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門扉，一縷淡雅的桂香悄然而入，夢玲手托一盤精致的桂花糕，笑靨如花，盈盈迎上她。
然而，她的目光卻似穿透了夢玲的身影，落向了虛無的遠(yuǎn)方，一臉漠然，有意無意地繞過了她，腳步沉重，緩緩挪至了院子的中央。月光如水，灑在她的肩頭，映照出一抹難以言喻的孤寂。
她的心，反復(fù)咀嚼著臨走前奶奶那番意味深長的話語：“嫻兒還是個孩子，這讓奶奶如何放心！”她不懂，為何奶奶要如此嘆息，追問之下，老夫人只是搖頭，再也不肯多言。
她抬頭，彎月高懸，清輝冷冽，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漣漪：“為什么偏偏是我？為什么我偏偏會愛上他？”月光如練，傾灑在庭院之中，一抹倩影獨(dú)立于桂花樹下，眉宇間卻藏著一抹化不開的愁緒。
“嫻兒姐姐，吃點(diǎn)桂花糕吧！很甜的！”夢玲清脆的聲音打破了夜的寂靜，她手捧一盤精致的糕點(diǎn)，步履輕盈地跟到院子里，滿臉期盼地將糕點(diǎn)捧在嫻兒的面前。夢玲雖只是個丫鬟，但嫻兒待其甚好，私下里兩人以姐妹相稱，共度了三年的時(shí)光，彼此陪伴，相互慰藉，在這深宅大院中，她們是相同的寄人籬下，同病相憐。
嫻兒輕輕執(zhí)起一小塊桂花糕，靜靜地凝視著，那糕點(diǎn)上細(xì)膩的桂花仿佛也承載著她無盡的思緒，眼神中的傷色彌漫了整個月夜?！肮鸹ǜ庠偬?，也抵不過心中的苦......”
她輕聲嘆息，終是放下了手中小巧精致的糕點(diǎn)，再次悵望起那慘白如練的彎月，月光下的她，更顯孤清。
正當(dāng)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shí)，一陣輕柔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寧靜，一位青衣女子緩緩走來，面頰漸漸清晰，正是長孫無妡，李世民的妻子。
“二少夫人！”小玲見狀，忙行了個禮，退在一旁，心中暗自揣測著這位二少夫人的來意。長孫無妡的出現(xiàn)，讓嫻兒心中不禁泛起一絲波瀾，此刻的她，難道不應(yīng)該陪在李世民的身邊，享受著夫妻間的親密與溫馨嗎？為何會深夜來訪？是興師問罪？還是另有他意？
“二嫂，不知深夜前來有什么事嗎？難道……是為了紫玉釵之事？”嫻兒迅速收斂起自己的憂傷之情，眼神中頓顯幾分警惕與神色。
在長孫無妡的面前，她不肯示弱，更不愿承認(rèn)自己的不甘心！就算站在二哥身邊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也應(yīng)該是位富有才情的絕世佳人，長孫無妡這樣的女人，何德何能讓二哥傾心？若非兩人幼時(shí)被定下的一紙婚約，若非二哥與長孫無忌相交匪淺，她又如何能成為二哥的女人，受到二哥的重視？
長孫無妡輕輕一笑，仿佛看穿了女子的心思，她牽起嫻兒的手，向屋中走去。屋內(nèi)，門窗緊閉，燭光搖曳，兩人對坐，氣氛一時(shí)有些微妙。
“二嫂此次前來是另有其事？”嫻兒率先開口，試圖打破這份沉默。長孫無妡輕輕點(diǎn)頭，目光深邃。
“嫻兒！其實(shí)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明白，只是我與世民都已成親有了一段時(shí)日，彼此相愛。他說他會永遠(yuǎn)相信我......”嫻兒聞言，心中一陣刺痛，她明白長孫無妡此次來的目的，無非是希望她以后能離他們遠(yuǎn)一些，不要再來打擾他們的生活。可這一字一句，都在深深地刺痛著她的心，讓她不得不面對自己那無法言說的情感。
“二嫂今夜前來就是想告訴我這些嗎？我對你和二哥之間的事情沒有興趣！”嫻兒略顯一絲憤怒與心痛，但她不得不故作堅(jiān)強(qiáng)，試圖用冷漠來掩飾自己的脆弱。長孫無妡聞言，輕輕搖頭，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無奈。
“嫻兒！今天不管你愿不愿意聽，我都要告訴你......是你的，你永遠(yuǎn)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耍盡再多手段也得不到！”嫻兒聞言，心中一驚，莫非長孫無妡是認(rèn)為紫玉釵之事是她故意而為之，拿鄭氏的釵來陷害她？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憤怒與委屈，卻又不得不強(qiáng)壓下去?！笆侄?？嫻兒愚鈍不懂二嫂的意思?！?p> 長孫無妡輕輕一笑，那笑容中卻帶著幾分苦澀與無奈?！拔蚁嘈拍忝靼锥┑囊馑迹 睆氖贾两K，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波瀾，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嫻兒開始看不懂這個女人，從頭到尾，她為何可以表現(xiàn)得如此平靜？那平靜之下，又隱藏著怎樣的心思與算計(jì)？
