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荔枝釀(上)
他的掌心甫貼上她腰窩,便似攥住團浸過熱酒的軟煙羅——那霞影紗,隔著三重夏衫都能熨出皮下血髓的顫。
沈硯舟五指不自覺收緊扣住那截腰身,指尖正正好陷進束帛襦裙的褶痕里,像掐著塊將化未化的瓊芝齋蜜浮元子。
他喉結滾了滾,熱氣呵在她耳后燒出胭脂云。
柳含煙掙動間汗?jié)竦乃榘l(fā)黏在頸側,石榴紅耳珰撞著他下顎叮咚響。
沈硯舟獨愛的沉水香香裊裊漫過,將她鼻尖薄汗蒸成西子湖晨霧里初綻的粉茶梅。
“松手!“她抬肘后擊卻被他擒住腕子,廣袖滑落堆在肘間。
沈硯舟感覺股燥熱霎時如滾水潑雪,自尾椎炸向四肢百骸。
“沈!硯!舟!“柳含煙反手要擰他臂肉,他猛地撤手使了記巧勁,柳含煙便似遭了風浪的采蓮舟仰翻在青磚地。
柳含煙汗津津的脊背印在冰涼的青磚,像往新研的胡粉里撒了把碎瓊瑤。
“哎呦!”柳含煙甩了一個屁股蹲。
“沈!硯!舟!“她揉著痛楚,踢腳踹他。
卻見那廝早裹著錦被蜷成團,活像遭沸水燙過的青蝦。
柳含煙抄起滾落的玉帶銙砸向錦被:“明日就把契約添上——沈硯舟與狗不得近身三尺!“
被窩里傳來悶笑。
突然哎喲一聲,原是柳含煙赤足朝著他的側身腰間踹了一腳。
檐角鐵馬叮當亂響,蓋不住被褥里漏出的喘息:“柳含煙!你踩的是...是...“
“踩的就是沈家潑皮的無賴筋!“
她足趾惡意碾過他腹肌溝壑,感受著錦緞下繃緊如弓弦的軀體,“這是什么!“
沈硯舟猛然掀被,擒住她腳踝,眼底燒著鈞窯窯變的紫紅斑。
“下流坯子!“柳含煙趕緊收腳,羞紅這臉上床,丟下一句話:“睡覺!”
索性昨夜烏龍后,沈硯舟都沒找柳含煙‘伺候’,柳含煙也省得這頑子鬧心。
正月十六,沈家要在汴河西岸金明池畔的“擷芳苑“設‘流觴宴’。
沈老夫人傳柳含煙入房。
柳含煙跪在卍字紋青磚地上,額前珍珠墜飾的投影正落在沈老夫人裙擺的翟鳥補子——那金線繡的眼珠活脫脫要啄人。
“孫媳給老祖宗請安?!?p> 那間充斥沉檀香的房間,沈老夫人頭戴金絲狄髻,耳垂東珠墜子隨佛珠撥動輕晃:“你本是商戶女,一無根基,二無名聲,老身也知是硯舟強娶的你,但是你也不需有任何怨懟?!?p> 柳含煙低頭,前半句絮語,后半句才是目的,這是老夫人在敲打自己,攀上沈家----要識時務。
沈老夫人道:“老身也是體如朽木,這次的宴會便讓你來主持,另尋孫管家協(xié)理。”
柳含煙領命。
沈老夫人忽地輕嘆道:“世間尋求夫君的女子,左右不過是想找個一心一意,硯舟那孩子雖然頑劣,但是至誠至真?!?p> “孫媳省得?!?p> 話音未落,沈硯舟已破門而入,他掀起袍角跪得急,腰間羊脂玉佩在青磚上磕出脆響:“祖母!“
沈老夫人輕笑道:“護食護出個潑天架勢,怕老身吃你媳婦?“
沈硯舟直愣愣地挺著身,梗著脖子,一臉決然。
“滾吧滾吧!“老夫人擺手無奈道,“再賴著不走,老身這把骨頭要沾你們少年夫妻的膩歪氣!“
老祖宗發(fā)話,二話不說,兩人拜退后,沈硯舟拽著柳含煙疾走。
穿過萬字不到頭游廊時,他突然道:“老祖宗,可曾給你氣受?”
柳含煙想了想沈老夫人地話,又看了看他,忽地撲哧一聲笑出來。
沈硯舟急了,這是欺負了還是沒有,“你笑什么?”
柳含煙掐了他一把手臂,“管恁多閑事?!?p> 沈硯舟吃痛捂著痛楚,“嘶——“
他揉著臂上軟肉跳腳,“勁兒這般大!定是祖母賞的棗泥山藥糕喂足了力氣!”
午時,離開宴還有十四天,主臥內(nèi)。
柳含煙翻開崇寧三年的流水宴單,灑金紙頁上墨跡凍得發(fā)脆。
宴請名錄列著汴京七十二正店東主、漕運使及宗親。
沈硯舟正蹲在炭盆邊烤橘子,貂裘下擺燎出焦痕:“小爺?shù)?黑甲神將'也想赴宴!“
“讓它啃賬本么?“柳含煙輕笑一聲,提筆攥寫宴請賓客名單。
剩下就是如何調配沈府的人,如何盡心盡力做好這個宴會,一旦自己監(jiān)督不力,放任了幾個偷懶耍滑的,那問題就大了。
最基本的是材料采購,要打點去采買的小廝,采購的東西要符合要求還不能太貴,其中的貓膩,就看自己能不能馴服。
再細分下來就是:一是廚房訂購和備菜,二是別苑內(nèi)院檢修建設和采購,三是當日的服務丫鬟。
寅時三刻,宴前十三日。
柳含煙裹著灰鼠裘推開小廚房的門。
陳嫂子正剁著羊脊骨,刀背映著灶火劃出赤虹:“少夫人仔細寒氣!“
案板邊煨著碗杏仁酪,盞邊豁口還粘著去歲重陽插的茱萸籽。
“陳媽媽可認得采買上的陳小乙?“柳含煙呵氣暖著手。
陳嫂的刀聲驀地頓?。骸澳菨姴?!上月克扣了伙房三簍霜柿當去了,每次采買,我看他都要撈去三成油水?!?p> 柳含煙驚訝道:“他這么膽大!”
陳嫂貼近柳含煙耳邊悄悄道:“老夫人老了,府里主事沒一個能成的,這沈府早就爛的不得了?!?p> 按照陳嫂的情報,這陳小乙風雨不動要在午時去賭一把,說是午時陽盛,最能消除霉運。
但是柳含煙認為,賭徒這類人,沾上就是倒霉一輩子,再厲害的陽氣也殺不掉。
果然陳小乙在后門被柳含煙逮住。
陳小乙生得一副油滑相——招風耳薄如當鋪封條紙,眼珠子活似灌了水銀的骰子,轉起來能映出三街六巷七十二家店鋪的幌子。
他瘦長身量裹著半舊青綢直裰,嘴角天生帶鉤,笑時能扯出兩道褶子。
柳含煙道:“正月漕運停著,陳管事倒比虹橋腳夫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