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檀玉恍惚了一瞬，又將思緒放回了昨夜。
裴桓予的態(tài)度說不上好，卻也不太壞，是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她絕不能在這里坐以待斃！總要摸清路數(shù)，走在裴桓予的前頭才行！
宿檀玉倏地起身，一路上暢通無阻，卻在踏出督察司大門的那一刻，被守衛(wèi)攔住。
“姑娘，沒有司主的手令，我們不能放您出去。”
宿檀玉斂了神色，卻絲毫不挪動位置，冷聲說道：“督察司如今成窯子了？女人但凡一進來，就出不得了？”
守衛(wèi)對宿檀玉有所耳聞，也碰到過眾人對她熱情相待的場景，一見她發(fā)怒，不覺躊躇起來。
“讓人把她帶回去，”裴桓予隔老遠看見了，蹙眉對蕭一吩咐道，“另外，把督察司另三面墻看嚴(yán)實了，損壞的墻面要及時修補好?！?p> 蕭一拱手應(yīng)道：“司主放心，屬下絕不會給旁人可乘之機，督察司里一個可以挖動的墻角都不會有！”
裴桓予從蕭一的話里品出了一絲不對勁兒，沉思后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健?p> 宿檀玉的來歷，衛(wèi)琢那個左右逢源的家伙不算在內(nèi)，也就他和蕭一兩人知曉。
將這樣一位耗子精投胎的公主，交給蕭一看管，是目前最為妥當(dāng)?shù)霓k法。
“走吧，”裴桓予從側(cè)門而出，上了馬車，閉目說道，“先去衛(wèi)家會會那位作繭自縛的……蠢貨?！?p> 馬車穿行過鬧市，人聲鼎沸中隱約傳來叫賣聲。
裴桓予掀開馬車簾，囑咐蕭一去買。
不多時，冒著熱氣的紅豆糕被送至了他面前。
馬車簾被再度放下，繼續(xù)平穩(wěn)行駛，而那一籠的紅豆糕卻被裴桓予放到了身側(cè)。
“出來！”
他蹙眉厲聲呵斥，見來人毫無動靜，便揮劍向馬車底下劈去。
“裴司主，火氣別這么大?！?p> 馬車底被劈開，緊貼在馬車底下的宿檀玉雙手艱難地扒上來，卻被直指胸膛的利劍止住了行動。
她額頭出了薄薄的汗，臉頰處多了紅暈，伸出右手抓住了裴桓予的小腿，鎮(zhèn)定地解釋：“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擔(dān)心裴司主又一去不回，迫不得已才跟上來。”
裴桓予握劍的手背綻出了青筋，強忍住踹開宿檀玉的怒火，一字一頓地問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想必也是姑娘的迫不得已了？”
難怪以她的心機，還會做出從正門硬闖出去的蠢事，原來是打著放松他警惕，背地里鉆上他馬車的主意。
“我這樣的弱女子，要跟上裴司主，總要使出些法子的?！?p> 宿檀玉小心翼翼地避開裴桓予的劍鋒，見他并無下一步的動作，才松了一口氣，挨著他在完好的那半馬車上落座。
“你這次丟下我不管，是打算要去哪兒？”
宿檀玉彎了彎眼，絲毫沒有不請自來的尷尬，專注地等待裴桓予的回答，卻冷不丁被馬車的顛簸給驚了一跳。
待她穩(wěn)住身形，便見裴桓予的目光凝在一處，殺氣騰騰。
宿檀玉微訝，本能地順著他的視線而去，卻見那頭的一個精巧暗格因失了支撐，又被顛簸的力量一激，直接垂了下來。
幾件質(zhì)地柔軟的男子衣衫拖垂在馬車底部，沾染了不少塵土，眼見著是不能穿了。
“檀娘，”裴桓予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下來，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堪稱溫柔的笑，“你看你，這么不小心。我該拿你如何才好呢？”
他一手撐在宿檀玉身側(cè)，另一只手則猛地探出，掐住了宿檀玉的脖頸，在她未及反應(yīng)時，將她抵在了角落里。
“嗯？你想好怎么跟我解釋了嗎？”
他的嗓音宛如情郎般繾綣，神色卻冷厲可怖，似剛從煉獄里逃出的艷鬼，暗藏了噬毀世間的惡意。
宿檀玉感知到他越來越大的力道，逐漸有些喘不過氣來，鼻尖卻還能嗅到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桃花香氣，仿若三月溪水面漂起的桃花瓣般清列。
瘋子！瘋子！這個行事毫無章法的瘋子！
她過往的認(rèn)知都被裴桓予所顛覆，昨夜所見他撫琴時的場景，仿佛只是他刻意讓她見到的親近假面。
就像放出甜蜜香氣卻張開血盆大口捕食的食人花！
“你……放開我！”
她拼命掙扎著，卻不想摸索到了一包熱乎乎的東西，順手就拿起往裴桓予的臉上砸。
“咳咳咳！”
宿檀玉狼狽地咳嗽著，眼底浮現(xiàn)出生理性的淚水，又念及裴桓予的手下留情有些突兀。
她便勉強忍了疼，抬眼去打量，卻見濃稠的液體從裴桓予額頭上滑落，點點滴滴落在兩人交纏的裙裳處。
碎得不成樣子的糕點散落在一旁，隱隱還有紅糖的香氣傳來。
而其間凝成小塊的，被宿檀玉悄悄用手背在身后一捻，察覺到了紅豆的粉質(zhì)感，頓時有些一言難盡。
這位兇名在外的裴司主，居然還是個喜歡吃甜食的？
“裴司主，”她猶豫著遞上了手帕，“您要不先擦一擦？”
裴桓予怒極反笑，直接捏住她的手腕，空出的手則將掉作一團的衣裳取過來，用干凈的面擦了擦臉。
她真是好極了！他有多少年沒被人氣成這樣了？
“司主，方才前面有人驚了馬……”
馬車平穩(wěn)后，蕭一滿頭大汗地掀開簾子進來解釋，而話語聲在看到馬車內(nèi)緊挨的兩人時戛然而止。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子將纖細的小娘子籠在身下，還握住人家的手不肯撒開。
衣裳點心撒了一地，糕點全都碎了，連馬車底都給捅破了。
這一幕看上去著實有些不清白。
“蕭一，”裴桓予將宿檀玉的手甩開，冷聲道，“你親自把她送回去。”
“是，屬下遵命?！?p> 蕭一連忙應(yīng)了，將馬車停到一條小巷里，接了宿檀玉下來。
宿檀玉心知出行不利，卻還是在被帶離的那一瞬，往馬車內(nèi)望去。
簾幕垂下的陰影中，方才暴戾的男人一反常態(tài)，動作忙亂地去翻找那將墜未墜的暗格。
像是生怕遺失了不得見人的珍寶。
“檀娘，我們先往前去尋輛馬車吧?！?p> 蕭一的聲音打斷了宿檀玉的思緒。
她只得收回目光，聲音嘶啞地應(yīng)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