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把鍋甩給了后勤
從剛才的兩人之間的無效對話,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分鐘,姜牧野等著齊悅出了門,整個診所恢復(fù)了如常的安靜后,開口說,聲音還如同之前那般溫柔。
“文老師,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一些誤會,讓你對我產(chǎn)生了什么看法。不過你大可不必懷疑我去沒去過學校,我再說一遍,如果不相信您可以去問門衛(wèi),看記錄,也可以去調(diào)取監(jiān)控,我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我問心無愧,做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至于你在辦公室遇到了誰,做了什么,這個我可能確實不能胡編亂造。事出有因,我去學校,自然有我去的道理,我不想告訴你,你以后也不用問。我既然幫到你,估計調(diào)查組也不會再追著你不放了?,F(xiàn)在就我們兩個人,我可以開誠布公的說,這件事對我們公司雖然有影響,但是影響并不大,浪還沒有起來,就已經(jīng)被壓下去了,想必之后也不會再怎么樣了。你可以放心了?!?p> 文小魚還沒有聽到過姜牧野一口氣講這么多字,一時間有些沒緩過神來。他解釋的很到位,意思也很明確,就是于公于私,都不用讓她再追究下去。
好吧,話是你說的,文小魚就當是自己占了個大便宜。于是下一個動作就是將袖口輕輕放下,對著姜牧野說:
“既然姜總說了,我沒有必要不知好歹,再問您其他的就顯得我不懂事兒了。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感謝您對我的出手相助。無論如何,將公司重要資料帶出來,也是我有錯在先,如果今后真有什么影響,我愿意承擔后果?!?p> 不顧姜牧野下一秒會回答什么,她不愿意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尤其是齊悅走了之后,整個診所又一次變成了他們倆,她忘不了上次也是剩他們倆時,發(fā)生的不堪回首的一幕。對于診所,她其實是排斥的,于是立刻又說:
“姜總,時間很晚了,我先回去了,再見?!?p> 文小魚沒有抬頭看姜牧野的表情,也沒有等到姜牧野回話,自顧徑直向大門口走去,從診室到大門,有十幾米,在這幾十步里,姜牧野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聽到文小魚快速踱步出門,開門、關(guān)門。他好像不存在一樣。
文小魚不知道,姜牧野的目光始終盯著她的背影,短短十幾秒鐘,他眨也沒眨。看著她,他的唇角不自覺的上揚,從他知道她是她要找的那個人開始,只要是她在他的視線里,他的臉上都會變得溫柔。
其實剛才如果不是齊悅的意外,沒人打斷他,他會控制不住自己,將真相告訴她。但是這一秒,姜牧野卻慶幸自己剛才控制住了沖動,很明顯,文小魚現(xiàn)在還很排斥,甚至對他心存戒備。如果現(xiàn)在說,她未必相信,更未必接受。
姜牧野拿著托盤,目光一直凝視著門口,腳步?jīng)]有挪動分毫。十分鐘前,文小魚已經(jīng)從這里離開,屋里早就是一片寧靜。
當一陣急促的開門聲配合著呼喊聲傳來時,姜牧野才下意識地挪動了腳步,大步朝門口走去,一男一女,男人懷里抱著一個兩三歲左右的孩子,只聽男人焦急的說:
“大夫,孩子剛才突然抽搐,麻煩幫忙看看……”
姜牧野神色秒變嚴肅,好像剛才的任何事情都不曾發(fā)生。
資料泄露的事兒通過幾天緊鑼密鼓地調(diào)查,調(diào)查組給出了一個結(jié)果:因為福瑞斯特公司管理不當,導致一些機密文件提前泄露,由于止損及時,未造成重大后果,但因影響惡劣,責令福瑞斯特公司今日起做出整改,并出具書面整改意見,提交市委辦公室。
通知公布在了企業(yè)內(nèi)部的辦公系統(tǒng)首頁,所有員工都能看到,也包括文小魚。但是,這種通知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泄露人和具體過程都沒有表明,要么就是此人大有來頭,要么就是壓根兒查不出來,反正不管是哪種,結(jié)果所有人有目共睹,那就是福瑞斯特原本到嘴的鴨子,不說飛走了,也說是被拿開餐桌了。
公司這幾天因為這事兒弄得上下不得安寧,整個公司上上下下被陰郁籠罩。萊茵公司派來的五名代表也是憂心忡忡,其中最難做的就是夾在中間的沃克。
從到了福瑞斯特開始,沃克就形影不離的粘著姜牧野,生怕項目會有什么閃失,這是他正式在萊茵公司入職后的第一筆跨國合作,此次項目又因為跟政府有對接,所以不光是沃克本人,就連萊茵公司最高層領(lǐng)導同樣非常重視,這也是公司成立幾十年以來首次和中國合作,意義可想而知。所以,無論是誰,都一直盼著早日促成這次合作。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到了臨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幺蛾子現(xiàn)身,誰能辦?
