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洞外的景象也開始變得清楚,梁昭從睡夢中驚醒是聽到了洞外騷亂的動靜,聲音聽著十分耳熟。
她還被謝丞抱在懷中,梁昭反過身子去摸他的額頭,還是跟昨晚一樣滾燙,梁昭試著叫了他兩聲,也沒有昨夜那般容易叫醒。
她生怕他病情又加重了。
“噗——”
是馬兒打響鼻的聲音。
梁昭迅速反應過來,這附近有馬匹。
她掙開謝丞環(huán)住她腰的手,剛站起來時頭一陣眩暈,眼前忽然黑了,她在原地緩了少許,拖著略麻的雙腿,一點一點往洞外挪。
洞外,果真有一匹馬,梁昭當時便覺得驚喜,就像是老天都在幫他們。
她牽過馬兒的韁繩,卻發(fā)現(xiàn)上面像是刻了字,她仔細一瞧才發(fā)現(xiàn)——
這竟是宮里的馬。
昨日遇到山洪,牽馬車的馬兒兀自逃命跑走了,今日停了雨,馬兒居然還會循著找過來。
果真是匹汗血寶馬。
可越是好馬,梁昭心里越是發(fā)怵。
謝丞這幅樣子定然是騎不了馬的,而她只騎過一次馬,還是謝丞牽著她的韁繩領她走。
萬一駕馭不好這匹良駒,她又該如何?
“昭昭……”
梁昭見謝丞像是有了意識,扶正了他的身子,問他:“謝丞,你能上馬嗎?”
謝丞似是勾唇笑了一下,“我還不至于連馬都上不了?!?p>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越是良駒,越是通人性,你越是怕它,它越是要欺你……”
梁昭心中了然,她沒再猶豫,一腳踩住馬鐙,翻身上馬,穩(wěn)穩(wěn)做上馬背后,她向謝丞伸出手,想要接他上馬。
謝丞握住了她的手熟練上馬,他坐在梁昭身后,雙手環(huán)住梁昭的腰肢,緊緊抱住,將頭埋在了她的脖頸間。
此時只要梁昭微微一測頭,唇瓣便可擦過謝丞滾燙火紅的耳廓。
在此之前,梁昭從未與哪個男子如此親昵。
為了壓下心底的這份異樣,梁昭揮動馬鞭,馬兒跑了出去。
梁昭心中揣揣不安,幾次馬兒跑得快了,她就握不住韁繩,她努力平穩(wěn)住身子不讓自己和謝丞掉下去,
在一個山崖的拐彎處,梁昭看著一旁萬丈深的懸崖頓時失了心神,一雙大掌卻從他手中搶過韁繩,覆在她的手上。
“別去看,別出神……”
穿過林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呼喚著梁昭的名字,梁昭全神貫注牽著韁繩,不敢回應。
直到說話這人駕著馬趕到他們二人面前,攔住了他們的路,梁昭才看清了眼前攔截的人。
“華音郡主?”
一路緊張顛簸,梁昭懸著的心也總算在這時候放下,她的兩縷額發(fā)被汗水浸濕,貼在她面龐上,不過是在山里住了一夜,整個人看上去憔悴許多。
華音郡主簡直不敢相信面前人真的是梁昭,她來不及細想梁昭為什么孤身出現(xiàn)在這里,以及為什么沒跟祝修云在一塊兒。
待她的視線落在梁昭身后的人身上時,華音郡主更是一驚。
“謝丞?”
“你們?yōu)槭裁磿黄鸪霈F(xiàn)在這里?”
梁昭解釋道:“說來話長,謝大人如今染了風寒,高燒不退,我只能載著他一起,而我騎術不精,還請郡主幫忙。”
華音郡主二話不說,瞥了眼身后跟隨的侍從,侍從便跳下馬,從梁昭身后接過謝丞,謝丞這會兒還死死環(huán)著梁昭的腰。
侍從費了好大勁,才將他與梁昭分開。
梁昭彎唇向華音郡主道謝,“多謝郡主出手相助。”
“不必了,我今日本是想回燕北,路上看到你們而已?!?p> 梁昭心里十分感激華音郡主,先不說她能否安全送自己和謝丞回京,回京后被人看到他們共乘一匹馬,又不知會掀起多大風浪。
“改日郡主若想回京,本宮必然好好招待?!?p> 待他們一行人靠近城門口時,城門忽然大敞開,一隊氣勢巍峨的隊伍浩浩蕩蕩走過城門,迎接他們。
梁昭停住馬,瞧著祝修云給她安排的這場好戲。
王公公領著身后的儀仗隊在梁昭的馬前站停,他畢恭畢敬地向梁昭行禮。
“老奴奉陛下之命恭迎娘娘回宮——”
儀仗隊跟著附和王公公,跪下行禮。
場面看著好不宏偉。
梁昭微微頷首,居高臨下地俯視他:“陛下呢?”