屋內(nèi)兩道身影一立一坐，氣氛凝重?！岸?，你到底想干什么？”嫻兒終是忍不住，低聲質(zhì)問，那聲音雖極力克制，卻仍帶著幾分顫抖與不甘，似是要將這滿心的紛擾，化作一句句質(zhì)問，拋出這沉悶的夜空。
長孫無妡輕嘆，目光溫柔卻帶著幾分堅(jiān)定，緩緩開口：“二嫂想要和提醒妹妹，你是稚詮未過門的妻子，他未來的弟媳。于情于理，我望你能明了此中分寸?！?p> 嫻兒聞言，心中五味雜陳，那句“無妡我會永遠(yuǎn)的愛你，相信你……”如同夢魘般在耳邊回響，她已經(jīng)試圖告誡自己莫要再奢求那遙不可及的溫暖，有的感情只能將它深埋心底，用一層又一層的理智去封鎖。莫要再讓這無望的愛戀，攪擾了內(nèi)心的平靜。
然而，情感之事，又豈是理智所能輕易駕馭？她的心，早已如風(fēng)中落葉，飄搖不定，亂得無法自持。她已拼盡全力，去抑制那顆因他而跳動的心，但當(dāng)這層窗戶紙被捅破的時(shí)候，她無法掩飾內(nèi)心的波瀾與難堪。
翌日，晨光熹微，無妡獨(dú)自一人靜坐在房中，手中輕輕擺弄著那精致的茶杯，眼神中卻彌漫著幾絲難以名狀的憂郁。窗外，微風(fēng)拂過，卷起一地落紅，如同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門扉輕啟，世民緩緩步入，步伐中帶著一絲猶豫與沉重。他凝視著無妡，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既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無妡見狀，輕輕站起身，凝望著世民，試圖從那迷離的眼眸中，讀出一絲答案。然而，她所看到的，只有一夜未眠的疲憊與幾分難以言喻的掙扎。
“夫人，其實(shí)今天我想告訴你......”世民的聲音微弱而溫和，仿佛怕驚擾了這份靜謐，又似乎是在竭力讓自己的話語顯得真誠可信。他試圖用眼神傳遞自己的心意，讓無妡相信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絕非虛言。
無妡的心頭微微一顫，她似乎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什么，卻又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想。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想要掩飾內(nèi)心的慌亂與不安?！胺蚓灰f了！我已經(jīng)知道了......”長孫無妡的眼角濕潤了。
“無妡自知夫君會有很多的女人，這是身為世家夫人的無奈與宿命。但無妡還是很貪心，希望能站在夫君身側(cè)的，只有我一人。若是夫君真的喜歡嫻兒，無妡愿意與她做好姐妹，一同伴在夫君的左右。比起嫉妒與怨恨，無妡更希望看到夫君安好......”無妡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深深的無奈與悲涼。
世民聞言，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動與愧疚。他上前一步，緊緊握住無妡的手，目光堅(jiān)定而溫柔。“無妡，你誤會了。我今天是想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關(guān)于嫻兒身世的秘密。我相信，你會明白我的苦衷與無奈。”
“小玲，去吧！把它交給二公子！”嫻兒手中緊握著一卷紙，她的目光復(fù)雜而深遠(yuǎn)，聲音溫柔而堅(jiān)定，但其中卻藏著難以言說的情感。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仿佛在這一刻，她終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巨石，但同時(shí)又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小玲聞言，小心翼翼地接過那卷紙，嫻兒注視著小玲離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門外。
