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七匹馬
當趙高細細的摩挲著自己手中一塊心愛玉玨時，他的手下，羅網(wǎng)的死士正在其府中稟告著最近的得來的情報。
全部都市關(guān)于嬴子弋的情報。
“十四公子嬴子弋在隴西邊境修筑五車城，二月，有八百胡人歸附。三月，咸陽城中，開了一家名為玲瓏商會的商社，我們的人懷疑其與十四公子有關(guān)?！?p> “玲瓏商社？”趙高陰測的聲音響起，他放下了手中的玉玨，拿起案桌上的酒樽，里面，泛著血紅色光澤的飲品。趙高卻沒有喝下去，問手下道：“羅網(wǎng)有沒有刺探進去?！?p> 跪拜在地上的死士低著頭，道：“他們的管理方式很是嚴密，我們的人很難混進去。即使有兩三個人混了進去，最后也不明不白的消失了?！?p> “有趣，有趣?！壁w高微微啜飲了一口，仿佛正在享受酒樽中美妙的滋味一般。“這家商社是怎么運行的？”
“兩個月間，他們在大量的收購蜀錦，縑帛，還有鐵器，銅鏡等物品。”
“哦？既然暗的不行，有沒有來明的。我們在平淮令手下的人有沒有上門去勘實過？”
“我們的人去過了，也查出了些問題，但都被上面的人給壓了下來?！?p> “上面？”
“是王家的人?！笔窒吕侠蠈崒嵉幕卮鸬?。
王家？哪個王家？當然是當今大秦第一大將王翦的族人。
“奇怪，奇怪，那嬴子弋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夠說動王翦一族幫他?！壁w高將酒樽中酒一飲而盡，卻是滿臉疑惑。
要知道，王翦一族，功勛卓著，說是秦國第一將門也不為過，就是蒙武一族與之相比，也要稍遜一些。
以秦王嬴政之雄才，自然能夠容納王翦這樣的人?？墒且稽c也不忌憚他，卻也不可能。畢竟有武安君白起的例子在前，王翦治家嚴謹，從來都不公然干涉朝政，在諸公子中也保持中立。
咸陽的平淮令雖然姓王，可是平時王翦對其都嚴加管束，讓其公正執(zhí)法，避免落人口實。這次，他卻公然干涉，若是沒有王翦的首肯，他趙高是不信的。這已經(jīng)違背了王翦一貫的原則。
“他們沿途運送過程中呢？”趙高的意思很明白，在咸陽城中不能下手，那就在他們押送貨物途中下手。
“不行，屬下已經(jīng)派遣了兩撥人前去，想要劫殺他們來往的商隊，但都沒有成功?！?p> “這是為什么？”
“他們的商隊往往跟隨大軍而行，至偏僻處，也有人護送。我們查了，這些護送的人都是蒙家，李家的私兵?！?p> “這幫老粗都是瘋了么？就這樣公然的偏幫著嬴子弋？”趙高說了之后，轉(zhuǎn)而一喜，他明白，羅網(wǎng)都夠探知的事情，嬴政也一樣能夠知道。既然如此，那么嬴政的反應(yīng)，就值得商榷了，他這位王上，可是很忌諱內(nèi)外溝通串聯(lián)的。這幫掌兵的老粗為什么發(fā)瘋他不知道，不過這件事情未嘗不能被他所用。
趙高是一個擅長陰謀之人，他明白，想要毀壞一件完好如初的器物，是要一點一點的從縫隙處著手的。即使是骨肉之間，也是如此。何況父子相殘這種事情，在帝王家可是一點也不罕見的。
“中車府令，王上讓你前去宮中？”
手下稟告道，趙高也是一驚，有什么急事么？中車府令掌管印信，所有文件都要經(jīng)過他的手下加蓋印信才能發(fā)放，位卑而權(quán)重。
趙高來到秦王宮中時，殿中已經(jīng)有人等候，他算是晚來了。
李斯，馮去疾，等文臣，王翦，蒙武等武將，扶蘇，昌平君等宗室世卿俱都列于左右。
殿室之間，此刻還有一匹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的黑馬，以及兩個牽馬的人。
趙高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俯身告罪。嬴政擺了擺手，示意無事，很快將注意力都擺在了前方那匹黑馬上。
“這么說來，這匹馬是嬴子弋在五車城附近馴服的？”嬴政對著黑馬旁邊的一個唇紅齒白的青年問道。