王公公,“陛下朝務繁忙,這會兒還在處理早朝之事,他派老奴來迎接娘娘?!?p> “既然陛下朝政繁忙,本宮也不便打擾,這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依本宮看,還是免了吧?!?p> 王公公有些為難,“這些都是陛下吩咐的……這……”
看似宏偉的氣勢,無非是給外人看的陣仗,百姓會覺得帝后琴瑟和鳴和,只有梁昭心覺諷刺甚至令人作嘔.
“王公公,本宮的吩咐難道不是吩咐嗎?”她騎在馬上睨著王公公。
王公公作揖回禮,“是,老奴明白,但這也是陛下的吩咐。”
“陛下那邊本宮自會去解釋,”梁昭牽著韁繩,回頭看了眼謝丞的方向,“還請王公公先送謝大人回府吧?!?p> 此話一出,王公公才注意到梁昭身后跟著華音郡主的車馬,慌忙跪下行禮。
“奴才真是沒長眼,竟沒發(fā)現(xiàn)殿下也在此!還望殿下恕罪——”
華音郡主揚起馬鞭讓他起來回話,“剩下的就交給王公公了,務必將謝大人安全送回。”
“是——”
王公公派人將謝丞送回太傅府,馬背上一路顛簸,他此刻神智也清醒許多,抬眸望向前面一匹馬上的人。
梁昭手里緊緊拽住韁繩,謝丞看得出來,她還是有些害怕。
只是在人前強撐出一副淡定的模樣。
他路過梁昭的馬旁,向王公公遞去一道銳利的眼光,“勞煩公公安排轎輦,送娘娘回宮,但一切從簡。”
王公公連連點頭,“是……”
梁昭一路注視著他與宮里的人離開,不知為何,心中總感覺壓了塊石頭。
太傅府。
正在院里灑掃的長柏看到謝丞回來,驚喜地丟下了手里的掃把,飛奔過來。
“師父!您可算回來了!”
他一把抱住了謝丞,謝丞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長柏?你怎么……”
“多虧了蓯蓉姑娘,她上車后發(fā)現(xiàn)了馬兒的異常,山洪暴發(fā)后,我們來不及呼救,馬兒就已經馱著車往山下跑了。
奴曾跟著少爺上過兩節(jié)騎術課,雖騎不快,但還算穩(wěn)當,蓯蓉姐姐擔心娘娘安危,想著早日回京找援手,在一邊指引京城的方向,我們才能順利回來?!?p> 謝丞了然地點了點頭,長柏見謝丞臉色差得不行,連忙扶著他進屋,謝丞一手搭在長柏肩上,側首問他:
“那你是如何尋到太傅府的?”
“也是蓯蓉姐姐!”長柏怕謝丞累著,步子走得極慢,提到蓯蓉,兩只眼睛都在發(fā)亮。
“她說弟子既已收入師父門下,理應跟著師父,就將弟子送到了這里?!?p> 路過靈慧廳,謝丞注意到那邊房門緊閉著,便又問長柏:
“我收你為弟子,容你進太傅府,太傅知道嗎?”
“知道的,蓯蓉姐姐將我送來府里的那日,師爺便知曉了,弟子身上的傷還有些是師爺幫弟子換的,如今已經好了許多。”
這點倒是挺出乎謝丞意料的,原以為太傅會因為他私自收徒,多少念叨兩句,沒想到他這么快就接受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徒孫。
進到謝丞自己的院子,長柏想把他扶進屋,被謝丞婉拒了。
他慢慢收回了搭在長柏肩上的手,長柏像是還想說什么,雙唇囁嚅兩下,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謝丞,“還有事?”
“師父,我就是覺得蓯蓉姐姐好聰明!她說她也是第一次下江南,卻能照著記憶中的路回到京城!”
長柏越想越覺得厲害,連言語中都透露著不可思議,還問謝丞,“師父,我也可以變得和蓯蓉姐姐一樣厲害嗎?”
謝丞彎唇,“那是她家娘娘厲害,蓯蓉自小耳濡目染學習到的。”
“我現(xiàn)在成了師父的弟子,也可以嗎!”
謝丞眼瞼微垂,眸中只剩下溢出的柔情,他沒有猶豫,搖頭道:
“為師不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