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留下，多錢都留下

　　第二天江仕春便主動與賀蘭聯(lián)絡，力勸她去鼎譽國際工作。

　　他在電話里說道：“這是個非常難得的機會，你可以在那里學到你在國內(nèi)永遠也學不到的知識，對你以后的發(fā)展非常有幫助。”

　　“唉！我不是不知好歹?！备糁娫捑€，賀蘭語帶委屈，面上卻不動聲色，“可是機會再好，有人不想讓我去，我也沒辦法啊?！?p>　　江仕春：“那些村民還在盯著你不放？”

　　賀蘭：“可不是么，聽說已經(jīng)弄出來第二封請愿信，說不定過幾天你就能親眼看見了?！?p>　　一想到那仿佛一眼看不到頭的紅手印和親筆簽名，江仕春不由得用力閉了閉眼睛，“讓你受委屈了?！?p>　　賀蘭后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忙說：“算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能怪我自己不會做人。”

　　江仕春：“千萬不要這么說，你做的已經(jīng)夠好了，否則葉老也不會一直記掛著你?！?p>　　賀蘭：“他老人家記掛我什么？”

　　江仕春：“當初認命你們村長當新廠長雖然是求同存異的結(jié)果，但同時也存了后手。革命老前輩行將就木，指定一下接班人原本就是無可厚非的事?！?p>　　賀蘭手握電話線，心中五味雜陳，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惱恨，最終面對如此的老謀深算只能深呼吸后回復一個嗯字。

　　江仕春直覺敏銳：“你會覺得我心機太深嗎？”

　　“不會?！辟R蘭如實回答，“在其位謀其事，你站在葉老身邊，如果沒有心機的話豈不是被人嚼得骨頭渣滓都不剩?！?p>　　江仕春的笑聲在電話里顯得非常有磁性，“我就知道你會理解我的，就像我理解你一樣?！?p>　　賀蘭不想將時間耽誤在溫情的話題上面，于是故意歪曲道：“你理解我？真的？那你說說接下來我準備干什么?！?p>　　江仕春：“以你的脾氣和能力，我猜你準備東山再起，將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狠狠踩在腳下，揚眉吐氣?！?p>　　賀蘭一陣身心舒暢，由衷道：“知己，反敗為勝的那天我一定請你喝酒。”

　　江仕春：“好，為了你這頓酒，有需要的話隨時來找我?！?p>　　東山再起談何容易，賀蘭原本以為要蹉跎一段時間才會有眉目，沒想到機會來的如此猝不及防。

　　那是生產(chǎn)線搬走之后沒過幾天，村支書帶人去打掃原來車間的衛(wèi)生，開大門的時候他總覺得好像缺點什么，一時間又沒能看出來哪里有問題。

　　直到打掃完畢鎖門的時候他才恍然發(fā)覺，掛在大門垛子上的廠牌不見了。

　　恰逢郭德寶從隔壁跳墻進來取自己唯一遺留下來的東西——那把榔頭，于是村支書問他：“大門上的招牌哪兒去了？”

　　郭德寶脖子一梗，回道：“你問我我問誰？”

　　村支書：“你就是看大門的，我不問你問誰？”

　　郭德寶：“你給我發(fā)工資啦？”

　　氣得村支書險些背過氣去。

　　郭德寶又說：“村長在的時候說過只要我活著就讓我在這里看大門，現(xiàn)在他走了，這話你還認不？”

　　“我認個屁！”村支書叫他氣得爆粗口，“這話你跟我說沒用，以后這里歸誰你去跟誰說?！?p>　　郭德寶轉(zhuǎn)頭回家就跟賀蘭反應自己的猜測：“他好像要把廠子賣了。”

　　賀蘭和陳進峰對臉懵逼，他們下了大力氣好不容易才從大隊會計口中得到的消息，郭德寶居然僅憑村支書的一兩句話就推斷出來了，這上哪兒說理去？

　　郭德寶激動地原地轉(zhuǎn)圈，“真要賣啊，那咱們買不？”

　　當然要買了。陳進峰早在生產(chǎn)線拆走那天就托人試探過高遠達的口風，想知道廠房接下來準備如何處置。然而高遠達一門心思沉浸在外企車間主任的美夢當中，對這件事半點不上心也不知情。

　　后來陳進峰好不容易托人從大隊會計口中得到了一句實話：“廠房肯定得賣，村委會還有好些三角債沒還呢?！?p>　　陳進峰當時就意識到不對，村支書不是說從補償款中抽出一部分用來還陳年舊賬了嗎？怎么還有三角債沒還？

　　為此賀蘭從工商局張局長那里要到了光明食品廠與海鑫副食品公司的合并計劃書，從里面得到了一項非常重要的信息：光明廠被海鑫吞并后，海鑫計劃支付給陳莊村的補償款與村民們實際到手的金額總數(shù)嚴重不符，中間足足有兩百萬的差額不翼而飛。

　　村支書當初對差額的解釋是用作為村集體償還外債。那時賀蘭和陳進峰沒有心情也沒有時間去搞清楚這中間的具體數(shù)字以及是否對得上賬，如今將資料拿到手里才感覺遍體生寒。

　　陳莊村五十年代末建立，集體大鍋飯的年代確實入不敷出欠下許多外債。但試想一下四十年前的物價能與現(xiàn)在的物價一樣嗎？以前的人口能比現(xiàn)在多嗎？

　　在物價極其低廉、許多人還掙扎在溫飽線上的四十年前，兩百萬怕不是能抵得上整個相州縣全年的GDP了吧？陳莊村這個當初不過幾百人的小小村落究竟干了什么才會欠下如此巨額的外債？

　　并且這兩百萬全部分攤到現(xiàn)在的村民頭上居然不夠，還要繼續(xù)賣廠房來還債，其中的內(nèi)情實在是不得不讓人深思。

　　想清楚其中關竅的陳進峰當時義憤填膺，大有將村支書大卸八塊以慰自己父親在天之靈的沖動。

　　賀蘭卻一副穩(wěn)操勝券的模樣，說道：“好機會??！”

　　這么大的把柄抓在手里，還怕村支書不把廠房賣給他們嗎？他如果死活不賣也行，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嘛，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們父子會煽動人心，只要想，就沒有她賀蘭辦不成的事，看她能不能把天捅破個窟窿。

　　于是在欣欣向榮的初春時節(jié)，村里人都在忙著務農(nóng)的時候，賀蘭把自己復印的合并計劃書輕飄飄放到了村支書的辦公桌上，并且貼心的將紙張翻到她特意標紅的補償款金額那一頁。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村支書既沒有跟賀蘭繞圈子也沒有跟她打啞謎，沉默許久后問道：“你想干什么？”

　　賀蘭有備而來，效仿趙本山小品中的情節(jié)，翹起二郎腿，右手比劃出一個六放在耳旁，說道：“聽說食品廠廠房要賣？留下，多錢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