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殘片

　　解剖實驗室的排氣扇在雨聲中呻吟。

　　沈懷音將拓印的符咒鋪在解剖臺上，暗紅色紋路在冷光燈下泛著油脂光澤。林小棠用考古刷輕掃紙面，突然露出見鬼的表情：“這些不是朱砂?！?p>　　電子顯微鏡顯示，符咒顏料里漂浮著類似白細(xì)胞的細(xì)胞器。“是含有線粒體的血液，“沈懷音調(diào)整目鏡倍數(shù)，“而且線粒體DNA序列與患者完全匹配?！?p>　　“活體血咒?！傲中√牡穆尻栫P尖在地磚劃出火星，“有人在用他的血當(dāng)墨水畫符......“

　　話音未落，整棟實驗樓突然斷電。黑暗中，符咒紋路泛起幽綠磷光，組成立體的八卦陣圖。沈懷音腕間紅繩寸寸繃斷，五帝錢叮叮當(dāng)當(dāng)砸在解剖臺邊緣。

　　“蹲下！“

　　林小棠拽著她滾進(jìn)標(biāo)本柜間隙。冷藏柜的玻璃門上，無數(shù)血手印正在憑空浮現(xiàn)。存放解剖器械的鐵盤劇烈震顫，手術(shù)刀凌空組成符咒中的“敕令“二字。

　　沈懷音突然抓住飛旋的手術(shù)刀。金屬傳來的震顫讓她眼前炸開畫面：穿月白旗袍的少女被按在紅木椅上，三枚銀釘生生刺入右耳。血珠墜落在椅背雕花間，形成與符咒相同的紋路。

　　“沈青梧......“她無意識呢喃出聲。

　　手術(shù)刀當(dāng)啷落地。應(yīng)急燈亮起時，符咒拓印紙已自燃成灰，灰燼排列成箭頭指向窗外——正對沈氏舊宅的方向。

　　林小棠撿起未燃盡的紙角，上面殘存著工整的鋼筆字：“申時三刻，椅動魂歸?！?p>　　“這是五十年前的報紙字體?！八謾C(jī)亮起舊新聞截圖，1948年《金陵晚報》的失蹤啟事寫著相同字跡，“有人在用時空交錯的方式傳遞信息。“

　　她們翻墻出校時，急診樓頂?shù)募t十字燈箱正在滲血。沈懷音回頭望見03病房窗前站著穿旗袍的身影，少女蒼白的食指貼在玻璃上，畫出血色銀杏葉。

　　舊城區(qū)拆遷工地籠罩在詭譎的霧氣中。警戒線外停著三輛救護(hù)車，車頂藍(lán)光映著圍擋上的巨大符咒。林小棠用羅盤測完方位，臉色比月光還白：“整個工地就是個倒置的八卦陣，沈氏舊宅正好在死門位?！?p>　　沈懷音摸到圍擋缺口處的鋼筋，鐵銹中嵌著暗紅陶片。觸碰的瞬間，掌心傳來被利齒啃噬的劇痛——幻象中穿工裝的男人正在暴雨里挖掘，每鏟下去都帶出粘稠黑血。他腰間對講機(jī)沙沙響著：“基坑有青磚......?。∏嚆~鼎！鼎里有......“

　　“小心！“

　　林小棠撲倒她的瞬間，鋼筋擦著發(fā)梢飛過，深深扎入身后槐樹。樹身滲出暗紅汁液，順著符咒紋路蜿蜒成“擅入者死“四個字。

　　她們跨過警戒線時，霧氣突然具象成膠狀。沈懷音耳釘開始高頻震動，眼前出現(xiàn)重影——現(xiàn)代廢墟與往昔宅院在時空中重疊，青磚院墻上爬滿血管狀藤蔓。

　　主宅門楣上，“沈府“金匾正在滴血。林小棠的強(qiáng)光手電照出匾額后的暗格，半卷泛黃族譜卡在縫隙里。翻開泛脆的紙張，沈青梧的名字被朱砂劃去，批注寫著：“癸未年七月十五，鎮(zhèn)。“

