的拳沒有一刻松開，昨晚剛包扎好的傷口又一次破裂，滲出血絲。
待他平復(fù)完心底翻涌的情緒，拂袖離開人群。
祝灃遠(yuǎn)遠(yuǎn)望著這道離開的身影，拽了拽梁程衣袖，問道，“那位怎么有些像阿丞？”
梁程看都沒看，反問，“你自己朋友，你都認(rèn)不得，還來問我？”
“主要是，本王從未見過阿丞戴面具?！?p> 祝灃輕聲嘀咕，見梁程始終呆呆地望著朝云殿內(nèi)，這會兒宴席正開，他拉過梁程。
“今日，本王見了昭兒妹妹，總算明白了詩中說的窈窕佳人，在水一方……”
祝灃興致上頭，搖頭晃腦念著詩，梁程腦瓜子嗡嗡疼，他一把掙開，祝灃追在他后面，還說什么——
“突然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下已不能叫她昭兒妹妹了……應(yīng)當(dāng)叫，阿嫂！”
梁程渾身一激靈，整個人止不住地戰(zhàn)栗，殺氣騰騰地怒視祝灃。
我捧在手心的寶貝妹妹怎么就成你阿嫂了啊啊！
“就算她嫁到天邊去！嫁給玉皇老子！那也是我梁程的妹妹！她得先是我梁程的妹妹，再是你哥哥的妻子！”
“我認(rèn)識她比你認(rèn)識你哥還早！”
祝灃連忙安撫他，“誒呀，本王也沒那個意思……昭兒肯定還是你妹妹啊。
只是，如果讓那些心懷不軌的人聽到你剛才這番話，怕是又要大做文章?！?p> “怕什么！要是你哥敢欺負(fù)她，就算他是天子，我照樣掀他天靈蓋！”
“從、從今天開始，我就去練武，我我……”梁程激動地眼眶通紅，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一副馬上要哭了的樣子。
“梁晟習(xí)文，我練武……我們兄弟倆一文一武鎮(zhèn)守朝野，我看、看你哥敢不敢動我們昭兒！”
“行行行，行行行。”祝灃只得這么說。
宴席上，祝修云和梁昭坐在主位，接受下面一個接一個的獻(xiàn)禮和祝福，梁昭溫婉點(diǎn)頭道謝，祝修云命人將禮單放入國庫安置穩(wěn)當(dāng)。
等到歌女上來獻(xiàn)舞，幾位大臣宰相也總算活躍起來，各個推杯換盞，主位的卻始終沒人開口說一句話。
祝修云向晉國公夫婦和梁程梁晟敬酒，梁昭見祝修云一直在喝酒，沒動筷子，夾了一小塊清蒸魚片放到祝修云碗中。
待祝修云看到，瞥頭看了眼認(rèn)真吃飯的梁昭，那廂根本沒放半點(diǎn)注意力在他身上，他也不在乎，只是客氣道：
“多謝皇后?！?p> “陛下客氣了，這是臣妾應(yīng)該做的?！?p> 兩人一來一回，談不上生疏，也算不上多熟絡(luò)。
皇后寢宮是鸞恩殿，今日梁昭的鳳冠足足有五斤重，一天下來，梁昭脖子酸到根本動不了，蓯蓉拿來溫水泡毛巾，給梁昭按摩脖子。
殿內(nèi)除了蓯蓉，還有幾位分配來這里貼身伺候皇后的宮女，一個叫茯苓，一個叫琉璃。
茯苓是個聰明能干的，在梁昭還未回來時，便已將寢衣熨好，整理好床鋪。
“娘娘勞累一天必定是想早些休息的，奴婢已將床鋪鋪好，候著娘娘來?！?p> 梁昭十分欣賞這個叫茯苓的丫頭，聽聞她原本是皇上身邊貼身伺候的宮女，應(yīng)該是處處細(xì)心，察言觀色的人，她問茯苓：
“鸞恩殿內(nèi)外統(tǒng)共有多少宮女太監(jiān)？”
茯苓直接將宮女太監(jiān)們的名冊呈上，“回娘娘，殿內(nèi)還有六名宮女，分別是春籽，夏至，秋霞，冬霧，淳兒，蕓兒。
兩名太監(jiān)，福澤和慈昕，殿外統(tǒng)共十五名，全部登記在名冊內(nèi)，還請娘娘過目?！?p> “行，明日一早，我要見一見他們所有人?！绷赫汛执譃g覽了一遍名冊，還給茯苓。
