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觀雨亭聳立在假山的上面,一共有兩層亭閣,底層放置了一張石桌、幾個石凳,三面環(huán)樹,一面鄰水。后有回廊,曲檻臨池,是個休憩觀景的好去處。
容一拉著竹月的手坐到石凳上,石凳與石凳之間有些空隙,容一無法再隔空牽著竹月的手,只好松開。
這時,一陣風(fēng)吹來,送來一股淡淡的香氣,似是桂花的香味,又像是白玉蘭的香味,令人飄飄然有不知所至之感。
容一正愁找不見話題,聞到這股香氣,靈機一動,“這香氣實在好聞,不知是哪一種花的香味?自古以來,名園總少不得這一項,就拿豫園來說,我能數(shù)上名字的就不下十幾種,廣玉蘭、白玉蘭、紫薇、紫藤、桂花、瓜子黃楊、白皮松,這些是比較常見的,散發(fā)的味道也好聞,在亭、臺、樓、閣、廳、堂、榭的周圍都有栽植,至于那銀杏、女貞、羅漢松、茶花、茶梅、香樟,知道的人就少了,但是數(shù)量也很多。不同的花期,它們有不同的熱鬧,倘若豫園少了這一項,恐怕要減色許多呢?!?p> “誰說不是,在我們鄉(xiāng)下,家家小院里少說也要種上三五種呢,不管開花也罷,不開花也罷,一到晚上,尤其天氣熱的日子,人人搬出一把藤椅躺在上面,搖著一把大蒲扇,就在花香月影里邊乘涼邊說話解悶,那才是一個舒服呢?!?p> 竹月講著鄉(xiāng)下的情形,眼神中充滿無限的回憶與向往。
容一聽她說到“花香月影”,腦海中當(dāng)真浮現(xiàn)一幅畫面,她坐躺在藤椅上,梳著烏黑的大辮子,搖著蒲扇,無憂無慮地數(shù)著天上的星星,一邊數(shù)著,一邊和旁邊的人說話,但旁邊那個人是誰呢?
容一這樣添枝加葉地想象,像魂出竅外一般,隨口問道,“陪你躺在藤椅旁邊數(shù)星星的那個男人是誰?”
是啊,陪她躺在藤椅旁邊數(shù)星星的那個男人是誰?他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三哥嗎?
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三哥雖然不?;剜l(xiāng)下,可還會在一些重要的日子回來,比如說七夕,回來時他會給她帶來許多好吃好玩的東西,回來后他會陪她聊天,聽她講鄉(xiāng)下新近發(fā)生的故事。
其實,是沒人陪她說話,她憋的太久了,才總要抓住他說個不停,這樣才甘心,否則沒兩天他又走了,她和誰去說呢。
她最喜歡他們倆躺在藤椅上說話了,搖著蒲扇,又涼快,又能驅(qū)蚊子,還能用蒲扇指點天上的星星,她告訴他,哪一個是牛郎,哪一個是織女,他就會傻傻地憨憨地笑她,說著說著她就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她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被他抱進(jìn)屋子里,而他又已經(jīng)離開了,她又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見到他了。
竹月不自覺地將這些回憶有一搭沒一搭講了出來,她講的很平靜,畢竟這些都是幾年前的事了,而且還是一些美好的事,也是這些美好的回憶讓她支撐到了現(xiàn)在,也讓她相信有一天他會回來,會回到她的身邊來,他們還會像從前一樣,躺在藤椅上搖蒲扇數(shù)星星。
竹月怎么也不會想到,她這般如癡如醉地回憶,卻惹惱了眼前這個男人。
容一心里一下子燃燒起了熊熊妒火,他想用冷靜把它澆滅,誰知他越是想澆滅,妒火燃燒的越旺,就像是往大火上潑了油一般。
人們常說,嫉妒是骨中的朽爛,容一覺得自己的朽爛已經(jīng)深入骨髓,無法自拔。
他恨那個她叫三哥的男人,雖然他們沒有見過面,雖然他們可能永遠(yuǎn)也不會見面,但是,他還是恨他,他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容一忍無可忍,也無需再忍,霍地從石凳上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背著手,背對著竹月,表情極其嚴(yán)肅,“不要再說了,我對那個男人不感興趣,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竹月方如夢初醒,“啊”了一聲,是的,眼前這個男人是何等樣的人物,他是少爺,我是丫頭,我在他面前絮叨這些不惹他煩又會怎樣?我還是識趣一點,趕緊閉上嘴巴吧。
但聞人容一就是聞人容一,無論他內(nèi)心多么波瀾起伏,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從外表上鎮(zhèn)定下來,何況是對她,他是不忍心發(fā)火的。
短暫的沉默,容一又變得溫柔起來,走過來重新坐下,“竹月,我們剛才說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