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楚河漢界
賀蘭與陳進峰在醫(yī)院門口以二百元的高價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陳莊村，看在錢的份上司機將油門一踩到底，不到一個小時就將二人送到了目的地。
習俗上正月初七又稱人日，此時此刻的村委會大院里人山人海十分應景，許多人擠不進去踩著凳子也要爬上高處看個明白。
賀蘭和陳進峰剛下車就被眼尖的村民看到，有人大聲呼喊他們快來，有人默默轉過身去全當沒看見。
村委會的辦公室門前擺著幾張長條課桌，正中間是一個票箱，左右兩側各擺著一些紙筆。村民們排隊上前在紙上寫寫畫畫，然后將紙張團成球塞進票箱里。
“這村民大會開的可夠急的?！比宋吹皆捪鹊?，賀蘭從人群中擠上前，剛一站定便與穩(wěn)坐在票箱后面的村支書對視，“該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位了嗎？”
隨著她的出聲，剛才還有些熱鬧的大院頓時鴉雀無聲。
村支書看見賀蘭和陳進峰時明顯怔了一瞬，然后恢復鎮(zhèn)定，且笑得穩(wěn)操勝券：“這個你放心，村民大會絕對不會落下任何一個村民。要不是我特意安排人去衛(wèi)寧通知你們，你們也不可能回來的這么快，是不是？”
賀蘭對他話里的真假不置可否，面上一哂，“不知道今天開會表決的是什么事?。俊?p> 村支書一雙大掌放上課桌，左右分別拍了一下，說道：“你自己看?！?p> 票箱前面的地上擺著兩塊長方形木板，中間留出一條投票的通路。左邊的木板上貼著一塊紅紙，標題是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合并倡議書。
只看了一眼標題賀蘭便往右側看去。右側木板有兩塊，貼的卻是白紙，第一張紙上的標題是四個力透紙背的大字——討賀蘭檄。
這四個字成功引起了賀蘭莫大的興趣，她何德何能，一千多年后居然能跟武則天一個待遇。
檄文總共分四個部分，第一部分指責賀蘭在工作上以權謀私，證據(jù)分別是她在衛(wèi)寧辦事處配備了很多不必要的生活設施，且自己長期在辦事處留宿；擔任副廠長期間自己私人買房卻指使廠里員工為其裝修，完工后沒有付給工人一分錢工資；在眾多村民都沒有工作的情況下，她卻先后在廠里安排了許多縣里的下崗職工再就業(yè)。
還有許多事實確鑿的證據(jù)，光是這部分的罪狀就羅列了整整一塊板子。
第二部分指她言而無信，證據(jù)是她跟村長的合作協(xié)議上明確標明她是設備入股，但后期辣條和薯片生產(chǎn)線上馬時需要貸款，她卻躲起來逼迫村委會出面主動承擔貸款責任。
第三部分說她獨斷專行，置集體利益于不顧，在沒有經(jīng)過任何人允許的情況下就將西北地區(qū)的特許經(jīng)銷權給了出去，且經(jīng)銷商價格還與廠里的業(yè)務員們一致。
第四部分批評她是非不分，錢麗云與丈夫離婚她明明負有主要責任卻絲毫沒有反省，不僅沒有從中協(xié)調(diào)，還當街毆打錢麗云的丈夫，助長了不守婦道之人的氣焰。
這一部分的證據(jù)最為確鑿，因為錢麗云的準前夫赫然就在現(xiàn)場，正在義憤填膺地盯著賀蘭，看樣子在賀蘭趕來之前他已經(jīng)在群眾當中訴過苦處了。
看完檄文賀蘭扯起一邊嘴角，笑道：“沒看出來啊，您這檄文寫的像模像樣的，平時沒少在我身上下功夫吧？”
村支書眉頭微皺，一副委屈的模樣，“你誤會了，不管是紅的還是白的都不是我的授意，全是鄉(xiāng)親們的自發(fā)行為?！?p> “鄉(xiāng)親們能人輩出，可喜可賀啊。那我想問問，召開村民大會也是鄉(xiāng)親們的自發(fā)行為嗎？”
