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重陽佳節(jié)，宮中宴會如期，笙歌鼎沸。
一陣激昂的樂聲響起，直擊人心，眾人紛紛側(cè)目望去，舞臺正中一位身著雅衣的女子全神貫注地彈奏著手中的琵琶。那樂聲時而高亢激昂，似有千軍萬馬疾馳，時而低沉回蕩，仿佛空谷回聲，嘈嘈切切、虛虛實實，如箭在弦上擇機待發(fā)，身后樂工們擊鼓為奏，以鐘為訴，讓人置身于千鈞一發(fā)的戰(zhàn)場。
眾人聽得入神，一曲終了不禁擊節(jié)贊嘆?；实坜D(zhuǎn)頭望向尹妃，眼中閃過一絲明了的神色。
“朕竟不知齊王妃何時習得了一手好琵琶！你們夫妻倆當真是給朕驚喜！”皇帝贊嘆。
元吉上前，“父皇有所不知，鈺兒當年在河東之時便有習得樂舞，只是因著害羞一直未與家人道。兒臣當年也是因此見了傾心。兒臣覺得鈺兒頗有天賦，前段時間便自作主張請?zhí)饭そ塘?，兒臣也沒想到.......”有些臉紅，確實一臉的驕傲。
今日只是家宴并無外臣，他說話也自然隨意了些，從小到大他都是幾兄弟里最平凡的一個，可到頭來他取得王妃確實才、貌最為出眾的，她的女人可以說是天下男人可望而不可得的存在，自然是要好好炫耀一番。李建成的面色如?？床怀鱿矘?，李世民卻聽的有些不是滋味，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眼神未從楊婉鈺的身上移開一刻，在聽到那曲時似乎有些動容。
“好了，元吉。朕知道你心悅你的王妃已久，也讓你的王妃說句話吧。”李淵輕笑道，看到他們夫妻和睦也深感欣慰。
女人放下琵琶，上前跪拜，“回父皇，兒臣喜愛樂舞卻并不擅長，因而一直不敢在父皇面前獻丑。此曲名曰《破陣曲》，這次兒臣隨軍洛陽，聽到將士們常常傳唱深受觸動，于是回來后便請樂工們進行重修，想獻給父皇，愿我大唐早日一統(tǒng)，天下歸一。”說完便是深深一叩首。
“好一個天下歸一！齊王妃有心了！”李淵起身上前將跪著的女子，“此曲甚得朕心，齊王妃定是花了不少功夫呀！”
“回稟父皇，此次修譜還要多虧太常一眾樂工相助，方才有今日之曲?！彼砭従徴f道。
“竟還有此事？”，李淵遠遠掃視了一圈還跪在原地的樂工，“那便一起都賞！齊王妃想要什么賞賜？”
女人與尹妃對視會心一笑，再行了跪拜大禮，“兒臣不求賞賜，但想替太常樂工們求個恩典，不知父皇是否應(yīng)允。”
李淵歸位，拂袖而坐，“說來聽聽?！?p> “兒臣這段時日與太常樂工相處，了解了多人昔日過往，深感惋惜，他們皆是祖輩因罪子孫才淪落樂籍沿續(xù)多年。兒媳想求陛下開恩免除他們的罪過，脫離罪籍，重新過活?！蓖疋曊f的情真意切。
李淵猶豫片刻，打量了一番眾人神情，“太子以為如何？”
“父皇，兒臣認為前朝之罪應(yīng)禍不及今朝，大唐素來以人為本，若是能赦免他們的罪籍，亦能彰顯父皇的仁德?！碧由锨按?。
“秦王你覺得呢？”皇帝再次開口問道。
李世民回神，眉心微蹙，不知道這個女人葫蘆里賣什么藥，“兒臣，贊同太子所言?！彼氐挠行┟銖?。
“既然如此，那朕就準齊王妃所求?！被实鄣f著，“都起來吧，別跪著了?！?p> 一眾樂工聽聞都大喜過望，連忙叩謝皇恩。
婉鈺獨自回殿中更衣，途經(jīng)有些昏暗的花園，還未等反應(yīng)過來人已經(jīng)被拉到了假山中。背靠山體，她無處可逃，挑起手中的宮燈看清了來人的臉，“秦王這是做什么?”她的語氣有些煩躁。
借助微弱的光亮，對方也看清了她的面容，那張臉上微著粉黛，眉眼精致，美到仿佛不像凡塵之物，比起之前的青澀，她多了一份女人的韻味與嫵媚。
也是在這樣微弱的光亮下，他曾看著她為自己與其他女人爭風吃醋，她曾雙眼噙淚，任他享有，她曾小腹微隆與他同塌而眠。一幕幕過往在他的腦海中閃現(xiàn)。他知她心思深沉、知她巧舌如簧、知她自驕傲善妒、知她三心二意，他對她有過誤解，但只要他多哄一哄，捋順她的毛，她總是會乖乖回到自己的身邊不是嗎？
李世民從未覺得會對她失控，直到父皇把他許給李元吉的那一刻。這個女人的身、心本應(yīng)是屬于他的，他無法想象、無法忍受她在李元吉身下承歡.......
