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山的翠綠早已變成一片蒼黃,只剩下幾片長青的松柏,重巒疊嶂,山間有清流瀑布源源不斷的水聲。馬車行駛在崎嶇的山路上顯得越發(fā)的顛簸。
她不得不有手抵著一面的車廂以免自己一個不留神摔了上去。這條路并不是她第一次走了,當(dāng)年祖父去世后她被送到洛陽行宮時便是行的這條道,時隔多年,她依舊有些印象。
按照現(xiàn)在的速度估計到了黃昏時分就可抵達(dá)唐軍的駐扎營地了,幾天過去了,她還沒有想好要如何面對那兩個男人。李元吉那個急脾氣又怎么是她能改變的呢,而李世民那邊多半也不會讓她好過。
倏然車廂外馬嘶聲響起,馬兒疾馳連帶著車子也奔的飛快。疾馳的馬車壓在不平整的土路上,想是要把車?yán)锏娜藘簱u散架一般。她終于無法坐穩(wěn),從座上栽了下去,想要起身卻無法在顛簸中平衡。
“馮大哥,馮大哥……“她不斷的呼喊著,不知道究竟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坐在車廂外的馮立雙手死死的勒住馬僵,可馬兒依舊不受控制的向前飛馳。
他側(cè)首猛然注意到那個隱藏在密林中不斷跟隨馬車前行的猛獸,心中大駭?!澳懵犖艺f,我們遇到了山虎,我必須要把它引開,不然我們都活不了。一會兒無論你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來,也不要出聲,躲在車廂里抵住車門,等我回來找你。“他的聲音急促,卻一字一句傳入她的耳中。
“馮大哥你要小心!“此時此刻,她只有按照他說的做,這是唯一的方法。
“等我回來!“說罷,他飛身上馬迅速抽刀砍斷了系在馬上的繩索。馬兒瞬間跨步飛奔向前,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在馬車外響起,她與那猛獸擦肩而過僅僅只相隔了一塊木板的距離,它見馮立策馬而去便也猛得追趕了上去。
幸好馬車的小窗與車壁為一體是雕花鏤空的格子形。車中還有車幔將掩住,不然它定然會發(fā)現(xiàn)藏在馬車中的自己。而車子在脫離了馬兒后失去了牽引力,憑借著慣性向前滑行了一陣,直到撞到了前方的樹木方才停下。嫻兒早已被撞得七葷八素,差點栽了出去。
她屏住了呼吸,不敢發(fā)出一點點的聲響,生怕會引得那個家伙回來。她只是在書畫與刺繡中見過虎的樣子,真正虎她還從來沒有見過。
聽說那個家伙體型巨大而兇猛,但馬兒應(yīng)該會比它跑的快吧。馮立可千萬不要有事!虎嘯聲漸遠(yuǎn),樹林恢復(fù)了往常的寂靜,枝頭偶爾傳來幾聲蒼涼的鳥鳴。她坐在馬車的地板上,背倚著門不動彈分毫,直到腿有些麻木了才不得不輕輕的換了個姿勢。陽光穿過鏤空的窗子透過窗幔使得馬車?yán)镞€有幾分光亮,她的目光緊緊的鎖定在一側(cè)的窗上,想要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卻始終沒有勇氣伸手去將它掀開。
因為一旦外面是她沒有想到情況,她將再也沒有機(jī)會。這里現(xiàn)在只有她一人,沒有人能救她也沒有人能幫她。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馮立能順利的甩掉它,然后回來找自己。
只可惜直到天黑她都沒有等來她期盼的那個人。他不會出什么事情吧?她曾聽過說書人講樵夫遇虎的故事,樵夫都能打虎,他一個大將軍沒有自己的拖累肯定是能應(yīng)付的來的……可是為什么這么長時間過去了,他還沒有回來……恐懼與不安不斷涌上心頭。
漆黑的夜,不遠(yuǎn)處傳來的狼嚎聲,還有不知道什么東西拍打著車廂的聲音,一聲聲像是敲在她心上,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抵住門的后背突然感受到一陣強(qiáng)有力的力道,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沖撞。
她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后背上,死死的壓住門,身體不斷的顫抖著。山里的夜很冷,但此時的她卻毫無知覺,甚至額頭上滲出了一層冷汗。這是她第一次感覺道這世上竟然有比人還可怕的東西。這樣的黑暗讓她恐懼萬分,她腦海中不斷回憶起剛生完孩子的自己在冰冷的木棺中不斷掙扎的畫面,腹部的劇痛和越發(fā)稀薄的空氣讓她難以呼吸。
她的指甲抓著冠蓋直到抓出了血,她叫喊聲越發(fā)微弱直到精疲力竭。層層的黑暗包裹著她,她一時有些恍惚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處,但越發(fā)清晰的狼嚎之聲喚醒了她僅存的理智。無盡的黑夜里一分一秒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但她必須要熬到天亮。盡管此時她什么也看不見,但卻一刻也不敢合上眼。清晨的第一束光緩緩?fù)高^帷幔消散了她心中的恐懼,但卻無法帶走她心中的不安。一直到天大亮她才敢挪動了身子。小心的掀開窗維向外探去,外面萬籟俱寂一切如常,似乎很難想象到這里的夜會是怎樣的可怕。在精神稍稍放松后,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自從前一日早飯后她就沒再進(jìn)食過。
車中只有一個水袋和包袱,包袱中也只有幾件隨身換洗的衣物和銀兩。一天一夜了,按理說馮立應(yīng)該回來找她了,可四周卻連個人影也沒有,他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知他現(xiàn)在是生是死。若她留下繼續(xù)等他,能等到還好,若是等不到她定然會餓死在這里,屆時再想離開恐怕也沒有體力了,她不能再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她從袖中取出銀步搖,那是當(dāng)初甄逸送給她的。那步搖的一端甚是尖銳,倒是勉強(qiáng)可以做一件利器防身。可要是碰到什么猛獸依舊是無濟(jì)于事,但她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她不能就此丟了性命,她才好不容易和自己的兒子在一起,她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她將水袋塞進(jìn)了包袱之中將它夸在肩上,在確定四下安全之后小心的拉開了馬車的門,手中的步搖尖頭向外被緊緊的握在手中。這里偏離了原本的她所認(rèn)識的大路,但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定然是沒錯的。她在地上拾起一根長長的樹枝探路,這山中常有蛇鼠,幸好當(dāng)初她與甄逸在山林中住過些時日,常常會一起出門采藥,不然她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大小姐,哪里懂得如何在山中行路。
大約正午時分她終于找到了通往洛陽的大路,路上碰到的樵夫們見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孤身一人甚是狼狽都忍不住多看幾眼,更有幾個好心的上前為她指路。如今沒有他人保護(hù)她,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心中也多有防備。不過好在她遇到了人,總是比遇到野獸更讓她覺得安心。眼見著快要日漸西斜了,不知前面是否還有人家,她不能再往前走了。
一夜未眠,再加上許久未曾進(jìn)食,她的體力已經(jīng)透支了。她駐足在一處人家外扣門,可過了好久都沒有人應(yīng)。她只得繼續(xù)敲門,她今晚必須要留宿在這里,不然就又要流落深山了。前一夜她好歹還有個馬車護(hù)著不至于被狼叼走,今夜她可是什么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