“的確是，國家規(guī)定三分之一以上的村民代表提議召開村民大會，村委會就應該予以允許?！?p> “哦，國家有這個規(guī)定，可我怎么記得國家還規(guī)定召開村民大會必須提前十天以上通知村民，您是不是忘了還有這條？”
村支書臉色一變，面對全村村民他既不能承認又不能否認，張口結舌找補道：“這不是鄉(xiāng)親們催得急么，規(guī)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事急從權嘛，可以理解?！辟R蘭老神在在給村支書遞臺階，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塵，微笑道：“但是不合規(guī)定就是不合規(guī)定，這種情況下投票表決出來的結果想必難以服眾吧？”
村支書：“那你覺得怎么樣才算服眾？”
賀蘭：“我哪知道啊，要不您打電話請示一下劉書記？”
村支書心中頓時就是一緊，一旦賀蘭把違規(guī)召開村民大會的事情捅出去，輕則他要受上面一頓申斥，重則有可能烏紗帽不保。如果再連累上劉書記，那他這輩子怕是只有回家種地一條路可走了，因此他一百個不可能跟劉書記聯(lián)系。
不過村支書也不是蠢人，他沒有上賀蘭的當，而是轉頭對在場的村民們說道：“大家伙都在呢，長嘴的都說一說，今天開村民大會是不是大家伙自己愿意的？我沒逼著大家伙到這兒來吧？”
人群中許多人應聲而動，紛紛附和，還有人揪著檄文中賀蘭的錯處不放，當場質問起她來。
也有很多人仗義執(zhí)言，一邊對突然召開村民大會表示不滿，一邊表示對賀蘭和村長的支持。
兩方人馬在大院當中激烈地爭論起來，進而發(fā)展到爭吵，眼見著楚河漢界漸漸形成，接下來怕是就要上演全武行了。
賀蘭沒有出聲阻止，抱臂站在那里看人吵架，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陳進峰猜測她想拖延時間，好達到徹底將村民大會攪黃的目的，于是袖子一擼也上了“戰(zhàn)場”。
他的出現(xiàn)令膠著的戰(zhàn)局明顯朝著有利于賀蘭的方向倒去。誰不知道陳進峰是村長的兒子，他的意思就是村長的意思，出于對村長幾十年的信任，相當一部分人面上現(xiàn)出猶豫的神色。
現(xiàn)場亂成一鍋粥，村支書幾次出聲喝止都沒能成功。轉頭看到賀蘭一副優(yōu)哉游哉的模樣，村支書登時咬緊了后槽牙，接過會計跑著遞過來的大喇叭便喊道：“大家伙安靜！安靜！千萬不要上了群眾當中一些壞分子的當！”
這次的聲音足夠大，現(xiàn)場很快便被喇叭聲鎮(zhèn)住了，只余一些竊竊私語。
賀蘭掀起眼皮看村支書，“群眾當中的壞分子？說我吶？”
會計身先士卒，一挺胸脯道：“不是你是誰？！之前大家伙投票投的好好的，你一來就攪合得不成樣子，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是天地良心?！辟R蘭轉身四顧大院中所有人，大聲道：“不像有些人那樣假公濟私，明面上一片丹心為民著想，實際上干的卻是趁人之危、排除異己的齷齪事！”
這句話就差指著村支書的鼻子說出來，立刻就引來現(xiàn)場不愿意食品廠搞合并的父老鄉(xiāng)親們的熱烈擁護。對面希望合并的一群人自然不樂意，兩方人馬眼看著又要開戰(zhàn)。
“安靜！”村支書吼完放下大喇叭，問賀蘭：“不要指桑罵槐，你到底想怎么樣？”
賀蘭抱臂環(huán)胸，冷冷一哂，“很簡單，重新開始投票，并且要實名制公開唱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