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錦月軒
季風林回到府中,卻見宋叔站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桂樹底下急得團團轉。
見他回來,宋叔忙迎上前。
“將軍您可算回來了!您快管管夫人吧!這摔下來可如何是好?”
季風林這才注意到,高大的桂樹旁搭著一張?zhí)葑?,女子就站在那梯子頂端,幾乎要與茂密的樹葉融為一體。
“你干什么呢?身體全好了嗎?還不下來!”
季風林大聲喊著,語氣多少帶了點慍色。
“我摘桂花呢!”鐘芳懿自豪地朝他晃晃手里裝滿桂花的瓶子,“這麼多桂花,都落了豈不可惜?你們京城里的人就是鋪張浪費!”
因著距離太遠,小姑娘嘰嘰喳喳半天,季風林愣是一個字也沒聽清。
灌入耳朵的,只有呼嘯的風聲。
他只得飛身上去,一把將人從樹上抱下來。
直到雙腳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鐘芳懿的臉頰上還殘存著一絲可疑的紅暈。不知是被冷風吹的,還是因為別的什么。
“還有一大片沒摘呢!真是可惜了···這麼一點兒,也做不了多少桂花蜜啊?!?p> 鐘芳懿小聲嘟囔著,抱著瓶子一臉懊惱地走回屋子里。
這一回離得近,季風林倒是聽見了。
陽光正好,鐘芳懿打開窗戶,將洗好的桂花放在窗前晾曬。
微風一吹,整間屋子里都是香的。
鐘芳懿閉上眼睛猛吸一口,感受著香氣順著鼻子一路滑進去,別提有多愜意了。
正在此時,背后的門突然吱呀一聲,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離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停下來。
“杏花?”
“不是,是我?!?p> 鐘芳懿其實早猜到不是杏花,只是為了避免尷尬才那樣試探性地喊一聲罷了。
她回過頭,面前的男子卻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狼狽。他的發(fā)冠向一側歪著,略顯凌亂的頭發(fā)上還殘留著幾朵金黃的桂花。
“這個給你?!?p> 罐子里是塞得滿滿當當的桂花,花朵被壓得實實的,半點空隙都沒有。
鐘芳懿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她沒想到在陌生的京城,真的有人會把她這個低賤庶女隨口說的一句牢騷放在心上。
“謝謝你?!?p> 倒沒有多想哭的,但話語一出還是帶了幾分哽咽。
看著少女濕漉漉的眼睛,季風林覺得極不自在,干脆偏過頭不與她對視。
“我這次回府是為了與你說一聲,陛下發(fā)了帖子過來,叫我明日帶你一同去赴中秋宮宴,你好好準備一番,別丟了我的人?!?p> 季風林說了這一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鐘芳懿只覺得好笑,沒想到堂堂的大將軍,于情感上竟會笨拙成這個樣子。
不過宮宴在即,如今最要緊的事便是買一套能撐撐面子的衣服了。
說走就走,鐘芳懿拿上銀子,正好碰上迎面走進來的杏花。
“夫人,您去哪兒?”
杏花端著湯藥,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鐘芳懿接過杏花手里的湯藥一飲而盡,
“去買套衣服!你不用跟著我了,我會記得幫你帶一套的!”
聲音漸遠,待杏花反應過來,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季風林走到院中,忽地停住腳步。
剛才腦子一片空白,竟忘了還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
他復又折返回去,卻見屋里只有杏花一人。
“將軍,您找夫人嗎?夫人方才去買衣裳了?!?p> 衣裳?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
季風林大步走出院子,騎上馬直奔錦月軒而去。
京城里最大的成衣鋪子,莫過于錦月軒了。
一進門,鐘芳懿就被這撲面而來的富貴氣息深深震撼了。錦月軒共有三層,第一層賣布料,二三層賣成衣。其中,第二層是供給平民百姓的地方,而第三層則是專門用來服務達官顯貴的。
鐘芳懿想著既然是皇家宮宴,必然不能穿的太過于寒酸才好。于是,她便直奔第三層而去。
還沒上樓梯,迎面便有一個小伙計擋住了她的去路。
“唉,姑娘您往哪兒走?。俊?p> 小伙計說話細聲細氣的,語氣也帶著些不善。
“你讓一讓,我要上三樓看看?!?p> “三樓?你當三樓是什么東西都能進的嗎?”
小伙計將鐘芳懿從頭到腳上下掃視一通,白眼翻得都看不見黑眼珠子了。
鐘芳懿也順著他的視線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穿著,不得不說,確實顯得有些樸素。
從頭到腳一身白,頭上連個簪子都沒有,也怪不得別人嫌棄了。
“對不起了姑娘,我們這兒,不接待平民?!?p> 擦身而過的瞬間,那小伙計用力一撞,鐘芳懿頓時失了重心。
她本就極瘦,如今又病著,這若是摔下去豈不直接殘廢了?
看著腳下陡峭的數級臺階,鐘芳懿后悔萬分。
早知道就帶著杏花一起來了····
她閉著眼,突然感覺身體輕了不少,那種失重感瞬間便消失了。
她緩緩睜開眼,救世主一般的臉龐就這樣驟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鐘芳懿不禁臉紅心跳,呼吸也急促起來。
季風林將她扶起來,又前前后后檢查了一圈,這才放下心。
“你怎么···”
他一路趕來本是十分火大,可不知為什么,每次對著這雙眼睛,心里就不由得生出一種異樣的情感來。
“下次出來的時候,記得帶個人?!?p> 季風林移開目光,語氣也是不冷不熱的。
“哦。”
鐘芳懿癟著嘴應了一聲,轉身就要下樓。沒走兩步,手腕卻被人死死鉗住。
“不是要買衣裳嗎?走啊?!?p> 不得不說,這錦月軒還真是等級分明,這三樓的衣裳就和二樓的風格樣式迥然不同,當真是看得人眼花繚亂,好看極了。
鐘芳懿每每在哪件衣裳前多停留半刻,掌柜的便要將衣裳拿下來講解一番,真是讓人好生煩躁。
她到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權勢竟是這樣好的東西。象征著權勢的季風林往那一站,比她身上戴著幾十斤重的金子都要好使。
最后她也只選了兩三件,畢竟也不能讓季大將軍太破費了。若是讓那人以為她是個鋪張浪費的主兒,那可就不好辦了。
下樓結賬的時候,看著那小伙計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鐘芳懿別提多解氣了。她感激地瞟了季風林一眼,而那人就像是沒看到似的,依舊一本正經地目視前方,當真無趣得很。
翌日清晨,鐘芳懿不到五更天便起了,接著又是梳洗打扮一番,足足忙到日頭高懸。
“起了嗎?”
門外響起幾聲極輕的敲門聲,鐘芳懿想著,幸虧自己早就起了,不然還真的聽不到。
季風林正準備再敲門,門忽地從里面打開。
他每次見她都是極其素淡的妝容,今日卻不同,丹蔻朱唇,眉如遠山,眼似春水,額間點綴的那一朵花鈿更是添了幾分韻味。
偏生那月白色的長裙素雅端方,顯得整個人明艷卻不妖媚,明明是同一個人,卻與之前有種截然不同的氣質。
季風林怔愣半晌方才回神,十分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快走吧,要來不及了?!?p> 鐘芳懿本就早已收拾好,提起裙擺便跟著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