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我心里篤定已久的男孩,我以為,干凈的事物應(yīng)該不會那么容易混濁,但事實卻是,會的更加容易被混濁,稍微的一點塵埃就夠。
陳亦哲趕到時,我正擁在顧沉懷里,呼吸著那股熟悉的煙草味。
顧沉喜歡抽煙,所以他的手腹有點泛黃,我曾問他,你能把煙戒了嗎,他沒看我
隨后把煙頭摔在地上,把煙頭的零星火滅得干干凈凈。
我哭得好厲害,連陳亦哲來了也沒注意,只管蒙著頭哭,我沒敢去看顧沉的表情,不用看也明白,顧沉沒有表情的。
“吧嗒吧嗒?!?p> 只傳來打火機的聲音。
“你沒事吧,”
一瓶谷粒古力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看了一眼陳亦哲,哭的更厲害了,那是陸川河跟我第一次見面他送我的谷粒古力。
“誒,該死,你別哭啊。”
陳亦哲手忙腳亂急起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做錯了,來回跑了幾十遍食堂。
什么品種都拿過來晃了一遍,我依舊沒理他,只顧著哭,嗚嗚咽咽。
粗糙的大手掌撫摸我的背,衣服仿佛能感受到他那厚重的繭子在我衣服上的摩擦感。
那天的風(fēng)異常的暖,在幾個輪回間,顧沉最終無奈的嘆了口氣,以大人的固有姿態(tài),看著我。
“早跟你說,這種男孩子不值得?!?p> 我覺得我并沒有做錯什么,愛一個人有錯嗎?
沒有錯。
哪怕是陳亦哲也會吧,以后的事情太多的讓人措手不及。
誰都沒有理由去面對那些,不想面對的,但我又必須面對。
此后,我費了好大勁才從里面走出來。
在聽我說想吃雞蛋仔的時候,陳亦哲跑了好遠的路才趕回來,氣喘吁吁,顧陳板著張臉,那意思就是,你怎么搶我風(fēng)頭。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知道是為陳亦哲那份堅持感動,還是為他那股傻勁給逗笑。
“你怎么不騎車?用跑的?”我嚼著雞蛋仔,一股奶香流露在我嘴里。
“哎呀,我給忘記了。”
“哈哈哈哈”
空中留下一串魔性笑聲。
我編了一個謊話。
我跟顧沉說,我其實不喜歡陸川河,但事實真的是,我只是喜歡他那股青澀干凈,也是我想的太單純,以至于后來的陸川河真正顯露出他的本性,與現(xiàn)在的他,相差太多。
同時,更多的是那份心里的孤獨,他可以陪我笑陪我鬧。
顧沉只是皺著眉頭,留下一句,隨便。
還是那樣,不想聽也不想說。
好多次我問他,為什么這么冷漠,他依舊不說話。
但是顧沉在我心里的位置好像,超過了陸川河,我總是不經(jīng)意的去依賴他,我的喜怒哀樂,我的一些心事。
但我們之間的距離總是很遠。
體育課,被何玲抓到食堂,然后一本正經(jīng)的說,
“我覺得顧沉挺好的?!?p> 在聽到她的話,我驚訝了,似乎在她嘴里聽到夸顧沉的,真的很難,
“說實話,陸川河好多了,關(guān)系不會那么亂?!?p> 說到這個的確是個理,何玲喝完一口奶茶。
“可是,我覺得我能原諒他一次。”
說出口的時候,我自己也顫抖了,能原諒一次還能原諒第二次嗎?那么第三次呢?
“這是你的決定,我也勸過你了,顧沉也跟你講了吧,他跟別的女孩子牽手走操場,其實那天我也在,我就在后面,恰巧那天,陳亦哲不在,他有事回家了,我去小賣部買零食,碰巧遇上了,你跟我說過他,真的特別好,可是沒想到,這樣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這個道理,不是你教我的嗎,怎么到你這就不行了呢?”
我根本找不到任何話語,去反駁這個無可厚非的事實。
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握著手里的奶茶,直到她變形。
我在逃避。
“上課了,安靜的時候,你自己想想吧。”
其實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不想面對。
比這更可怕的是。
在某一天,陸川河跟別的女生拍牽手照,爾后那個女生發(fā)了朋友圈,恰巧,同學(xué)魚小小也在那個女生的列表。
她翻到那個視頻,拿著手機給我看。
“我一直不敢跟你看,這個是你男朋友吧?”
視頻雖然沒有露臉,那種熟悉,快把我壓得喘不過氣,我瘋了似的跟他打電話,但他卻從來不解釋。
在我逮到他的時候,他正在食堂打包米粉,見到我的時候絲毫沒有猶豫。
“你原不原諒我都無所謂。真的。我這樣無情了,你還跟我在一起?!?p> 高大的肉墻擋在我面前,他的不屑,在那一刻詮釋。
何玲像發(fā)了瘋似的忍不住,給了陸川河一拳。
“不要臉。我呸,阿久憑什么喜歡你?!?p> 我被這一幕嚇到了,愣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把何玲拉住。
他爬起來,他的臉頰里面紅了一塊,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就走,何玲還想追上去,被我用力拽住了,我真怕鬧大。
“你攔著我干嘛,這種人就好好教訓(xùn)一頓。”
“沒事,何玲,謝謝你?!?p> “哎呀,你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開心點嘛,這種人咱不要也罷對不對?”