照理說洞房花燭夜，陛下總會來一趟她這里，可聽說典禮一結(jié)束，祝修云就回御書房處理公務(wù)了，再也沒出來。
梁昭懶得搭理這些，卸下妝容后，和蓯蓉，茯苓琉璃三人隨意攀談了會兒，便準(zhǔn)備休息了。
琉璃把寢宮內(nèi)燭火全部熄滅，輕輕掩上寢宮的門。
怕梁昭初來宮中睡不安穩(wěn)，今晚就由蓯蓉守在寢宮外，茯苓和琉璃睡在院內(nèi)另一間屋子，也好隨時幫襯。
或許是今日太疲憊了，加上這一整天，神經(jīng)都高度緊繃著。
梁昭剛沾上枕頭，便昏昏沉沉睡過去。
半夜時分，一股涼颼颼的寒風(fēng)鉆進(jìn)她被窩，梁昭扯了扯被子。
迷迷糊糊中，她仿佛看到有人坐在自己床頭，但很快又睡過去了。
那人慢慢靠近，在距離她雙唇不到一寸的地方，他忽然頓住，轉(zhuǎn)而吻在了她的面頰。
熱氣輕輕噴灑下來，順著纖細(xì)的脖頸落進(jìn)鎖骨間，梁昭下意識瑟縮。
謝丞唇角勾起，眸中的深情和占有欲簡直快要溢出來了，看著梁昭熟睡的樣子，也不再有什么大動作。
他靜靜守在梁昭床邊，直到天光微亮才翻窗出去。
沒有人知道他來過皇后寢宮，更不會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躲過巡邏士兵進(jìn)來的。
梁昭一夜睡到天亮，對于昨晚的事情根本沒有印象。
她剛從床上支起身子，茯苓和蓯蓉便推門進(jìn)來，伺候她更衣洗漱。
皇后的著裝總是比閨閣小姐的要繁華厚重，梁昭剛穿來還沒適應(yīng)時，只能小步小步地挪，多走幾趟來回，才算馴服了這套衣服。
“能不能讓繡坊的繡娘們，下回做夏裝時，做些輕便透氣的？”
梁昭笑著跟茯苓她們開玩笑。
“是，奴婢明白了，娘娘，今早各宮妃嬪要來給您請安，都已候在殿外了?！?p> 梁昭心下了然，“嗯，讓她們進(jìn)來吧?！?p> 梁昭坐在高位上，齊刷刷兩排妃嬪跨入鸞恩殿殿門，屈身向她行禮，梁昭掃視了一圈她們所有人，發(fā)現(xiàn)了不少熟悉面孔。
“見過皇后娘娘，娘娘金安?！?p> “各位請起?！?p> 首先起身的便是沈嬈，她十分自覺地坐到了主位旁邊的貴妃座上。
一襲玫紅抹胸襦裙，大片白嫩的肌膚裸露在外，被盤上的發(fā)髻垂下絲絲縷縷，額間一點(diǎn)美人痣，活活一狐媚胚子。
饒是梁昭看了，也不由地心動加速，沈嬈注意到梁昭的視線，莞爾笑道：
“娘娘總是盯著臣妾作甚？”
“沈貴妃美艷驚人，連本宮都有些看入迷了?！?p> 沈嬈用團(tuán)扇捂著嘴笑，“娘娘謬贊。”
底下有個妃子隨聲和道：
“之前只聽說過皇后娘娘的閨名，卻從未見過，如今看來，當(dāng)真也是京城少見的美人，陛下真是好福氣?！?p> 梁昭在記憶里搜尋說話的這人，發(fā)現(xiàn)沒有半點(diǎn)印象，只好干笑兩聲：
“妹妹說笑了，后宮佳麗三千，在座的哪位不是才貌雙全的佳人？”
“哈哈哈娘娘說的是?！?p> 接著又和其他幾位妃嬪攀談了幾句，梁昭便請她們回宮休息了。
其間有一位自始至終都寡言少語，安安靜靜地坐在梁昭右手邊，茯苓向她介紹道：
“那是璉妃娘娘，本家姓蘇，太后娘娘的親侄女，陛下的表姊妹，名號也是陛下親取的?！?p> “她看上去年紀(jì)還尚小，太后娘娘怎會讓她……”
梁昭反應(yīng)過來，自知失言了，便沒再說下去。
有些東西，一旦是發(fā)生在皇宮之內(nèi)的，不用說大家都明白。
茯苓也只是提了一句，“璉妃娘娘今年才過豆蔻，娘娘若是悉心照拂，陛下和太后定會對娘娘感激不盡?！?p> “那是必然，今日午膳，請璉妃娘娘與本宮一同用膳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