她的目光隨即轉(zhuǎn)向屋內(nèi)的銅爐，那里正升起裊裊青煙，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迷茫而惘然。她的心中五味雜陳，既有對二哥的深情厚意，又有無法言說的苦楚與無奈。她會一直把對他的這份情誼深深埋在心底的，會用她自己的方式來保護(hù)他，保護(hù)李家。她從來沒有對他訴說過自己的情感，請讓她用這樣的方式最后也是唯一一次表達(dá)一回心意吧，從此以后他是她的二哥，她是他的妹妹，不會再妄想了。
無妡立于窗前，眉宇間凝聚著化不開的憂愁，她喃喃自語：“她不是薄長君的女兒……那爹知道這件事嗎？”言罷，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似乎不敢相信這錯綜復(fù)雜的陰謀背后，竟藏著如此深沉的算計(jì)。
世民，一襲青衫，眉頭緊鎖，低沉著嗓音回應(yīng)：“爹還不知情。若非我偶然在古籍的書頁間，瞥見了嫻兒不經(jīng)意間夾藏的小注，恐怕此生都會蒙在鼓里?！币粋€山野里來的女孩子，就算是天資過人，又怎會在短短的幾年內(nèi)對古籍有著這般的見解。還有那一筆清秀卻又有風(fēng)骨的小字，一看就是出自名家的指導(dǎo)。
二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門外突然傳來小玲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這份壓抑的沉默?！岸贍?，二少夫人！”她的聲音清脆，卻在這靜謐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無妡迅速收斂心神，強(qiáng)作鎮(zhèn)定，緩緩走向房門。
小玲步入房間，雙手捧著一紙卷，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斑@是小姐近日所練的字，特地讓我來請二少爺品鑒，看看是否有所長進(jìn)?！?p> 世民接過紙卷，目光觸及那熟悉的字跡，心中五味雜陳。他與無妡相視，單手接過，將它舒展開：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陣陣，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決?！边@紙上的字體與書中小注的字跡大相徑庭，但卻是他熟悉的。
回想起往昔，他常教她習(xí)字。嫻兒總笑稱自己是左撇子，右手雖能持筷，卻難書一字。如今想來，那不過是她精心編織的謊言。
世民的目光逐漸冰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長孫無妡靜靜地站在李世民的身側(cè)，目光落在桌上那張紙上，紙上略顯青澀的字體映入眼簾。那字跡雖略顯生澀，卻帶著一股子倔強(qiáng)的勁兒。
不需讀完，光是看到“上邪”二字，長孫無妡便已知曉了后面的內(nèi)容。那詩歌出自《樂府詩集》，她很早之前便曾讀過，寫的是男女之情。
抬首望向李世民的眸子，長孫無妡從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讀出了一份深意。她心中暗自思量，他接下來有何打算？究竟會如何對待那個女子呢？
李世民自是明白嫻兒的心意的。盡管這些年她演戲演的甚好，但她的眼底對他的那份眷戀他看得出來，特別是這次回來。幾次碰觸她的目光，她閃躲中帶著幾分嬌羞，與以往那注視著他的清澈眼眸有所不同。他不是沒有經(jīng)歷過女人的毛小子，那份嬌俏中的羞澀意味著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
那稚嫩的字跡的筆鋒里透著幾分他不看明白的味道。她寫得并不專心，似乎是有心事一般，她的心事與自己有關(guān)嗎，還是有什么其他不為人知的事情？
李世民眸色一沉，匆忙問道，“她現(xiàn)在在何處？”
“剛剛小姐把這個交給我就出去了，我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小玲在一旁應(yīng)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