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屠二爺向來是心有成算不宣于口,他看一眼階前那少女,曾經(jīng)軟糯可愛的小姑娘已經(jīng)長到他的肩膀高,身量依然嬌小,卻隱約透出兩分剛毅之色。
小娘子的目光輕輕瞥來,“屠二爺,有什么問題?”
屠二緩緩?fù)鲁鲎约旱囊苫螅骸笆亲骱斡???p> 小娘子瞇著眼睛笑,不緊不慢的說道:“自然是……搶回來成親?!?p> 屠二爺聞言略怔,旋即明白過來此行重要。
齊家那邊若不松口,溫家也不能坐以待斃。
他亮了亮瓦亮的大刀,轉(zhuǎn)身而去,臨行前撂下一句豪言壯語。
“小姐放心,我此去務(wù)必給你搞個稱心如意的男人回來?!?p> 溫婉盯著屠二爺決絕而去的寬厚背影,半晌后才仰天長嘯:王德發(fā),她是不是應(yīng)該說得更清楚一些啊?
比如身體康健、八塊腹肌、容色皎皎、猿肩蜂腰,最好再父母雙亡、身無分文、品行端莊、不爭不搶、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些要求過分嗎?
不過分!
聽說屠二爺是軍戶出身,早些年也曾上過戰(zhàn)場,手里沾著不少人命,在播州黑白兩道都有所涉獵。
若非溫老爹會舔,經(jīng)常一口一個“你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生兄弟”pua屠二爺,屠二爺也不會選擇溫家作為養(yǎng)老基地。
這就相當(dāng)于屠二爺是溫家的客卿長老。
放在修仙門派里,屠二爺?shù)膽?zhàn)斗力也至少是個老供奉級別。
不過現(xiàn)在,別說溫家的老供奉,就是溫家的大黃狗都得給她出去打工。
溫婉又點(diǎn)兵點(diǎn)將,尋了七八個身體健壯的隨從。
一群人烏泱泱的等候在正門前,溫維明被老仆抬上車,瞧見女兒吆喝的這陣仗,略略蹙眉,“尋這么多人做什么?”
心中又擔(dān)心大姐看了以為他溫家仗勢欺人,兩家婚事反而沒有可談的余地,“今日不過是去走親戚,讓他們都散了——”
溫婉卻掀開車簾上了馬車,順勢替溫維明拉下青簾,“父親,前段時(shí)間并州鬧饑荒,流民往各個州府亂竄,如今這路上已經(jīng)不太平?!?p> 呵,今日去齊家理論,不多帶一些人手,怎么能講清楚道理?
溫維明對并州的饑荒略有耳聞。
聽聞朝廷撥下七十萬兩雪花銀前往一線賑災(zāi),開春卻有人上京狀告官員貪墨,七十萬兩雪花銀變成了二十萬兩。
陛下震怒,封淮安候魏崢為天水府總督,前去并州查賑災(zāi)銀貪墨一案。
不過并州的事情畢竟隔得太遠(yuǎn)。
聽過便也罷了。
“還是你想得周到?!睖鼐S明靠在車璧,面色青白,隨侍的老仆又給他灌了小半碗?yún)⒉瑁樕怕晕⒑棉D(zhuǎn)。
溫維明艱難的支起身子,“今日家中好似比從前冷清。柳姨娘呢?”
溫維明是病了,卻不是老糊涂。
方才從屋內(nèi)挪到馬車上,他就察覺溫家和往日不同。
平常若是出門,柳姨娘必定出門相送。
今日卻是門前冷落鞍馬稀。
仆人們忙著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之下,卻又夾雜著人走茶涼的瀟灑冷清。
溫婉藏?zé)o可藏,只好將崔姨娘的事情和盤托出,她又勸慰老爹:“爹,崔姨娘要走,女兒不好攔著。再說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也沒必要留下。爹爹不必傷心,當(dāng)務(wù)之急是養(yǎng)好身子。女兒年輕,怕壓不住家中族人,許多事情還要爹爹幫襯呢?!?p> 溫維明臉上卻不見多少傷心,隨后說出一句至理名言。
“崔姨娘花錢如流水,她走了也好。如今家里捉襟見肘,能省一筆是一筆。”
得。
白擔(dān)心了。
果然資本家看問題,都是通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
什么情啊愛啊,那都是功成名就之后的調(diào)劑品。
“柳姨娘的事情你做得好。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柳姨娘那里只是一條退路。眼下最好的破局之法…還是招婿。你且放心,你大姑母雖說喜歡貪些小便宜,但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今日此去,無論成與不成,爹一定要他們給個準(zhǔn)信兒?!?p> 溫維明只說了這一會兒話,便疲困交加,閉上眼睛不再言語。
溫婉不好說自己的盤算。
溫老爹和姑母感情深厚,若非親眼所見,溫老爹不會相信至親之人背叛。
她又何必去做這個惡人?
人心如朔,不可測。
她如今唯一擔(dān)心的是溫老爹的身體。
溫老爹禁不起顛簸,溫婉一行人走得極慢,平日馬車半日的行程,愣生生從天亮走到天黑。
晚間時(shí)候,日頭落下,田野間風(fēng)吹麥浪,月色盈盈。
阡陌之間,殘燈點(diǎn)點(diǎn),狗吠聲聲。
總算到了齊家的宅子。
大姑母家有幾十畝良田,早些年收成好的時(shí)候,在田壩邊起了一座三進(jìn)的大院子。
院子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白墻灰瓦,頂上三疊式的馬頭墻,巍峨莊重。
這樣的院落,在鄉(xiāng)野之中已然十分氣派。
紅梅提著一盞竹制紗燈,在一片稀薄的夜色中,上前輕叩鋪手。
片刻后。
“誰呀——”門后傳來門房不耐的聲音。
門房打開一條縫隙,一下就認(rèn)出馬車內(nèi)的人,不等溫婉言語,那門房臉色一變,像是夜半見了鬼,“啪”一聲重重的關(guān)上了門。
溫老爹的臉色瞬間不太好看。
任誰走了這老遠(yuǎn)的路來卻吃一個閉門羹都會心里不痛快。
溫婉一面觀察著溫老爹的氣色,生怕齊家將溫老爹氣出個好歹,一面又對紅梅道:“再敲!”
紅梅心中有氣,手上多了幾分力氣,重重的砸在鋪手上。
砰砰砰!
砰砰砰!
屋內(nèi)一陣著急忙慌的腳步聲,很快大姑母帶著幾個兒子兒媳前來迎接。
大門敞開,光線透出。
大姑母率先上前走向馬車,隔著車簾和溫老爹遙遙相望瞬間眼淚便流了下來,她像幼時(shí)般撫著溫老爹的臉,聲音都在發(fā)顫,“阿弟,你…怎么…成如今這模樣了?”
情真意切,不見半點(diǎn)作偽。
大姑母拉著溫老爹的手,眼淚落在溫老爹干枯的手背上,“早聽說你病了,不曾想這般厲害。上回我們?nèi)蚁肴タ茨?,偏貴立在半道上掉進(jìn)了河里常病不起,我這…手忙腳亂…又怕登門給你過了病氣,便一直耽擱到了現(xiàn)在。你…身子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