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紅珠
蕭玉璇一怔,她看向李媽媽,對方雖然還是那張嚴(yán)肅的表情,她卻看出了幾分和藹。
她從蕭夫人懷里站起來,鄭重地福了福身子,露出一個嬌俏的笑容:“女兒多謝母親!”
“只是,女兒還有一件事,希望母親安排……”
蕭夫人找了隆興布莊的來給五姑娘量體裁衣,又賜了整整一匣子的首飾頭面給她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寶珍院。
當(dāng)日,寶珍院里就砸了不知道多少杯碟瓷瓶,蕭玉瑤恨得咬牙切齒之際,李媽媽卻忽然上門來了。
“四姑娘,這是發(fā)生了何事?怎么這樣大火氣?”
李媽媽看著還沒打掃干凈的地面,一片碎瓷狼藉,不用問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八成是聽到了五姑娘得了衣裳首飾的消息在這里發(fā)脾氣,她看向這個素日乖覺的四姑娘,心中生出幾分不悅。
她不是蕭夫人,一生未嫁,對孩子沒有耐心,從前看蕭玉瑤是小主子的份上,哪怕行事略有些出格她也沒說過什么,可如今看來,這個丫頭只怕不是表現(xiàn)出來的這幅面孔。
“李媽媽怎么來了?也不叫人通傳一聲?!笔捰瘳幇琢四?,覷一眼門口站著的木槿,又看向自己砸出來的一片碎瓷,笑了笑:“不過是小丫鬟手滑砸了東西,算不得什么事,我哪里會與她們?yōu)殡y?”
三兩句話功夫,將自己摘干凈了,還重申了自己仁善的主子形象。
只是,地上瓷片價值不菲,在四姑娘口中卻是算不得什么事,李媽媽看著跪在一邊面無表情的小丫頭,懶得追問個明白,她對著蕭玉瑤說:
“四姑娘,夫人說蘭亭閣伺候的人太少,暫且從寶珍院撥幾個去,待過段日子牙婆上門,再給這兒挑好的送來?!?p> “按照府上規(guī)矩,每位主子配一等婢女兩個,二等四個,三等十個,婆子小廝另算,寶珍院的婢女林林總總?cè)嗳耍h(yuǎn)超了許多?!?p> 李媽媽還在說些什么,蕭玉瑤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去了。
她滿心滿眼都是,蕭玉璇搶了屬于她的爹娘哥哥,如今得了衣裳首飾不夠,還要來搶她的丫鬟?
憑什么?她雖然如珠似寶地在蕭府養(yǎng)了十四年,可討好這個孝敬那個一樣沒少做,蕭玉璇不過是因?yàn)楹退麄兞髦粯拥难?,就能輕而易舉將她辛苦經(jīng)營了十四年的一切都搶走嗎?
“四姑娘,四姑娘?”
李媽媽喊了幾聲,蕭玉瑤才回神,她淚眼朦朧地看向李媽媽,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我,我曉得了,既然是母親的意思,五妹妹少人服侍,這也是我該彌補(bǔ)的,還請您安排就是?!?p> 她的小臉瑩白,本該是可憐可愛的模樣,李媽媽卻無端想起了方才誠惶誠恐又難掩欣喜的五姑娘的樣子。
她沒了繼續(xù)解釋的心思,既然四姑娘答應(yīng)了,她領(lǐng)人走了便是。
寶珍院念到名字的婢女收拾了東西,連夜去了蘭亭閣當(dāng)差。
另一邊,蘭亭閣。
春雯雖然是蘭亭閣大丫鬟,可從前底下只有小貓三兩只,想擺譜都沒轍,如今蘭亭閣新來了十個二等三等丫鬟,可把她得意壞了。
小姑娘們姐姐長姐姐短地叫她,春雯別提多威風(fēng)了。
只里面有一個叫她看不過眼。
“怎么這瘸了腿的也打發(fā)來了,四姑娘就沒回稟夫人發(fā)賣了去!丟來我們這蘭亭閣,真當(dāng)打發(fā)叫花子呢?”
她看向那握著苕帚一瘸一拐掃著地的小丫頭,嘴里的瓜子皮“呸”一下吐了出去。
今日她身子不爽利,和五姑娘告了假來歇著,旁邊幾個閑著的二等三等的丫鬟便給她捏肩捶背講話本子。
“您說她呀,她叫紅珠,是去年才買進(jìn)來的小丫頭,才十歲,本來年歲太小,夫人不要她的,但是她識字,長得也算周正,又便宜,這才買了下來給四姑娘做三等丫鬟?!?p> “會識字又周正,怎么會便宜?”
“她是從人販子手里跑出來的,撞壞了腦子不記得自己是誰了,自己賣給了張牙婆,無本買賣自然便宜?!?p> “哼,那也是個沒眼色的硬骨頭,四姑娘打發(fā)她抄書,她竟說什么,夫子罰抄是為了讓四姑娘記得更牢,不可假手于人,你們聽聽,當(dāng)真是好笑至極,一個做奴婢的,還置喙起主子來了,所以昨日被罰跪跪傷了腿?!?p> “哼,你們叫她近前來,我瞧瞧?!?p> 春雯丟了瓜子,好整以暇地看著那紅珠的背影,模樣周正?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若論樣貌,蘭亭閣里還沒有人是她的對手,她一直覺得自己既然來服侍五姑娘,來日姑娘懷了孩子,定是要提拔她開臉給姑爺做姨娘固寵的,若是又來一個年輕好看的,保不齊是她日后的競爭對手。
紅珠聽見那群湊在一起碎嘴子的姑娘喚她,沒有搭理,低著頭認(rèn)真地繼續(xù)掃地。
一個小丫鬟見她不理人,在春雯面前有些掛不住臉,隨即拔高了音量喊:“紅珠,叫你呢,耳朵聾了?”
卻不想正屋竹簾子一掀,碧穗一張冷臉露了出來,她壓低聲音:
“渾嚷嚷些什么?姑娘才睡午覺,你們就在這里吆五喝六的,差事都辦完了?”
一群小丫鬟登時做鳥雀散了,春雯坐在原地,自覺沒趣地白了碧穗一眼,想到自己是借著身子不舒服的由頭才告了假,又連忙裝模作樣捂著肚子,哎呦哎呦地走了,走時也沒忘記把那碟沒吃完的瓜子端走了。
碧穗看著這群懶骨頭就覺得頭大,為了一個小丫頭,姑娘這障眼法也犧牲太大了。
“紅珠你過來,別掃地了,今日本就不是你當(dāng)值,姑娘喚你進(jìn)去?!?p> 紅珠淡淡應(yīng)了一聲,才十歲的孩子,身上卻死氣沉沉,她將苕帚放好,一瘸一拐地走到正屋門口,臨要進(jìn)去前,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姑娘不介意這個,快去吧?!彼诩t珠的發(fā)頂摸了摸。
紅珠依舊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只是抬頭看了碧穗一眼,便抬腿走了進(jìn)去。
蘭亭閣面積小,正屋也比寶珍院小不少,而且多寶架上幾乎都是空的,也沒什么珍貴的擺設(shè),紅珠沒有聞到什么甜膩的香料氣息,倒是隱約有一股薄荷腦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