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對面那家殺豬的，胡屠戶，長得五大三粗，就他喊得最歡。”小二撇撇嘴，很不屑的樣子：“他殺豬倒是拿手，平時蠻橫得緊，真死人了膽都給嚇沒了。”
小二往對面揚了揚下巴，眾人順著他的提示看過去，視線越過食客高低起伏的頭頂，穿過人來人往的街道，落在褐色發(fā)灰的木板上，“屠戶”二字昭示了店鋪的營生。
店門關著，外頭擺的肉架上殘留著黑色血漬，臟兮兮的，一塊肉都沒有。
“自打那天以后他就關門了，我估計嚇著了，膽兒真小，呸，就這還敢胡亂造口業(yè)?！毙《艘豢诳聪蜃Ｑ牛Z氣調笑：“客官有顧大人那般豐神俊朗的郎君，哪里能看得上這等腌臜貨喲，哈哈哈哈，英雄？他也配！”
“姐姐是顧大人的娘子嗎？他很好看嗎？”小孩兒聽了半天，他對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不感興趣，聽到這句話轉頭好奇。
“不是?！弊Ｑ判χ鴵u搖頭。
“那他為何會替姐姐付賬？”小孩兒不解。
“小孩兒別瞎問！”小二有些尷尬。
想起了顧大人當初迎娶永安侯府小姐的時候，打馬長街過，真真是十里紅妝意氣風發(fā)，京中誰人不知道他是有正頭娘子的。
而眼前這位夫人生得雖算不上國色天香，但是論得上小家碧玉，大抵是個侍妾罷。
一般高門大戶的侍妾都不愛別人稱她們?yōu)殒?，越受寵的脾氣越大?p> 小二以為自己參透了一切，為了照顧祝雅的面子，硬生生轉移話題。
“對了！將人打死的郎君我也有印象，那才真是人中豪杰呢，又高又俊，手腳功夫了得，比起城中巡邏的守衛(wèi)還厲害幾分?！?p> 祝雅輕飄飄瞥了小二一眼，忽略他怪異的眼神：“你記得他的穿著嗎，有什么特征？”
“這我哪兒能記得啊，他臉上又沒痦子！”小二把自己逗樂了，哈哈大笑。
笑聲引來其他食客的關注，紛紛側目，好不容易移開的貪婪再次黏了上來。
小二干笑兩聲，干脆起身道：“得嘞，您出了門可別說是我說的啊，胡屠戶我惹得起，上頭的人我得罪不起?！?p> “案子被壓下來了，老話說的是殺人償命，但是無人遞訴狀求公道，有誰愿意來淌這趟渾水呢？后面指不定還有多少齷齪事，得了得了，您們吃好了歇著，我忙去了?！?p> 他晃晃悠悠離開，甚至哼上了小曲。
有些事憋不得，憋久了要命，吐出來舒服多了。
“我要走了?！弊Ｑ烹S之起身，最后不忘叮囑小孩兒：“你警醒些，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
小孩兒聞言迅速跳下椅子，毫不猶豫抓住祝雅的衣角：“姐姐，我怕他們搶我銀子，他們連人都敢殺，我害怕。”
祝雅看向小孩兒，嘴角上揚，眼中笑意不達眼底。
“我不是你的姐姐，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包括我，懂了嗎？”
語氣分外溫柔，祝雅微微彎腰，握住小孩兒抓緊她衣角的手，在小孩兒迸發(fā)出希冀的目光中，果斷扯開他的手。
徑直往門口走去。
小孩兒腿短，祝雅走上一步他得趕三步，兩條腿來回倒騰地追，等他跑出門時，祝雅已經走到了大街中央。
“姐姐，我信你的！你帶上我行不行！”小孩兒避開來往的人群，跟隨祝雅的步伐往大街中央跑。
祝雅罔若未聞，始終不曾停下腳步，她的目標十分明確。
小孩兒太過著急，漸漸不再顧得上旁人，眼中只剩下遠去的祝雅。
這個姐姐很復雜，她冷漠的時候說的都是好話，教他自信、帶他吃飯，然而她溫柔的時候，恰恰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這種感覺叫做虛偽。
他甚至懷疑她身體里住了兩個人。
“?。 ?p> “吁——”馬夫用力拽緊韁繩，忍不住罵道：“哪兒來的乞丐這么不長眼？”
所幸馬車行進在鬧市中的速度極慢，加上馬夫眼疾手快勒緊韁繩，使得馬車堪堪停在小孩兒跟前，連破布條都沒碰到。
小孩兒卻是嚇得不輕，他直愣愣瞅著黑馬的眼睛，從那锃亮的球上看見了自己驚慌失措的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他臉上，他覺得他高揚的脖子要斷了。
“還不滾開？！”馬夫惡狠狠吼道。
“怎么了？”
馬車內傳來女人嬌軟的聲音，笑意還沒落下，略帶疑惑，依稀能聽到還有其他的交談聲。
“夫人，有個小乞丐擋路，很快就能解決了?！瘪R夫態(tài)度轉了八百個彎。
小孩兒慢慢找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他試著動了動手腳，緩慢向一側移動。
“你腿腳做什么使的？不長眼睛也不長腦子嗎？”馬夫愈發(fā)不耐，直接跳下馬車走到小孩兒面前，手里拿著黝黑的馬鞭，作勢要抽。
小孩兒被嚇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話音染上了哭腔：“我錯了我錯了，別打我！”
“何必為難一個孩子，你好生同他說話?！边@次的聲音輕靈如山泉。
兩人停住動作看去，只見白嫩修長的手指撩開馬車門簾，緊接著一個身著粉色宮裝的姑娘探出頭來，柳葉眉杏仁眼，標準的美人坯子。
“是，風姑娘說得對！”馬夫急忙撤回兇神惡煞的臉，露出討好的笑容，笑著過去扶住小孩兒：“都是我的錯，是我太著急嚇著你了，我給你賠個不是。”
小孩兒不自在地掙扎，他回頭望，早已找不到祝雅的身影了，心里空落落的，他害怕，可這次沒有人在他身邊了。
風姑娘緩緩走下馬車，衣袂輕拂，來到小孩兒身側時帶來一陣香風。
“阿童，只有你一個人嗎，你家人呢？”
小孩兒有些著急，聽到關切的話語，豆大的眼珠滾落：“我跟我姐姐走丟了，我找不到她了?！?p> “這樣啊~”風姑娘用哄人的語氣道：“你跟我走，我來幫你找到姐姐，怎么樣？”
小孩兒詫異抬頭。
——
胡屠戶的肉鋪旁，祝雅隱匿在層層攤販身后。
在小孩兒叫出聲的剎那她便回頭了，還未來得及做什么，衛(wèi)明珠的聲音就從馬車內傳來。
她頓住，退到一邊。
隨著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她看見了馬車上走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