一周了,要說姜牧野不著急呢,不大可能,畢竟是自己的公司,和國外合作,服務(wù)地方,從上到下都是漲福瑞斯特名氣的工程,現(xiàn)在出現(xiàn)絆腳石,怎么可能不著急;但是要說他著急,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公司忙碌各種事務(wù),沒有因為這件看似重要的事廢寢忘食,反而還有些無所顧忌了。
福瑞斯特頂樓的露天廣場上,連續(xù)幾天的陰雨,終于在第四天時天空放晴,沃克和姜牧野站在天臺一角,沃克看著姜牧野,不確信的開口問道:
“姜,你覺得這個事兒就這么過去了?”
強烈的陽光照在姜牧野的鏡片上,在沃克的角度看不清他在看向哪里,只覺得他一直注視著一個地方看,目光不曾移動位置。許久,他開口,淡淡地,不答反問:
“你也覺得事情到這里就算完了?”
沃克聳了聳肩膀,不知緣由,無從回答。姜牧野轉(zhuǎn)身面向他,這時,沃克可以完全看清姜牧野的表情。他目光凌厲,和沃克四目相對,臉上透著冷淡,讓人看不出喜怒,繼續(xù)悠悠地說:
“我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是誰擺我一道,我心里不是沒有數(shù),但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敢這么干的,就是公然和政府叫板,我周圍確實對手不少,但是就算再陰險,也不會傻到在給對手下絆子的同時自掘墳?zāi)?,跟政府作對,那不等于自斷財路嗎??p> 沃克聽得云山霧罩,他怎么會知道姜牧野葫蘆里到底賣什么藥,既然姜牧野說的這么篤定,那他就信他一回。
A市,六月,“綠樹濃蔭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陽光和煦,樹影斑駁,三五成群的青春身影伴隨著綠草依依,為夏日的校園平添了一絲生機,工大的校園里到處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因為要申請全國園林景觀式高校,所以學校在綠化建設(shè)上算是煞費苦心,請來了世界頂尖文旅策劃規(guī)劃界享有名氣的設(shè)計大師呂洲,為學校景觀做總規(guī)劃師。
某個周三的下午,院里照常例會的時間,環(huán)工系所有的老師坐在會議室,齊主任在會議桌的一側(cè),戴著花鏡宣讀著參加學校園林設(shè)計組的名單。
“劉媛、周悅、姚姍、葛禹良、霍子平、文小魚。”
文小魚本能地抬起頭,手里正在玩轉(zhuǎn)的筆嘩啦一聲掉在了桌子上,看向齊主任的方向,見齊主任一直低著頭,不知疲倦地念通知,絲毫沒有被響動影響節(jié)奏。她又偏過頭去,看了看挨坐在她身邊的劉媛,劉媛耷拉著腦袋,好像對剛才念到她的名字并不是很感興趣,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文小魚遲疑了片刻,湊近,低聲問:
“剛才主任念我的名字了?”