那青年正是李二狗，奉嬴子弋之命，將金胖子從大宛帶回來的寶馬獻給秦王。嬴子弋是三個月前得到這匹馬的，可是尾音胖子運送過程中想要掩人耳目，把這匹馬弄的是馬瘦毛長，這樣子自然是不能獻給秦王的。好在那八百胡人之中，不乏養(yǎng)馬的高手，將養(yǎng)了三個月，這匹汗血馬又恢復(fù)了原來的神駿。
“公子在五車城附近得到了這匹寶馬。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且其馬奔跑之時，其汗如血，頗為奇特。公子奇之，特命小人將其進獻與王上?！崩疃房邶X伶俐。
大殿一片肅靜。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壁w高躬身在一旁，嘴中輕輕呢喃的這幾個字，打量著其中的意義。
“你們說，這件事情怎么樣？”嬴政要手下討論討論這件事情，討論什么，自然是對于嬴子弋的封賞了。
“臣以為，公子進獻寶馬，實乃孝心可嘉，應(yīng)重賞?！钡谝粋€走出來的卻是平時低調(diào)的王翦。之后，蒙武，蒙恬，李信等武將也一一走了出來，表示贊同。
李斯，馮去疾等文臣卻是站在一旁，沒有表態(tài)。公子扶蘇剛想出班列，卻被他身旁的昌平君拉住了。
“寡人聽說，嬴子弋這次一共命人帶了八匹馬進王都，其余七匹都給了你們?！闭巛p輕的說了一句，仿佛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所謂你們，當然是指此時跪在地上為嬴子弋請功的秦國名將們。
趙高終于明白了，王家，蒙家，李家，大半個秦國的軍功世家都在幫嬴子弋是因為什么？因為七匹馬。趙高心中不屑，就為了七匹馬，這幫老粗就做這種讓嬴政犯忌諱的事情？
趙高不是軍人，自然不會明白一匹良馬對于武將們的價值。處于王翦，蒙武這個份上的武將，金銀財帛，美色功名都是不缺的。想要賄賂他們，只有對準了他們的喜好。冷兵器時代，對于一個武人來說，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戰(zhàn)馬。嗜馬如命，卻是當今秦國武將普遍的特點。
嬴子弋其余的幾匹烏孫馬，皆可日行五六百里。雖然比不上殿上的那匹汗血馬，卻也是千金難求，當世僅見的良馬了。
“十四公子一片公心，王上更應(yīng)嘉獎?！毖劭粗紫卤妼⒍奸]口不言，李二狗此時說道。事實上，眼下諸將無論說什么，都是錯，只有身為旁人的李二狗才能夠為他們解圍，這也是嬴子弋派他來的目的。
“哦？”一個小小的馬倌敢在這大殿中為這諸將解圍，嬴政來了興趣。
“小人隨十四公子筑五車城，糧草資金人口缺乏。公子偶然間得那八匹良馬，本想盡數(shù)賣掉，以解資金匱乏之苦。然而公子后來又想，大秦要滅六國，進取中原，沒有良馬怎能行？因此才將這八匹馬獻于王上與殿上諸將。公子曾言，殿上諸將皆為大秦棟梁，王上更是千古未有之君王。圣君名將配寶馬正如英雄配美人，世間樂事也?！?p> 寂靜，針落可聞的寂靜。隨著李二狗說完，殿下諸臣都在等候著秦王的意見，老實說，這馬屁拍的...他們也不知道好不好。
“好！”嬴政表情愉悅，笑道：“好一個世間樂事！”
眾人驚異，平時不茍言笑的秦王居然笑了，看來這馬屁是拍對了地方?？煞鎏K，此刻卻是拽緊了自己袖子，因為他忽然發(fā)現(xiàn)，不管自己做出怎么樣的努力，自己的父王都不曾對自己笑過。
“傳旨，嬴子弋獻馬有功，封安西君。封地自五車城以西，任其自取。寡人與其三千兵馬，糧草若干。另移戍兩萬人于其封地?！?p> “這...這也太...過了吧！”眾臣之中并不是沒有這樣暗自嘀咕的。
殿中曾贊同流放嬴子弋的大臣此刻都喏喏不言。昌平君垂下眼瞼，臉色灰暗。趙高則是心中波瀾，寬大袖袍中的雙手緊緊拽住內(nèi)里的襯衣。
他們明白，嬴政這么做就是要給在場所有人一個警示。
誰，才是這大秦的王上！誰，才是這天下之主！不要以為在他底下做些小動作就能欺瞞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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