　　“中元節(jié)獻(xiàn)祭?！傲中√闹讣鈸徇^蟲蛀的孔洞，“這些蛀痕走向......是刻意用酸液腐蝕出的符咒?！?p>　　二樓突然傳來紅木家具的吱呀聲。沈懷音的五帝錢自動擺成指南針陣型，銅銹剝落處露出內(nèi)層的隕鐵芯。她們順著指引摸到西廂房，雕花門內(nèi)傳出細(xì)微的啜泣。

　　月光透過破窗灑在梳妝臺上，菱花鏡蒙著厚厚塵灰。沈懷音鬼使神差地伸手擦拭，銅鏡突然映出燭火通明的房間——穿嫁衣的沈青梧被鐵鏈鎖在紅木椅上，七個黑袍人圍著青銅鼎吟唱。鼎中沸騰的黑血里，浮沉著與她耳釘相同的銀器。

　　“別看鏡子！“林小棠的警告遲了半拍。

　　沈懷音感覺耳垂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銀釘自動旋出半寸。鏡中的沈青梧突然轉(zhuǎn)頭，與她四目相對。兩股記憶如高壓電流對撞：

　　1948年的銀釘刺入少女耳骨，2023年的解剖刀劃開患者胸腔；青銅鼎中的黑血漫過青磚地縫，ICU地磚下的血線匯成符咒；七個黑袍人化作穿白大褂的醫(yī)生團(tuán)，護(hù)士長王春梅正在鼎中投入沾血的五帝錢......

　　“時空閉環(huán)。“沈懷音聽見自己在兩個時代同時開口，“我們都在符咒里?！?p>　　鏡面轟然炸裂。林小棠拽著她撲向墻角，無數(shù)銅鏡碎片懸浮在空中，每片都映出不同年代的祭祀場景。最中央的碎片里，周墨白穿著黑袍舉起青銅匕首，刀尖正對沈青梧的心臟。

　　“找到......椅子......“鏡中傳來飄渺的呼喚。紅木椅在時空碎片中時隱時現(xiàn)，椅背雕花里嵌著枚銀耳釘。

　　整棟宅院突然劇烈搖晃?，F(xiàn)代工程機(jī)械的轟鳴與舊時祭祀鼓聲共振，地磚縫隙涌出粘稠黑血。林小棠的羅盤爆出火花，指針直指地下：“祭壇在召喚活祭品！“

　　她們沖向后院的瞬間，月光突然變成血紅色。沈懷音看見七個昏迷的工人跪在荒草叢中，每人胸口都浮現(xiàn)出符咒片段。當(dāng)他們排列成北斗七星陣時，完整的“酆都引魂咒“在夜空亮起。

　　“終于來了?！?p>　　周墨白的聲音從古井里傳出。他攀著井繩躍出時，左臂符文泛著青光，與工人身上的咒文產(chǎn)生共鳴：“沈小姐不該觸碰時間褶皺?！?p>　　護(hù)士長王春梅從陰影里走出，手中捧著那卷族譜：“當(dāng)年用你鎮(zhèn)住裂縫，現(xiàn)在該償還了?！八_寫著沈青梧名字的那頁，紙張突然伸出血管纏住沈懷音的手腕。

　　林小棠的洛陽鏟劈開族譜，羊皮紙發(fā)出嬰兒般的啼哭。沈懷音趁機(jī)扯斷血管，卻發(fā)現(xiàn)傷口流出的血正在空中組成新的符咒。

　　“快走！“林小棠砸碎最后一塊鏡片，“去紅木椅......“

　　坍塌的廊柱擋住追擊者。她們沖回西廂房時，那把清代紅木椅正懸浮在時空漩渦中央。沈懷音耳釘全部脫落，在椅背雕花處拼成鑰匙形狀。當(dāng)最后枚銀釘歸位，椅面突然翻開向下延伸的密道。

　　青銅臺階上的抓痕還沾著新鮮血跡，與急診室患者指甲縫里的泥土成分相同。沈懷音觸碰墻上的燭臺時，無數(shù)記憶殘片涌入腦海：

　　二十年前的暴風(fēng)雨夜，院長奶奶從古宅廢墟抱出啼哭的女嬰；每年生辰收到的匿名銀杏葉賀卡；總在噩夢邊緣響起的祭祀銅鈴聲......

　　“歡迎回家?！昂诎瞪钐巶鱽砩蚯辔嗟目侦`嗓音，“我的轉(zhuǎn)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