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是圣上你嗎
郭氏一噎,垂下眼眸。
“苦日子都過去了,你即將封后,是蕭家滿門的榮耀,不會再有人為難我啦?!?p> 蕭時月冷笑:“大堂兄養(yǎng)在吉祥巷的外室生了,沒讓您封金送禮嗎?三叔前兒被賭坊討債又找您要了兩個鋪子吧,長姐出嫁在即,您偷偷添了幾箱嫁妝?天水老家的地瓜藤親戚借口兒子科考,又預備舉家來咱家打秋風了,您準備好了嗎?”
郭氏的臉越聽越慘白。
“阿月!”
“母親!”
蕭時月厲聲,“以前怎樣我不想多說,但以后,為了你、我還有哥哥的命,你得聽我的?!?p> 郭氏只當她是被噩夢嚇到了,擺擺手:“我聽我聽,你是皇后我哪能不聽?但阿月,當家主母都是這樣,誰家沒有辛酸淚,大家都是打落牙往肚子里吞,好歹你外祖家有錢,你父親也還算有本事,不像隔壁陳大人,敗家子一個,把正妻一家吃干抹凈,借口無子丟去鄉(xiāng)下莊子又娶了個平妻逍遙,母親很知足啦,你也別太計較。”
郭氏慣會安慰自己,只要不是最慘的那就挺好了,忍一忍沒有過不去的,蕭時月從小聽到大,郭氏一開口她就知道下半句是什么,她以前或是無奈或是怨憤,今次竟是又生出了一種別樣感覺。
溫馨。
她的母親還活著,沒有當著她的面被剝衣刺死,仍是體面的過著并不舒坦的日子,雖懦弱,但愛她。
蕭時月嘆了口氣。
罷了,母親這里放一放,先從父親下手吧。
蕭祭酒一早在書房見學生,午飯便也擺在書房,蕭時月飯后才見到他,剛問完好,圣旨便到了。
傳旨太監(jiān)是如今的大內(nèi)總管李德善,自小陪伴在趙希誠身邊的心腹,趙希誠能用短短三年時間就把后宮收拾得井然有序,少不得他的功勞。
昨日亦是他,打著趙希誠的旗號騙她出門,她歡欣的登上馬車,不消片刻就人事不知,再醒來,便是九層塔,蕭寅之。
蕭時月恭恭敬敬跪下接旨。
“祭酒之女蕭氏,崇勛啟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宮;貞靜持躬,應正母儀于萬國。”
這些話蕭時月上輩子聽哭了。
半是感動半是愧疚,感動趙希誠是如此重諾,這邊登基那邊就要娶她,半點也不拖延,愧疚在,自己已非完璧,配不上他的深情厚愛。
蕭時月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笑,她模樣清麗非常,驟然笑起格外動人。
這一笑,在外人看來是感動喜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嘲諷。
“謝主隆恩?!?p> 蕭時月朗聲謝恩,雙手舉過頭頂接旨,李公公更是親自將她的父親扶起。
“蕭大人,哎喲,瞧我,該叫國丈了。”
蕭一銘忙擺手:“使不得!時日尚早,公公萬不要這樣講,折煞老夫了?!?p> 李公公笑容凝在臉上,眼珠子往后掃了一眼后頭跟著的小內(nèi)侍。
“這里沒外人,使得的,圣上說了,雖然封后典儀還未舉行,但您家六姑娘在他心里已是皇后,蕭大人在他心里便是岳丈?!?p> 此話僭越,放在以前,蕭一銘一定會拒絕到底,可時至今日,他飄了,象征性謙虛了兩句,便輕松受下。
李公公屢屢看向蕭時月,心里納罕,六姑娘居然如此安靜。往常,只要有機會,她定會纏著他詢問圣上的消息,今日可是她得意的日子,倒是規(guī)矩知禮了。
莫非……蕭寅之當真欺辱了她?倒也是,被下了那藥,不欺辱又如何能活?
他關切道:“今日見著六姑娘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夜里著了涼?”
