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出嫁
大雍太初十三年春,三月十五日,沈家二女出閣日。
天未亮,沈家上下便忙碌了起來。
杜王氏來得更是早,就為了給沈蘭昭梳頭,她不算是全福老人,卻是沈蘭昭自己求來的。
父母之愛不可得,卻有祖父母之愛,沈蘭昭想要抓住一分是一分。
頭發(fā)花白的杜王氏瞧著與自己那早逝女兒有五分相像的外孫女,紅了眼眶。
“我的心肝兒啊,雖說你外祖父說考校過他,這半年又到處打聽了,覺得他不像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樣子,還說若是他收心,定能做出一番家業(yè)來,可是女兒家成婚后過日子可不看那些?!?p> “我是不贊成這門婚事的,你若是不想,外祖母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叫你外祖父毀了這門婚事,可若是今兒出了這個門,便再沒后悔的余地了。”
“到時候外祖母再給你尋一個心里眼里只有你一個的好男兒,這日子也就過得舒坦了?!?p> “外祖母,我真的愿意,這門親事,是我自己選的。”
沈蘭昭無奈,只好拉住了杜王氏的手安撫,“世上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外祖父那樣只要一個女人到老的,也不是所有男人發(fā)達后都會守著糟糠之妻過日子。”
“更何況金尊玉貴養(yǎng)出來的小侯爺,我只愿他不寵妾滅妻,什么事偏向我一頭就成了,我不要那些虛的?!?p> 聞言,杜王氏更傷心了,“天殺的沈萬錦,竟是把我心肝兒養(yǎng)成了這般槁木模樣……”
沈蘭昭嘆氣,只得聽杜王氏哭了一場。
直到蘇嬤嬤在外喊了一聲,“時辰到了,新娘子還是快些梳妝,否則誤了時辰可就不吉利了。”
方才還在哭的杜王氏立馬止住了哭,擦了臉拿起梳子,一下一下給沈蘭昭梳起頭來。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一梳梳到尾,夫妻舉案又齊眉;一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一梳梳到尾,比翼連理共雙飛……”
在杜王氏一聲聲中,沈蘭昭笑了又紅了眼眶。
令春令秋瞧了,只管倒盡好話,一院子都是歡聲笑語的。
而此時,秋落院。
下半身已經(jīng)癱了的張氏正抹著眼淚看一身紅妝的沈仙蕙。
“兒啊,娘送不了你出門子了,那高堂座上指定是放了杜氏那賤人的牌位!兒啊,你受苦了,你嫁到李家后可要想法子把娘接出去?!?p> “你父親瞧著是厭棄我了,如今我又不能生不能動了,這家里頭定是柳姨娘那個小賤人得意,娘在家里是過不下去的,你可不能忘了娘……”
沈仙蕙深吸一口氣,只覺煩躁,“母親,我知道了,今日是我出嫁的好日子,你可快別哭了,福氣都要叫你哭沒了?!?p> “是是是,我兒大喜,日后是要接我去過好日子的……”
張氏忙擦著眼淚。
嗩吶起,二女在熱鬧聲中出閣。
沈家在浮清巷,到主街有一段距離,待到二女跟著的陪嫁隊伍拉長起來,眼尖的瞧見不同長度的嫁妝隊伍,便議論起來。
“唉喲,不是說這沈老爺富得流油嗎?怎么給兩個女兒的嫁妝不一樣?”
“嗐,你這就不懂了吧,沈家長女嫁得可是侯府,沈家一介皇商,攀上了侯府,還不得多送點錢過去?”
“那二女兒嫁的不過是個窮秀才,連舉人都不是呢,誰知道會不會考上進士,沈老爺多精明的人啊,給得夠李家吃一輩子的就成了?!?p> 坐在轎中的沈仙蕙一聽,好不容易平復(fù)下去的燥意被勾了出來。
這些蠢貨懂個什么,那侯府才是虎狼窩,霍無疾更是個短命鬼,她的李郎可是位極人臣,將來她是要做誥命夫人的。
沈蘭昭那些嫁妝,她上輩子也有,這輩子拿到的不過都是她不要的。
“唉喲,我瞧著嫁妝再多也無用,那霍小侯爺,誰不知道那是個風(fēng)流浪子,紅顏知己不知凡幾,脾氣也是個不好的,動輒打死人,更是個不上進的,武定侯府都快落寞了,新娘子日子不好過喲?!?p> “我聽說啊,上京的貴女們都瞧不上霍小侯爺,這才輪到沈家大姑娘的,要不然以霍小侯爺?shù)某錾?,沈家哪兒夠得上……?p> “那李家的好歹是個秀才,這二姑娘又帶了這樣多的嫁妝,說不定過個三五年考上舉人就起來了,我瞧著是比大姑娘嫁得好。”
零星飄進來的幾句議論又叫沈仙蕙高興了。
她就是嫁得比沈蘭昭好,兩輩子她都要踩在沈蘭昭頭上過日子。
不知過了多久,熱鬧漸歇,只零星幾句人語傳來,沈蘭昭回神,便見矯簾被掀開,一只修長,指腹虎口皆帶著薄繭的手伸了進來。
沈蘭昭突然緊繃起來。
與前世何其相似的場景,只是不知前路是平坦還是坎坷。
深吸一口氣,沈蘭昭伸出手,孰料指尖才落掌心,便被包裹了起來,帶著些微灼燙的濕意,燙得沈蘭昭一下安心了。
原來這個混不吝的也會緊張。
會緊張,說明也是期待和在意的。
沈蘭昭隨著霍無疾的動作出了轎子,一同跨過了霍府正門,周遭瞬時熱鬧起來,簇擁著二人到了正堂。
熱鬧的氣氛卻又低了下去,沈蘭昭微微抬頭,只見高堂座上,母親的位置上,也是一塊牌位。
是霍無疾母親的。
而牌位下首,坐著一位面上掛著柔和笑意的婦人。
想必就是霍無疾的繼母盧氏了。
霍無疾捏緊了她的手,在禮樂下三拜高堂。
“禮成,送入洞房——”
隨著這么一聲,沈蘭昭被攙扶著送入了霍無疾的院落。
剛進屋子,那滿屋的紅,紅木大床上墜著的金鑲紅玉簾子,床上鋪著用云錦織就的百子千孫喜被,都彰示了主人準備的用心。
沈蘭昭忍不住回憶起上輩子,當時她剛進李家準備的喜屋,看到那敷衍似的紅布條子和不知道哪里弄來的有味兒的紅色喜被,心都涼了半截。
后來還是她拿了自己的陪嫁鋪上,聽了李庸的安撫才想著將日子過下來。
原來用不用心,一眼就能看出來。
“姑娘,外面突然來了一群下人裝扮的人,說是各院派來賀喜姑娘新婚的?!?p> 才落座,在外主持秩序的令春鉆了進來,臉色不大好看。
她們姑娘如今是什么身份,賀喜竟然派一群下人過來賀,這不是打她們姑娘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