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東升,暗香浮動。
二樓客房房門半掩著,林驚霧坐在床頭,臉頰一陣陣紅溫,對著電話機猶豫幾番,終于克服心內恐懼,捧住話機撥打出那通電話。
第一通無人接聽。
第二通被她自己不小心掛斷。
不應輕言放棄,她決心再多打一次。
終于在第三次嘟嘟聲響中聽到了電話里的聲音,很年輕,很斯文,用港島話詢問她:“請問哪位?”
林驚霧疑心撥錯號碼,反復確認無誤,遲疑著問:“請問這是江先生的電話嗎?”
對方精英出身訓練有素,精通幾國語言,自然為她切換大陸語,言簡意賅:“我是江生助理,你有什么事情?”
林驚霧緊張過度,狂深呼吸:“……前晚我同江生在一起,現在我手中有張酒店房卡,不知道……該如何還給他?”
助理疑惑,猶豫片刻,壓低聲音說了聲“稍等”,摁住電話機末端,轉身走進萬年屹立不倒的山頂豪宅內,穿過一道棕紅木門,空氣中有淡淡焚香氣味,江浸夜在正廳之中與人談事。
他正坐主位挪動手中玉扳指,左右腦博弈,眼底深深,看著機關算盡自認聰明的商客們,一側目一抬手,細微末節(jié)的改變,都能引發(fā)眾人冷汗涔涔。
助理彎腰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江浸夜目光毫無變化,微涼的指尖猶如清醒劑,按住獨自沸騰的茶水,對識趣閉嘴的眾人淡聲說:“繼續(xù)講?!?p> 助理便知該如何答復。
“小姐,江生沒時間,勞煩你暫時將房卡保留,或者當垃圾扔都行,那間屋平時也無人去住,全憑你心意處理?!?p> 林驚霧聞聲,手都在抖,左右腦皆空白,身體比大腦先做出回應:“其實我都可以自己送過去,只需要給我個地址就好?!?p> 電話對面無聲。
助理再次走至江生身側,將女人的意圖傳達過耳。等待江生發(fā)令。
那一秒鐘被無止境拉長,掩飾掉那一瞬時的荒誕怪異神情。
江浸夜卻意外地停住指尖動作,抬起一雙野性勃發(fā)的眼看他。
凌冽而鋒利的眼神令助理感到畏懼,似崩到極致的弦,越扯越緊,隨時崩斷。
他扣住手中猙獰獸像的玉扳指,不知預想到什么,收回目光,淡漠點頭。
助理反應機敏,即刻領會其中含義,不應當有半點情緒,他翻看今晚行程后,握著電話機對不知名女士說:“那便麻煩你在今晚八點前送到生灣楊屋道88幢703房,過時不候?!?p> 林驚霧如蒙大赦,一雙眼彎起來堪比維多利亞港上的日出,腳尖微微點在地面,記住地址后,嗓音也變得婉轉高昂:“好的,我明白?!?p> 感謝上帝,總算讓她完成任務。
轉眼,又下樓將這重大成果講給姨媽聽。
姚佩嫻不覺得意外,美麗的女人想辦成某件事情其實都好簡單,根本沒有太多復雜的危機阻礙要處理。
她只笑吟吟的低著頭,全神貫注與今晚又跟哪個先生約會,叫林驚霧七點一刻出門,一擊必中,最好今夜都不要回來。
等夕陽西下,白灰墻在晚霞里變換過幾種顏色,柔柔軟軟的鵝黃將地面燙成金,晚風掃過泳池里的一片葉,糾糾纏纏往更遠的地方去。
林驚霧也乘坐晚間貴價的士車,繞過海灣,來到生灣揚屋道88號入口,入門那刻才知這是一家私人會所。
這地界與普通人所見的本港不同,沒有濕熱的溫度,逼仄的角巷,亮眼的霓虹燈,頭頂盤踞交錯的電線和抽一半未盡的干澀香煙。
有的是燈火輝煌的頂級會所,包攬全世界美人,有長腿金發(fā)俄羅斯碧眼接待少女,嬌媚迷人眼波流轉新加坡艷婦,更有服務周到溫順恬靜的日本小姐,皆穿著正規(guī)套裙行走在金燦燦的臺階上下,優(yōu)雅如畫報女神親臨,卻只是服務人員。
從未見過這樣奢靡的地帶。
林驚霧卷翹睫毛追隨目光如蝶翼扇動,同陳設名貴的古董兩兩相望,黑金色地板倒映著她忐忑尋找的身影。
服務員一早望見她,笑著走來問:“小姐,有什么能夠幫到您。”
林驚霧緊緊攥著手中的房卡,聲音輕輕:“我來找一位姓江的先生。”
服務員轉身撥打電話,很快走下來一個人,畢恭畢敬:“小姐,請跟我來?!?p> 林驚霧順著指引穿過花園酒廊,走過星級餐廳,最終踏進一間私人包間里。
包間中有淡淡的交談聲,地上鋪設厚重地毯,踩在上面沒有絲毫聲響,借著吊燈斑斕的余暉,她最先瞧見就是那一夜救星江先生。
背景秩序井然昏暗,斜燈的光為他碩長身軀鑲一道暗色邊框,桀驁殷俊面孔卻掩蓋在煙霧陰暗那面,他好似永遠這般運籌帷幄,任何場合都占盡上風,叫人即使不知身份也明了他是最不可得罪的危險人物。
門動,領她來的助理進門先點頭:“江生,有人來找?!?p> 這一聲稱謂,喊得一整桌酒杯都落了下來,男男女女面面相覷,直直盯住后方一位懵懵懂懂的頂級靚女。
這世界并不公平,有人靠美貌無敵,用不著任何化學用品修飾,甚至一件萬元名牌靚衫都不必,她就那樣站在那里,干干凈凈一株清幽茉莉,怕是等下露出一個笑容,就會逼人落入這溫柔春色中。
作為平日好友,霍家豪笑呵呵:“前段時間才拒絕女星蘇珊小姐,什么時候江生身邊又多一位清純靚女?”
男人未言一語,抬眼與她身體相碰,如同荒漠中的孤狼,細細嗅聞,將她緋紅的臉頰研究透徹。
片刻,聲音依舊平穩(wěn):
“來做什么?”
林驚霧站在正中,將淡淡地問話一字不漏聽入耳中。感覺到男人似乎看了自己,銳利幽深眼神將她從頭至尾審視一遍,讓人如芒刺背想要逃跑。
怎么辦?該怎么回答?
她太膽怯。頭頂有飛馳夜車經過,越是緊張越是亂糟糟一片。背負著巨大心理壓力勉強站穩(wěn),她道:“江先生,前晚你留下的房卡,我給你送來?!?p> 一句話說的斷斷續(xù)續(xù)、拉拉扯扯,即時惹得眾人浮想聯翩,有人輕咳掩飾意味深長笑容,有人面若寒蟬不敢多嘴生事,只好悄悄去看江生眼色,猜測這位巨佬是會心花怒放,還是再次發(fā)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