“嗯?!?p> 劉媛用著似乎從鼻子里發(fā)出來的聲音回答著。
很顯然,文小魚對這樣的安排很是不理解,六個人里,劉媛搞設(shè)計出身,葛老師和霍老師都是園藝學的博士生導師,專業(yè)上可以指點,還可以隨時提出建議,而周悅老師作為生態(tài)方面前輩,參與其中更是理所應(yīng)當,姚姍作為秘書,需要全程陪同,而她,一個學廢棄物處理的,說白了平時和垃圾打交道的人,被拉去搞什么園林建設(shè),簡直是八桿子也打不著嘛。
正想著散了會和齊主任確認一下,這時突然聽到壓低了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你也別問,問了就是多余,這你還看不出來嗎?美其名曰讓咱們跟著去學習,提建議,可真要是去了,哪兒有咱們說話的份兒?說好聽了是建立一個工作組,一同規(guī)劃未來;說白了,不就是湊幾個干活兒的人嘛!”
劉媛說完,沖著齊主任的方向翻了個白眼,繼續(xù)道:
“你說,人家一個有世界影響力的設(shè)計師,平時都是給世界級園林做修繕工作的呀!到你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干嘛?”
文小魚不知道她一句話能引得平時不愛言語的劉媛一口氣說這么多,嘴角不禁上揚,隨口問:
“你不想去?”
“你想去???”
劉媛不答反問。文小魚當然更不想去,于是壓低了身子,靠近了一些,回答:
“我肯定不想去啊,但是人家點名讓去,咱們又是年輕教師,沒有方法推辭吧?”
劉媛正想回答,只聽從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推辭的方法有很多,但是人家根本不給你這個機會,一上會就直接宣布,給你時間拒絕了嗎?沒有吧。人家就是告知咱們,根本就不是商量?!?p> 聞言,文小魚和劉媛同時回頭,是周悅。
周悅是環(huán)工系第一批引進的博士,三十出頭,工作有三四年了,講課那是沒話說,每年的學生評測都是前幾名。日常,她愛打扮,穿著時尚,什么流行穿什么,可能是有教的好的資本,所以即便是穿得花里胡哨點兒,學校也對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作為年輕有為的博士,別說在環(huán)工系,就是在整個教師圈也不多見,完全顛覆了在眾人眼中的博士學究古板的形象。
同樣都是年輕博士,文小魚雖然從專業(yè)上略勝一籌,但是從為人處世和言談舉止上,幾年的工作并沒有將她變得圓滑世故,既然言多必失,性格無法改變,那就少說多做總沒錯??墒乾F(xiàn)如今,她發(fā)現(xiàn),自己話說的倒是少了,但事兒一件沒少辦,系里無論什么事兒,動不動就找她,都是以年輕有為、學歷學識高為由,先把你捧到珠穆朗瑪峰,再順理成章安排點兒任務(wù)下來,打一棒子,給顆甜棗,眾人皆知的招數(shù),任憑不想接都沒法。
齊主任的念詞聲已經(jīng)被在座老師的聊天聲音完全蓋過去。在他手里的通知還剩下三分之一時,他突然畫風突變,抬起頭,目光從老花鏡框上方射出,用略帶嚴肅的態(tài)度說:
“我們現(xiàn)在正在開會,有問題可以下來再討論。大家對這六位老師去參加總設(shè)計有異議?誰想去可以毛遂自薦?!?p> 話音一落,所有小聲聊天的人都閉上了嘴巴,整個會議室針落可聞。如此神速的讓所有人都聽話,那只能說齊主任的這劑藥給得太猛了,也由此可見,參加學校園林總設(shè)計的活兒的確是不太招人待見。
齊主任在鴉雀無聲中將通知宣讀完畢,摘下花鏡,看向了文小魚以及身旁的幾個人。說來也巧,被派去的六個老師今天齊刷刷坐在了一堆兒,就好像是挨棒子之前的一窩雀,擠在一起,個個滿臉呆滯的回望齊主任,等待著他的甜棗。
“六位老師這幾個月肯定很辛苦,尤其是文老師,又要去企業(yè)實踐鍛煉,還要上課,同時也得參加總設(shè)計工作。但咱們現(xiàn)在都是為學校做貢獻嘛,學校變得更好,我們才會更好。你們說是不是?”
