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刮過一場臺風(fēng),港島氣溫仍在十八攝氏度上下徘徊,芭蕉棕櫚這類熱帶植物都在隆冬時節(jié)前茂盛生長,并非想要撐過嚴寒,只不過是想在霜降凍雨來到之前多存活一時。
林驚霧乖乖站立在飯桌前,她穿著一件母親臨行時織做的輕薄毛衣,白毛線雙織股,襯得本就嬌嫩的臉龐白的驚人。
她輕輕問:“您吃過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點?”
“不用,我吃過了?!苯菇舆^傭人遞來的溫?zé)崦聿粮蓛羰?,才寧靜地望著她,淡聲問:“飯菜不合你的口味?”
林驚霧微微搖頭:“不會,很好吃?!?p> 江浸夜看一眼桌上的未動幾口的菜式:“那怎么只吃了這一點?”
林驚霧垂頭,似乎是在想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安靜的家宅中,立時鴉雀無聲。
江浸夜沒說話,移了移步子,等她開口。
過幾秒還沒想好。
他看著她的臉,淡淡道:“是不是想要什么?”
“不?!绷煮@霧頓一頓,手指不安的藏在身后擺動:“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道:“有話直說。”
林驚霧抬眸,望著他,面露尷尬:“我只是覺得這菜很好吃,就是太好吃了,所以想著能等江先生一起吃,肯定會更好吃。可是……您已經(jīng)在外面吃過了。”
頭頂?shù)鯚粢稽c點晃動,迷蒙的光線也改變路徑,把林驚霧臉上的絨毛都照得清清楚楚。
短暫的沉默后。
江浸夜說:“以后過了飯點,我還沒回來,就不必等我。”
林驚霧乖順點頭:“好?!?p> “想吃什么穿什么想用什么,跟家里傭人說,他們會去采買置辦,想要什么外面買不到的,你再打電話同我講,我為你找回來?!?p> 林驚霧張了張口,仍是一句:“好?!?p> 江浸夜看她一眼,淡淡移開視線,往二樓走去:“去休息吧。”
“……嗯,好。”
林驚霧怔了怔,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站起身來,轉(zhuǎn)身走回房間去。
到了夜里十一點鐘。
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
林驚霧洗干凈身體,悄悄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在整個二層徘徊一陣,才聽見有腳步聲上來,是照顧她的女傭珍妮,來為她丈量身材尺寸,說要在外面的商鋪定做幾雙冬天穿的家居鞋與衣服。
林驚霧乖乖站在走廊邊上,脫下鞋子,任珍妮拿軟尺在全身量來量去。
過程中,珍妮才好奇問一句:“您剛剛是在找什么東西嗎?”
林驚霧心跳打鼓,臉上卻并不表露,輕聲說:“我想給家里人打個電話。”
珍妮收回軟尺:“電話在書房里?!?p> 林驚霧眼神驟亮:“我可以去嗎?”
“您是先生的女朋友,您想去哪里都可以?!闭淠萦终f:“先生也在書房?!?p> 女朋友?
林驚霧怔愣片刻,沒有說話,摸了摸緊張?zhí)鴦拥男奶?,問清楚書房路徑,一路小跑著走了過去。
這座宅的書房很大,不,不止是書房,這座宅的一切都很大,大過林驚霧曾經(jīng)隨母親下鄉(xiāng)見外婆時看見過的那些自建房屋。
她推開房門,并未走進去,就那么站在門外,盯著坐在桌子前的男人,叫了一聲:“江先生。”
江浸夜聞聲抬頭,他側(cè)臉深闊濃影,在忙碌的時候神情格外嚴肅,男人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兩秒,即刻收回,重新看向手里港督發(fā)來的信件。
林驚霧沒穿鞋。
或者說地毯鋪設(shè)的柔軟厚重,她踩著舒服,就忘了穿,赤裸一雙白皙腳尖踩在地上,雪白棉布襪子鎖住鮮嫩多汁的骨肉。
江浸夜開口第一句,不是問她有什么事情,而是翻閱一張信紙后,平靜詢問:“你的鞋呢?”
林驚霧低頭看一眼,睜圓眼,才覺尷尬,乖乖地應(yīng)聲:“噢,落在樓道里,剛剛珍妮小姐替我量尺寸,一時忘了穿。”
江浸夜放下看到一半的信件,回頭看著她懵懂無措的臉,食指卻屈起,在桌面上點了兩下:“到這坐好,一會我叫人給你送來?!?p> 林驚霧有些驚訝。
還以為他會讓她回去穿好了再來。
趕緊走到他面前一張椅子上坐下。
過多久,房間靜得出奇。江浸夜一封信接一封信看得沒完。
林驚霧只能在一邊等,看他拆信的模樣,坐姿端正到像剛接受過紀律教育的小學(xué)生,溫順如羔羊,沒有一絲反骨。
不經(jīng)意間看到信紙上一封內(nèi)容。
她的眼皮跳動一下,直覺不是她該看,慌張低頭。
江浸夜受她細小動作影響,終于重新抬頭,將目光轉(zhuǎn)移到她身上,他問:“這么晚不睡,溫小姐有什么事情?”
這句話吸走林驚霧的全部注意力。
卻并沒有令她的緊張情緒更緩和些。
領(lǐng)教了姨媽那么多金玉良言,又見過一晚真實的生理表演,她仍沒有完全做好心里準備,卻又不得不跟著預(yù)設(shè)好的道路去走。
于是她滿臉通紅,猶豫幾次,小聲試探問一句:“我想問您,您平時什么時間睡?”
一件雪白棉布睡裙飄蕩在寂靜冷清的夜里,包裹一只赤裸腳踝,瑩瑩一張皮膚,晃動得厲害。
江浸夜皺著眉,大約是在思考:“我記得上次江小姐說過,你不害怕一個人過夜?!?p> “我是不太害怕……”林驚霧握緊拳,她企圖催眠自己,逼迫自己必須出聲,問出那句害臊羞恥的語言:
“可,您難道不需要我陪您睡嗎?”
她一句話說得勇敢又擲地有聲,說完就瞬間縮成綿柔膽小一朵棉花。
江浸夜仔細端詳她,看她微微顫抖的嘴唇,短促紊亂的呼吸,無一不泄露出她心中掩飾不住的緊張焦灼。
他稍稍抬頭,往后一靠。
淡漠地凝望她的眼:“林小姐,我說過,我不需要你口中這種女伴?!?p> 這說法與姨媽說得不一樣。
林驚霧在慌亂中真誠提問:“那您需要什么樣的女伴?”
“你自己想?!?p> 他看她的眼睛,第一次對她說出這類話:“林小姐,我很不喜歡勉強?!?p> 他很不喜歡勉強。
要自己想。
林驚霧未能領(lǐng)會其中含義。
“我不……”勉強二字說不出口,她急切的要命,生怕失去繼續(xù)留在這里的資格,一朝回歸擔(dān)驚受怕的生活。
江浸夜看穿她的煩惱,開誠布公,平鋪直敘:“不必要憂慮,在你想明白前,你都歸我養(yǎng),喜歡讀書就去讀書,不想工作就天天買珠寶,你留港一天,我供你一天?!?p> 其余的得不得到,失不失去,他都沒有興趣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