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更夫

　　宵禁在大涼可以說是最嚴(yán)苛的制度之一，亥時梆子響起，所有百姓都必須返家閉門，不得在街巷停留。

　　除了婚喪嫁娶重病者，其余人不得在街上出現(xiàn)，膽敢犯夜者不論身份都要受到盤查，嚴(yán)重者會當(dāng)街實行杖刑。

　　三月二十二宵禁。

　　晏云聲兩人前腳剛剛離開，執(zhí)金吾王浪便帶著手下郎官匆匆趕來，今夜共有三十名值守郎官，六人一組分散在城中各處。

　　焰火燃放之時，王浪便發(fā)出了集結(jié)信號，命令所有人立即趕往三街碰頭。

　　等所有郎官趕到的時候，三街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剩下地上一個燃放過的焰火筒。

　　“大人，會不會是竄街走巷的混混？”

　　手底下的郎官將焰火筒遞給王浪，后者查看了一番之后便當(dāng)即下令。

　　今夜要將二三四街的住戶商販統(tǒng)統(tǒng)巡查一遍。

　　“你們兩兩一組分散開，從街首到街尾挨家挨戶盤查，看今夜有沒有人聽到什么動靜！如有可疑之處速速來報！”

　　“是！”

　　得了命令的郎官，兩兩結(jié)隊順著長街出發(fā)，他們挨家挨戶的叩門盤問，深更半夜，急促的腳步弄得幾條街都人心惶惶。

　　但是在郎官們的意料之外，當(dāng)夜所有人都說沒感覺到異常，什么都沒聽見沒看見。

　　就這樣他們一直折騰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郎官們才將三條街盤查完畢，問了百余戶，可以說是一無所獲。

　　卯時初，天蒙蒙亮起宵禁解除。

　　跑了一夜的郎官們癱倒在一處茶攤前，遠(yuǎn)處打更的一老一少從三街尾走了過來。

　　為首的老更夫朝他們揮了揮手里的梆子，然后敲出最后一慢四快的號子，預(yù)示著新的一天正式開始了。

　　“老李頭，聽說你家添了個寶貝孫女啊，那你還打什么更啊，回家頤養(yǎng)天年不是更好嗎？”郎官中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見更夫收了用具，于是一把將人拉過來聊起了家常。

　　一見有人談及自己家剛出生的小孫女，老李頭瞬間樂的合不攏嘴，周圍聽到一耳朵的郎官也都紛紛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朝他道賀。

　　“哈哈哈哈，感謝感謝！”老李頭雙手抱拳朝他們道了幾聲謝，然后樂呵呵的指了指身后一言不發(fā)的小伙子說到：“在準(zhǔn)備啦，這不，我這新收的小徒弟，等他出了師，我就徹底不干了?！?p>　　說到新徒弟，郎官們這才發(fā)現(xiàn)老李頭后面跟了個身板瘦小的年輕人，從剛才過來到現(xiàn)在一直低垂著頭不說話，直到老李頭扯了扯他的衣袖，那小伙才走上前幾步，支支吾吾的道了聲大人們好。

　　這群郎官幾乎都是年輕的大小伙子，見他打招呼也紛紛樂呵呵的，拉家常似的問起小伙的出身家人。

　　“我是從北方的清河鎮(zhèn)來的，沒有什么家人了……”小伙攥著手里的繩子，半個身子都藏在李老頭的身后。

　　李老頭見狀連忙給他打圓場，說這孩子是從北邊來的，之前在觀音廟的義診那里幫忙，后面那大夫說人手夠了，他才來了城內(nèi)報了更夫。

　　雖說這打更不是什么好差事，但養(yǎng)活自己吃喝還是沒問題的。

　　聽完李老頭的話，中年郎官看了一眼身邊的同伴，站起身來拍了拍小伙的肩膀欣慰道：“現(xiàn)在很少有年輕人愿意做這事了，跟著你師傅好好學(xué)！”

　　說完沒等小伙回答，他便抬頭看了眼天色，招呼起身后還在休息的郎官們，他們準(zhǔn)備回去復(fù)命了。

　　卯時正，郎官們成群結(jié)隊的回了內(nèi)廷，問了值守的錄官才知道王浪還沒回來，于是他們便先交了盤查的記錄和隨身長弓盔甲，各自回去休息了。

　　小室里，一個年輕的郎官湊到中年男人身邊，一邊換著便裝一邊說道：“哎徐大哥，剛才那個小伙子，我感覺有點奇怪?！?p>　　“說說看，哪里奇怪？”中年郎官徐生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腦袋，然后示意他繼續(xù)往下說。

　　“身形奇怪?！蹦贻p人揉揉腦袋思考了半天才回答到：“嗯……身形像女人，但是徐哥你拍他那一下，又感覺他好像是練家子。”

　　徐生回憶起自己試探的那一巴掌，手底下的感覺確實像長年練武的把式。

　　但他并沒有多說什么，贊許的夸了小年輕幾句，然后抽出腰間的錢袋朝他眼前晃了晃：“哎，你嫂子發(fā)酒錢了，今晚咱們幾個出去喝酒怎么樣！”

　　小年輕一聽到要喝酒，瞬間把一切拋之腦后，搶了徐生的錢袋子便飛奔了出去，站在中廳里四處吆喝著，徐哥今晚要請喝酒的好消息！

　　今夜不值守的郎官們瞬間興奮了起來，幾個人拿著徐生的錢袋子玩你追我趕，拋了幾下之后又笑著將錢袋子放回了徐生的手里。

　　一旁的錄官看著他們幾個嘰嘰喳喳的，于是伸手將錄簿卷起來一人給了他們一下并吐槽到：“弟妹發(fā)的酒錢夠這群餓死鬼喝酒嗎？”

　　被打的郎官們也不生氣，笑著將他手里的錄簿展開，老老實實的挨個簽了下值時間，便飛奔著各回各家了。

　　徐生在身后扯著嗓子和他們定了晚上喝酒的地方，然后將簽的亂七八糟的錄簿遞到錄官手里，隨意的攀談到：“您老知道三街新來了一個打更的嗎，和老李頭搭伙的那個，我看著還挺年輕的哎，就是不知道婚嫁了沒有?！?p>　　“哎哎哎！打住打住，你不會要給你那妹子說親吧，老頭我可告訴你，更夫嫁不得！”

　　老頭接過錄簿沒好氣的打斷了徐生，但突然反應(yīng)過來似的朝他問道：“我聽說了老李頭要回家抱孫女了，但我不知道他新搭伙的是誰呀？怎么，聽你的意思，你昨天當(dāng)值見過啦？”

　　“見啦，看著二十出頭，瘦瘦弱弱的，說是打北方什么河來的?！?p>　　徐生這么一說，錄官便當(dāng)即反應(yīng)了過來：“清河鎮(zhèn)？”

　　“啊……對對對……”

　　“清河鎮(zhèn)是個好地方，但你要是說媒的話，我勸你還是再想想吧?！变洸揪o抿著嘴，然后長嘆一口氣指了指身后的架子，悄聲的對徐生說到：“行了行了，等老頭我一會得空了，給你查查這小伙的身份，看到底適不適合你家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