幾個人心思各異,但卻是同一個動作,低頭不語。齊主任當然也知道他們幾個都在想什么,于是笑著繼續(xù)說:
“他們幾個現(xiàn)在有了這么重要的任務(wù),如果需要其他老師幫忙的時候大家也不要袖手旁觀,畢竟我們都是一家人嘛。那接下來的事兒就拜托幾位了,有什么困難也可以來找我,咱們溝通。明天早上八點二十準時去大報告廳參加啟動儀式,具體的事項明天的會上會宣布?!?p> 接下來就是會議室挪動桌椅的聲音,熱鬧聲逐漸散去,六個人沒有挪動地方。
葛禹良是今年開學新招聘的老師,和文小魚也就是見過有限的兩次面,話也沒說過,和周悅一個教研室,平時見了面也只是打個招呼,在一起聊天更是沒有過,剛才他就坐在周悅的身邊,三個女人說話的時候他一直沒插話,現(xiàn)在散了會,他抬頭看了看其他幾個人,嘆了口氣說:
“這就是專門找軟柿子捏吧?”
眾人看向了這個半天沒出聲的男人,葛禹良一臉的淡定,繼續(xù)說:
“你們沒聽到剛才主任說嗎,是讓我們?nèi)ジ苫?,以前我們讀博士的時候就是這樣,導師要是有什么活要干,沒人手的時候,就會說一樣的話,當時第一次聽感覺還不錯,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人,但是幾次之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個免費勞動力。本來以為終于等到畢業(yè),可以脫離苦海了,誰知道剛出虎穴又入狼窩。我無所謂,虱子多了不咬嘛。”
話說完,突然聽到有人拍手,是霍老師。
“總結(jié)到位!”
霍子平悠悠的坐直身體,后背靠在椅背上,黑框眼鏡下是淡漠的神色。
“上個月我媳婦他們部門就說學校請來了重量級人物參與咱們學校的綠化設(shè)計,當時還問我來著,我還跟她開玩笑她,還說去了就得扒層皮,不累死也得被罵死,人要臉樹要皮,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不想晚節(jié)不保,一口回絕了她?!?p> 霍老師停頓了一下,推了一下眼鏡,唇角無奈地上揚,道:
“人算不如天算,現(xiàn)在把咱們都架到這個高度了,想不去都難。今晚等我回去啪啪打臉吧!”
“那你媳婦跟你說還有別的系的同事和咱們一起‘受苦’嗎?”
葛禹良趕緊追問。
“什么意思?還有誰?你想有誰?你是不是想問還有沒有什么單身女老師和咱們一起?”
霍老師好像聽到了葛禹良的內(nèi)心獨白,一臉壞笑地問。
“你看你說的,我就是問一下,你非要聯(lián)想那么多干嘛?沒別的意思?!?p> 被霍老師猜透了心思后,葛禹良臉上的紅色立刻紅到了耳根,感覺解釋也好像是在掩飾,閉口不說了。
其他人笑而不語,好像也在等待著霍老師的回答,只聽他說:
“有,學校的軟柿子不光咱們,所以說剛才宣布完之后我并沒有感到太失落?!?p> 周悅等不及,催他別賣關(guān)子趕緊說。
“我知道外語系有兩個,當翻譯,還有經(jīng)管系那個公主,其他沒了?!?p> 此時,姚姍和文小魚同時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經(jīng)管系,公主,可不是那個趙安琪嘛,怎么什么事兒都得有她摻和。
劉媛蹙眉,臉上明顯露出不悅,說:
“經(jīng)管系的公主?就是趙校長那個女兒唄?”
霍老師沒有接話她就當是默認了,繼續(xù)道:
“我的天!有她在還能正常干活嗎?她那種人,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勁兒,還有別人的活路嗎?到時候再和人家專家吵吵起來,咱們都丟不起那人。你們是沒見著上學期她和一個學生吵架,要不是旁邊有其他老師攔著,我看她都能上嘴咬學生了?!?p> “啊?是嗎?快說說什么事兒?”
每到這個時候,女人的八卦心就會莫名滋生,周悅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剛才的不快,饒有興致的問。
“其實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是走著走著非說身后學生拽她頭發(fā),那個學生也不是善茬,可能家里也有什么背景,當時就跟她理論起來了,結(jié)果一查監(jiān)控,是樹杈子勾住了她頭發(fā)。女霸王沒地兒撒氣,最后硬是把鍋甩給了后勤,說人家修剪樹木不及時?!?p> 在座所有人聽完,無不翻起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