蕭時月咬著唇,像是在極力忍耐什么。
“可能……可能是昨兒沒睡好吧。”
李公公了然,沒再多問,寒暄了幾句便被蕭一銘請去隔壁喝茶,謝時暖則帶著圣旨回了房。
趙希誠一如上輩子那般混進了李德善傳旨的隊伍里,扮做內(nèi)侍,剛剛她的異常表現(xiàn),如無意外,定會引他前來,她得回去等著。
前一世,她同樣發(fā)現(xiàn)了他,眾目睽睽之下,她沒猶豫,當場撲入他懷中,聽他溫柔表白。
“想看看你接到封后詔書時的模樣就迫不及待地來了,阿月怪朕莽撞嗎?”
蕭時月感動壞了,哭得一塌糊涂,一肚子委屈和傷心全部咽了下去,她不敢對這樣美好的希誠哥哥說,她不干凈了,她被蕭寅之侮辱了,她不再是他的阿月了。
從這一天起,直到帝后大婚后的半個月,她都過得渾渾噩噩滿腔怨憤,連半夏是如何被害都沒能發(fā)覺。
這一次斷不能如此。
不消多時,趙希誠來了,他沒有走門,走的是窗。
蕭時月正倚在貴妃榻上做哀傷狀,一回眸,便落入了那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眸子里。
“阿月!”
他一邊深情呼喚一邊攤開雙臂,準備迎接蕭時月熱情的撲抱。
然而,蕭時月沒動,她呆呆地望著他,傻了似的。
趙希誠索性又喚了一聲:“阿月,是朕啊,想知道你接到封后詔書時的樣子,朕就來了,你高興嗎?”
蕭時月眨了眨眼,不動不語。
與蕭寅之的冷冽不同,趙希誠儀表堂堂,笑起來如晨光驟起,若不自爆身份,相比皇子,更像一位清雅文士,許是皇氣養(yǎng)人,登基不過一天時間,今日的他雖還是那張臉,在蕭時月眼里卻已多了幾分威勢。
當然,也可能是不再裝了。
兩次呼喚沒有回應,趙希誠蹙眉,但面上的笑意半分沒減,誠意滿滿地喚了第三聲。
“阿月,怎么了?”
蕭時月沒再遲疑,翻身下榻,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圣上?!?p> 趙希誠快步上前想要扶起,蕭時月卻將頭埋得更低。
“圣上……”她顫聲,“圣上不該來?!?p> 趙希誠忙道:“有什么話你起來再說,阿月?!?p> “民女不能起,圣上,民女有罪,但事發(fā)突然民女不敢抗旨,如今圣上既來了,便聽民女一言?!?p> 蕭時月是個活潑性子,只在初見趙希誠時稱過民女,再相見便是希誠哥哥和阿月妹妹了,這樣一口一個民女,謙卑又恭謹?shù)淖藨B(tài),趙希誠生平第一次見。
他目露審視,嘴上溫柔:“你說,朕都聽。”
蕭時月吸了口氣道:“圣上,民女不能入宮為后,請圣上收回成命,另擇貴女母儀天下?!?p> “圣旨已下如何收回?”趙希誠不解,“阿月,這個玩笑可開不得,你與朕情投意合,除了你,朕誰也不擇!”
這種話是真好聽啊,有那么一瞬間,蕭時月心動了,趙希誠是慣會說這些的,說得真情實感,一點也看不出是假的。
她本能地心軟,但身上的酸痛未褪,點點滴滴都在提醒她,這個男人有多可怕。
她抬眸,緩緩道:“圣上,這不是玩笑,我已非完璧,配不上你的深情厚誼,更配不上大雍的皇后之位?!?p> 趙希誠雙眸瞪大,踉蹌著退了半步。
“什么?”
裝得還挺像,蕭時月心里嗤笑,面上哀慟。
“我已決意,明日便包了頭上山做姑子,不拖累蕭家也不讓圣上蒙羞,望圣上準許?!?p> 語畢,她再行叩拜大禮。
趙希誠一把握住她的雙肩,迫她站起,怒道:“阿月,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訴朕,誰欺負你了?朕殺了他!”
蕭時月看進他的眼底,那里只有算計沒有愛,為什么,一早沒看出來呢?
她慘淡地一笑,掙開他的鉗制。
“不是圣上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