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夜宵
夜里，鐘芳懿從床上坐起來，眼下泛著些許青黑。
她打了個哈欠，起身準備去廚房拿點宵夜。
鐘芳懿覺得奇怪，原先自己一個人睡本是習以為常，可不知為何，如今竟非要等到那人在她身邊躺下才能睡得著。
她打開房門，卻見宋叔正提著個食盒從不遠處經(jīng)過。
“宋叔？您這是要去哪兒??？”
宋叔看見鐘芳懿，當即小跑過來。
“哎呦，對不住啊夫人，今天將軍交代了，他今晚在軍營里住，老頭子今天事忙，忘記知會您一聲了?！?p> “宋叔您等等，”
說罷，宋叔拔腿就要走，一轉(zhuǎn)身又被鐘芳懿叫住。
“您這食盒是要給將軍送去的吧，要不您別去了，我來送吧?！?p> “這···”
宋叔愣在原地，似是有些為難。
“可這大晚上的，也不安全吶。萬一您出了什麼事，老頭子怎么和將軍交代？”
說話間，鐘芳懿已經(jīng)拿過了宋叔手里的食盒。
“您別擔心，這不是還有車夫嗎，又不是我一個人去。況且這本來便該是我的分內(nèi)事，勞煩您這許久已經(jīng)是我的不是了，您就別推辭了?！?p> “那好吧，”
宋叔點點頭，似是十分欣慰。
“那老頭子就回去了，您慢些，要是不回來睡的話，記得叫車夫帶個話兒?！?p> “哎。好嘞?！?p> 鐘芳懿聽著這話，臉上適時染上一層可疑的紅暈。不過好在夜色正濃，看不分明。
馬車行至軍營，執(zhí)勤的士兵看到是將軍府的馬車便沒有攔。
鐘芳懿下了車，跟著守門的士兵一路行至統(tǒng)帥營帳。
一路上，營里的士兵紛紛伸長脖子朝這邊看來，一些膽大的已經(jīng)三五成群開始交頭接耳。
“這是夫人吧，可真漂亮?！?p> “是啊，聽說夫人在那次除夕宴上痛罵了雍親王世子，可真是有將門之風?！?p> “那可不，咱們將軍，一看就是有福氣的人！”
鐘芳懿畢竟是婦人，是以始終低著頭不敢直視。可這些議論聲，她卻是一字不落都聽了進去。不知為何，心里竟還覺得有幾分高興。
季風林正與季斌討論著明日的作戰(zhàn)計劃，執(zhí)勤的士兵突然推門進來。
“將軍，將軍府的人來了?！?p> 季風林遲疑一瞬，隨即放下手里的書。
“讓宋叔進來吧?！?p> “這···不是宋叔。”
小兵支支吾吾的，
“那是誰？”
“是···”
“是我。”
幾人說話間，鐘芳懿已經(jīng)自己推門進來了。
季風林十分詫異，連忙上前接過食盒。
“芳懿，你怎麼會來？這個時辰了，你不睡覺跑來這里干什么？”
“還不是因為你！”
鐘芳懿嗔道，
“我一人睡得好好的，要不是你前幾日非要睡我房里，我今日怎麼會大半夜的睡不著？”
季風林聽見這話，頓時來了興致。他一手樓上鐘芳懿的后腰，將人圈在懷里。
“所以，夫人是想到這兒來跟為夫一起睡？”
季斌站在一旁，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佯裝無事輕咳兩聲。
“什么??！”
鐘芳懿頓時十分尷尬，奮力掙脫他的束縛。
“我就是送個飯，送個飯就走！”
“不行?！?p> 季風林拉住她的手，神色頓時正經(jīng)起來。
“夜里太危險了，我不放心。你今晚就在這里湊合一晚吧，明日再走。”
營帳里，鐘芳懿聽著季風林與季斌二人的對話困得眼皮打架。
“將軍，明日咱們是在這里埋伏？”
“對，就是這里。這個村子離山不過一里，屆時我先潛入進去，再找個合適的時機在他們的飯食里下藥，等將人全部放倒，我會發(fā)出信號，你們就抄小路攻上山，記住了嗎？”
季斌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這是什么意思？這是記住了還是沒記住？”
“可是將軍，”
季斌又問，
“您的意思是，您要一個人上山？這樣會不會太危險了？”
“但這是減少傷亡的最好辦法。況且少一個人，便少一分暴露的可能?！?p> 季風林說著，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若是遇到危險，我會及時發(fā)信號的。”
季斌走后，季風林方才記起桌上放著的食盒。
“芳懿，你要不要吃···”
他回過頭，卻見小姑娘已經(jīng)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了。
而食盒里頭，擺成六瓣花朵形狀的糕點不知何時竟缺了一角。
季風林走到椅子前俯身，少女嘴邊果然沾著糕點的殘渣。
她半張著嘴，不時又咂吧兩下，像是貪嘴的小貓在夢里依然回味著今日的美餐一般。
季風林暗笑，伸手拭去她嘴角的殘渣。
他本想把她抱到榻上休息，可又怕動作重了將人吵醒，思量再三，便去架子上取了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
鐘芳懿迷迷糊糊間察覺到窸窸窣窣的動靜，不滿地將身側了側，頃刻間便又沉沉睡去。
長夜漫漫，更漏中的沙粒一刻不停地流淌著。
坐回到桌案前，季風林才發(fā)覺現(xiàn)在已是五更天了。
原本還想稍微小憩一會兒的，這下好了，宵夜都成了早食。
過了不久，帳外人聲漸起。
季風林拿了佩劍走出去，就見演武場前的空地上，烏泱泱的黑甲士兵已經(jīng)集結完畢。與他之前看到的散兵游勇不同，今日的季家軍將士斗志昂揚，意氣風發(fā)，甚至比從前他在時氣勢更盛。
苦難雖能摧殘人的身體，卻也能磨煉人的意志。經(jīng)歷了這一遭，這些年輕的小兵仿佛一夜之間成長起來，變得堅不可摧。
此刻天光還未大亮，整個演武場在薄霧的籠罩下更顯得莊嚴肅穆。
季風林看著眼前的場景，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成長固然是好的，只是這代價，未免也太重了些。
他將手里的佩劍高高舉起，劍尖劈散霧氣，帶來一片光亮。
“將士們，為了我們共同的將來，此戰(zhàn)只許成功，不許失??！”
臺下的將士們也學著他的樣子抽出長劍，指向晦暗的天空。
“此戰(zhàn)必勝！此戰(zhàn)必勝！此戰(zhàn)必勝！”
喊聲響徹云霄，大地也隨之震顫。
趁著天光晦暗，季家軍除了值守的士兵，通通奔赴戰(zhàn)場。
季斌領著大部隊摸黑潛進村子，蹲在茂密的樹叢里，正好能看見不遠處那座山的山頂。
而季風林則單獨行動，為了方便，他今日未著戰(zhàn)甲，只在中衣外頭套了一層布面甲，再披上一身玄色外袍，半分也看不出端倪。
到了距離山腳大概半里的地方，季風林下了馬。
戰(zhàn)馬靈性，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轉(zhuǎn)過身朝著軍營的方向跑去。
為了防止被山上的人發(fā)現(xiàn)，接下來的路季風林只得徒步走過去。
半山腰，一隊士兵正提著長槍環(huán)山巡邏。為首的是個大塊頭，身后跟著幾個瘦弱的小嘍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