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皇帝派遣宮中太醫(yī)到府上探望秦王的病情。這瘧疾不是小病,有不少人是因此而亡的,這叫李淵著實的擔(dān)憂,他的妻子竇氏亡故,他們的四兒一女已有一子玄霸身亡,他實在不能再看到白發(fā)人生黑發(fā)人這樣的事情再次發(fā)生。
這來人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初為長孫無妡調(diào)胎的巢顯。這宮中資歷甚深的太醫(yī)有的是,卻獨獨派他來,聽聞是因他的祖父在這方面有些過人的研究。嫻兒在一旁侍奉著,他這脈把了老半天,問了問最近秦王可有什么不適的癥狀,最后平靜的說道,秦王身體恢復(fù)的還不錯,不過還需要靜養(yǎng)些日子,多食些清淡的食物,以免復(fù)發(fā)。
嫻兒親自將巢顯送出房間,待到出了房門,她請他留步,懇求他為自己把一把脈,看看肚子里的孩子可好。雖然她以前在濟世堂跟甄老爺子學(xué)過些醫(yī)理,但這實際操作起來卻不是說來的那樣簡單,大夫都是在實踐中去摸索經(jīng)驗的,然而她并沒有這個機會。如今她只能盡量的主意自己的吃食,避免那些孕婦忌諱的東西。
長孫無妡每月會有大夫定時來為她把脈,喝著安胎藥,還有李世民送來的一大堆的補品,自從上次的酸棗事件之后,李世民也謹(jǐn)慎了起來,特地過問大夫確定無礙才敢讓她入口。燕窩、雞湯乃至丈夫的關(guān)愛,長孫無妡一樣也沒有少過。
可她呢?什么都沒有!就連李世民的一時溫存都能讓她懷年許久,感激涕零……她本以為這區(qū)區(qū)小事巢顯一定會答應(yīng),畢竟醫(yī)者仁心,可她沒料到他會拒絕的如此干脆,“上次為夫人看病是應(yīng)秦王之命,巢顯從不做不在自己職責(zé)范圍以內(nèi)的事情!”她有些厭惡他這種表面恭敬,眼里卻不屑一顧的態(tài)度卻依舊耐著性子。他料定她只是一個并不怎么受寵的姬妾罷了,從上次的事便可以看出來了。
“身為醫(yī)者,治病救人為分內(nèi)之事,如今婢妾只是想請您幫忙看看腹中胎兒是否安康.......”嫻兒緩緩道。
“在下是行醫(yī)之人,不過是太醫(yī),職責(zé)是為圣上,后妃以及王公診??!請問夫人屬于哪一個?”我喚你一聲夫人都是抬舉你了,不是嗎!他那雙眼中顯出了鄙夷之色,現(xiàn)在連一個王府里的無名無份的通房丫鬟也想讓他看診,簡直是異想天開。
他是嫻兒這輩子見過的第一個將勢利寫在臉上的人,這樣的人令她惡心至極。同時,他的話像一根刺一樣深深的扎在了她的心里,提醒著她的身份,這是她一生的恥辱,她對不起她的血統(tǒng),對不起她的姓氏。不過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和他,她不得不忍。
“既然這樣,我問問巢太醫(yī)秦王的病情總不過分吧!”嫻兒不悅地壓聲說道。
“秦王的病情在下剛剛都已經(jīng)交代清楚了,沒什么可說的了!”巢顯也有些不耐煩。
“秦王究竟怎樣,我想巢太醫(yī)您不可能不知道吧!”嫻兒話音未落,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心虛沒能逃過她的眼睛。她其實只是詐一詐他而已,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心中有些懷疑,不過此時,她的懷疑得到了證實。
巢顯也絲毫不示弱,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夫人知道你與王妃最大的差距在哪里嗎?”
“哪里?”她并不喜歡別人將她與長孫無妡比較,但她卻想知道。
“不該說的別說,不該問的別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竟然想起了甄逸。同為醫(yī)者,差距卻如此之大,若是換做甄逸定不會如此,不知都濟世堂的人現(xiàn)在可好……
這幾日都是嫻兒陪伴在李世民的身邊,不出所料令牌被他隨身帶在身上。她偷偷將他的令牌藏起來,趁著他出府時機悄悄地跑到了牢房,稱秦王要見那個賊人。守衛(wèi)見她手持令牌便打開了牢門,果然是他的哥哥??吹剿χ鴤€大肚子,他也是著實的吃了一驚,兩人互通了個眼色。
嫻兒趁人不注意時,將一張小紙條塞進他的手里。守衛(wèi)將他押送至秦王的書房,可剛巧不巧半路上撞上了長孫無妡與楊怡,她們是知道目前秦王根本不在府中的。嫻兒看事情有變,如若此時哥哥走不了,那他之后恐怕就再沒有機會了,李世民知道后定會直接將他送至大理寺,嫻兒是女眷,雖是跟在祖父身邊,卻也總是輕紗掩面,知道她身份的人不過是家中至親??伤煌?,長安子弟中有不少人與他相識,倒時兩人的身份相瞞也瞞不住。她索性趁大家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拔出頭上的簪子抵在長孫無妡的頸上,她小心的避開兩人的肚子,畢竟兩人現(xiàn)在都懷有著身孕。
楊怡一副為王妃擔(dān)憂的神情,勸說嫻兒不要做傻事,自己則是很自覺的退到了一旁。守衛(wèi)怕她傷了王妃,不得已只好將那男人放了,他沒有猶豫,跑的飛快。這是嫻兒所希望看到的,但心里還是有些失落。簪子的尖頭距長孫無妡的頸部不過一寸的距離,她威脅他們不許去追趕,直到過了大約有半柱香的時間,李世民聞訊匆匆趕回來看到這樣一幕。
李世民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臂,他本事習(xí)武之人力氣大,胳膊像是要把他擰下來一般。他怒火中燒的樣子著實的可怕,見到長孫無妡無事他也安心了,揮手向嫻兒就是一巴掌,這一掌沒有留情。嫻兒感覺腦袋一陣眩暈,右耳一陣耳鳴。若不是撞到了身后的丫鬟身上,她便硬生生的栽到了地上。