“你心中還是有本王的對吧。“李世民挑起女人的下頜，強迫她直視自己的雙眼，看那雙明媚的眸子再也沒有了曾經(jīng)的含情脈脈和哀婉，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女人聽罷嘴角不由挑起一絲譏諷的笑意，“秦王在說笑吧？”
“你為本王學琵琶，你為本王奏《破陣樂》，你敢說你心里沒有本王?！彼暮粑湓谂说哪橗嫞吺撬某烈鞯驼Z。她知道他喜聽琵琶，知那《破陣樂》是為他而傳唱。如今她所為不就是想讓他知道她的心意嗎，為什么她又嘴硬不肯承認。
“秦王恐怕忘了，我是楊婉鈺，在認識你前我就會琵琶，至于這《破陣樂》本就是舊曲，只不過是將士們填唱了新詞罷了，與秦王無關(guān)?！彼卮?，將撥開男人觸碰自己的手。
李世民按住她的雙肩，將她抵在山體上，“你也忘了，楊婉鈺可是本王的孺人?！彼f的不是女人，而是孺人，那是一種身份的警示，時刻提醒著她，她是他的妾，他主宰著她的身體和命運。
“是我失言了！無論我過去是誰，與秦王你有何恩怨，從此刻開始我都不想再與殿下你有半分瓜葛?！彼噲D從他的鉗制中掙脫，可奈何力氣太小撼動不了他分毫，“請秦王記住，我是齊王妃，是你的弟媳。還請自重！”
男人一把攬住女人纖細的腰肢，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里，“什么齊王妃，元吉只不過在用本王用剩下的罷了。你以為不承認就能當做沒發(fā)生過了嗎？你的身子本王哪里沒碰過?！彼稽c也沒有變，依舊喜歡侮辱她，依舊把她當成一個玩物。
女人有些自嘲的放棄無效的掙扎，她低下頭整理自己眼底的情緒，再次抬眼望向李世民，“元吉才是我第一個男人，是我瞎了眼，把自己弄臟了?！?p> “你!”這個女人永遠知道如何激怒他。
“像我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怎值得叫秦王如此掛心。還請秦王高抬貴手，從此我們夫妻會盡量躲得遠遠的，不會礙了你的事，也還請秦王殿下能放我們一條生路?！迸说恼Z氣冷漠至極。
“你喜歡玩欲擒故縱這一套是吧，好呀，本王就陪你玩。本王知道你在想什么?！彼皇治兆∷暮箢i，將她的臉拖到自己的眼前，“本王知道你不甘心就做個齊王妃。放心，本王要是坐上了那個位子，不會動楊家，到時候會把你留在身邊給本王開枝散葉。”
女人冷笑，她怎么以前沒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自大又自戀，覺得所有的女人都該對他念念不忘，“那秦王也要有那個本事才行，天策上將又不是太子。再說了貴妃和王妃都為一品，好端端的齊王妃我不當，為何要去當你的側(cè)室？”
婉鈺前幾日入宮拜會萬貴妃時剛好遇到前來尋她的尹德妃，她最近正得圣寵的，卻顯得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與尹妃一番寒暄方才知曉，她心之所系乃是一位前朝因罪沒入樂工籍的親人。尹妃言辭懇切，淚眼婆娑的求皇帝能夠恩賜這位族親一個赦免的機會。
然而，皇帝卻面露難色，一頓沉吟道：“赦免總要有個適當?shù)睦碛?，朕豈能因私情而誤了國家法度？若如此，朕豈不是成了聽枕邊話的昏君？”尹妃聞言心中一陣黯然。
她知道皇帝所言非虛，原本赦免一人也并不是什么難事，可剛巧前段時間因張婕妤的事情與秦王生了嫌隙，總不好此時再給人留下什么話柄。
武德元年十二月，陛下下詔以秦王為陜東道大行臺，落于長春宮，總領(lǐng)河北、蒲州兵馬。今年平定王世充后，將陜東道大行臺置于洛陽﹐以秦王李世民為行臺尚書令，陜東道行臺，有詔屬內(nèi)得專處決。
秦王將良田賜給了淮安王李神通，而張婕妤也為父求向皇帝求得了此良地，可李神通已得在前，又怎肯相讓，于是就被張婕妤告到了御前。至于張婕妤是如何與陛下說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聽王教不聽敕令，這剛巧就觸了咱們這位陛下的逆鱗。
原本這也不是李世民之過，但卻叫到御前痛斥了一番。不過秦王還是有幾分血性在，以張父于社稷無功，若是陛下因?qū)欏p賜并責于朝臣，會叫眾臣寒心為由，硬生生將那良田給李神通保了下來。
正當尹妃左右為難之際，準備吞聲作罷之時，皇帝又輕聲道：“你何不去找齊王妃商議？她聰明伶俐，或許能為你出個兩全的主意?！?p> 聞言，尹妃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連忙謝過皇帝。
聽罷，楊婉鈺的心中倒也是明晰了話中的含義，雖然她無心摻和這些是非，但既然陛下都發(fā)話了，她也只好全力配合。
這件事本就不難，只是不方便他的愛妃露臉而已。
至于為何選這曲《破陣樂》，自然是給秦王添把火，皇帝身在宮中自然不知道這軍中都在傳唱的“秦王”破陣樂。這可都是隨著李世民出生入死的人，靠著一場場勝仗與軍功一步步往上爬的人，這大唐的軍隊有多少人聽他這位陛下的，有多少人聽秦王的，這就不太好說了。
女人不過是在無形中暗示，皇帝要將兵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