她本能的護著自己的肚子,怕孩子受到一點的傷害。這后果遠(yuǎn)比她預(yù)想的嚴(yán)重,她知道李世民一定會生氣處罰自己,但總會念及自己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手下留情??梢磺羞h(yuǎn)超乎了她的預(yù)料,更大的風(fēng)暴還在后面等著她……
偷走令牌、挾持王妃并不是個小罪名,但卻在長孫無妡的吩咐下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不允許任何人再提及此事,更不準(zhǔn)將這事傳到替他人的耳里。她知道薄子嫻的身份是個禁忌,李世民并不想讓人知道她的存在,尤其是他的父親和兄弟。他一味的想將她藏起來,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惹事情。
遣走了多余的下人,書房里只剩下了李世民、長孫無妡、她,還有長孫的貼身丫鬟百香。她跪在書房的中央,像犯人一般等待著他的裁決?!澳闩c那人是何關(guān)系?”他冰冷的語氣令她心底生寒?!八俏夷暧讜r的朋友!在來長安城的路上遇到了他,告訴他我要到這里,沒想到他會偷偷溜進來!”嫻兒答道。她知道,一個謊言說出口便需要無數(shù)的謊言去圓,就像她如今這樣。
“你的朋友到真不一般呀!竟然敢夜闖秦王府,還有膽子將王妃牽扯進來!”他的目光深如幽潭。她倒是忘了,當(dāng)初哥哥闖入王府的理由是愛慕王妃,這下反倒是一切都像是她策劃的,為了污蔑王妃清白而設(shè)計的局。
“王爺,我看就是她故意找人來詆毀王妃清譽的!”長孫無妡一直沒有說話,倒是她身邊的百香先開了口。
“是這樣嗎?”他問道。
“我沒有!”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自己,但她卻無愧于心。
百香卻不依不饒,“你還在狡辯!若是你的朋友尋你,不會走正門嗎?為何要偷偷摸摸的!有時晚上見你在房間里鬼鬼祟祟的,還是你自己偷人被發(fā)現(xiàn)了,反過頭來污蔑王妃!”嫻兒心頭一震,她是鐵了心要往自己身上潑臟水了,她何時在房間鬼祟過。李世民的眼中劃過一道她無法讀懂的神色,那般狠厲。
“百香住口!不得胡說!”長孫無妡終于開口制止了。
“我沒有!”嫻兒誠摯的看著他,眼中盡是委屈,“我真的沒有,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那你告訴本王,什么樣的朋友值得你盜走令牌,以王妃的性命為要挾來救他?你敢說你與他之間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李世民質(zhì)問道,“怎么,沒話說了?”如果他像她愛他一樣愛著自己,她也好想將實話告訴他,把自己的不得已告訴他,兩人一起去面對承擔(dān),她相信他會理解自己??涩F(xiàn)實卻不同,她覺得他待她不同,但在他心里究竟有沒有自己,她不知道。他不再是那個唐國公府的二公子,而是高高在上的秦王,是皇帝最器重的兒子之一。她賭不起他的心,更不能連累自己的家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楊姓是他們李家忌諱的,她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本王最后問你一句,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一句話,仿佛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來,她沒想到,他竟然懷疑自己對他的忠誠了。心痛的感覺,她并不陌生,但這種痛卻比拿著刀子剜你的肉還讓人難受。她的委屈,在那一刻爆發(fā)了,淚水沖出了眼眶,長時間的跪立已經(jīng)讓她的雙腿有些麻木,她費力的挪動著雙腿,來到他的身邊,緊緊的抓住了他的衣擺。
“孩子是你的!你要相信我!孩子真的是你的!我對你的感情你還不清楚嗎!我又怎么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她說孩子是他的,她說她對他的感情……他不禁冷笑,她要是真的對自己情深不移,又怎么會在當(dāng)初得知李家軍隊在霍邑久攻不下有退卻之意時偷偷離開李家,而在李家攻下長安之后才回來找他。她口口聲聲說愛自己,卻連清白之身都給了別的男人。來長安的路上遇見的,估計是那個時候好上的吧!這種女人當(dāng)真是下賤,回來找他大概也是因為過不了清苦的日子,想要榮華富貴??傃b作清純無辜的樣子,在他面前賣弄自己的學(xué)識,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了想要母憑子貴,與人茍合妄圖生下他的長子,這種事他相信她干的出來。他都差點忘了當(dāng)初王媛之死,還有她屢次構(gòu)陷無妡的事兒了!此時,他的侍從求見說是有客到訪。
“污蔑王妃,行為不端,到院子里跪足一個時辰再起來!”李世民道。
八月酷暑,已近午時,這院子里的太陽正毒,不用說跪,就是站上一刻也都叫人頭昏了。
“她懷著身子,一個時辰恐怕……”長孫無妡為她求情道。
“不用替她說情!我李世民的兒子命硬!”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走了。換句話說,如果孩子沒了,那就說明不是他的。她的淚水止住了,笑凄然無比,他終究是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