一雙罪惡的手,爬上我的嘴角,她硬生生給我扯了一個笑臉。
何玲離開學(xué)校實習(xí)的第二天,陳亦哲就表現(xiàn)出了一副落寞。
而我跟陸川河的事情還沒得到解決。
很多人不解,為什么我要這樣,是我無理取鬧還是什么。
陳亦哲約我到公園的長椅,夜黑漆漆的一片,他沒有抽煙。
這是第二次,他單獨約我,還是因為何玲的事。
“說吧,什么事?”我平復(fù)著心情,因為此刻我和他一樣,心里各自裝著心事。
“許久,我上次跟你說,我弟心臟在醫(yī)院,可我真的挺害怕,他還小什么都沒見過,從小就因為這個在醫(yī)院養(yǎng)著,再這樣下去,家里支撐不了了,來源真的很難,我的最匹配,假如我有一天,選擇離開了,何玲怎么辦,她那么好的一個女孩子,我真的放心不下,你知道嗎,我每次帶她去玩,看著她的笑容,我心就痛,我感覺我給不了她什么,我能給她的只是簡單的陪伴,未來都沒有,你知道這種感覺有多痛嗎?”
我第一次感受到一個男孩子的那種無能為力。
黑暗中,我仿佛能看到一個白天安靜的男孩子在這一刻崩了盤,抱著腿低聲哭泣。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只能看著他,拍他背告訴他。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你知道一個人最無助的是什么”
他止住了,抬頭看我。
“是什么?”他說。
“沒能力時拼命努力,有能力時無能為力?!?p> 星星零星的掛在天空,風(fēng)吹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涼意,我感到悲哀的是我們這個年紀(jì),所做不到的事情,沒法去改變,只能順其自然去接受。
“我第一次見何玲,我就想給她一個未來,后來我發(fā)現(xiàn),其實沒用,我給不了,我想把我的心臟給我弟弟,許久,你會理解我的對吧,但是我又不想告訴她,所以我告訴你,就是想拜托你一件事,以后替我好好看著何玲,她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我真有點擔(dān)心?!?p> 他平靜的如止水,我的心跳卻慢了半拍。
“沒有辦法嗎?”
“這是最壞的打算,我弟弟等不了了,真的,不到不得已,我是不會這樣的,你放心吧?!?p> “那么,祝你弟弟好運?!?p> 一個小時后,他終于起身,說了句,謝謝。
臉上濕潤,我下意識摸了摸臉,原來是我淚水掛滿了臉頰,我不敢想,陳亦哲真到那步,我會哭成什么樣子。
我至今還能想起,他說那句謝謝的時候,那種哽咽。
我翻了個身,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告訴何玲,我怕她難過,怕她接受不了。
如果有一天陳亦哲真的選擇怎么辦,但他也確實是做到了。
陳亦哲跟何玲在一起的第三年。
我們班主任在給他所在的班級上數(shù)學(xué)課的時候,急急忙忙把陳亦哲叫了出去,我就知道事情,肯定不簡單。
“他不會有什么事吧,我好擔(dān)心啊,阿久?!?p> 我安慰著她又不敢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說,“沒事沒事,別擔(dān)心,能有什么事?!?p> 果然,那一個星期,陳亦哲就跟消失了一樣,沒有任何消息。
真是夠狠,在我們都以為不會回來的時候,他卻給何玲打了電話,何玲笑得像個小孩子得到了她心愛的玩具,可她笑的越開心,我就越害怕她知道,陳亦哲要走了,那種我們找不到的遠方。
在他走的第二天就給我打了電話,我偷偷的接了,生怕被何玲知道。
我猜測的果然還是來了,我先哭了,陳亦哲還是那樣,慌了,急急忙忙的安慰。
“沒什么的,我覺得我這樣沒有錯,我對不起何玲。”
“你對不起所有人?!蔽覑汉莺莸恼f。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在我以為他掛了的時候,他又低沉的說,“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混蛋,對不起有什么用啊。如果陳亦哲在我面前,我鐵定把他揍一頓,才解氣。
“拜托了,許久。”
“我真的很想把你揍一頓,陳亦哲,你知道你這樣做,有多少人會難過嗎?此后我會想到我生命里有出現(xiàn)過這么一個男孩子,安靜,內(nèi)斂,會給我買谷粒谷力,會跟我分享好多開心的不開心的事,這樣的朋友,我真的很難相信,他就這么走了,還是我知道要走的情況下?!?p> 我憋著,眼淚卻嘩啦啦的流下來,我躲在房間里哭的死去活來,面對離開,我真的是個很難面對的。
那幾天,陳亦哲給足了何玲最后的陪伴,隔著屏幕在聊天,何玲一直以為他沒離開這里,還笑著跟我分享,她笑得越開心,這一幕生生的刺痛了我的眼,我不敢一旦她知道陳亦哲走了,會是怎樣的心情,我更想把陳亦哲狠狠的揍一頓,這種想法在我心里繞了很久。
恰好,顧沉出差幾天,或許,他也不知道這幾天發(fā)生了什么,顧沉是陳亦哲在這個學(xué)校玩得最好的朋友,經(jīng)常一起打籃球,顧沉打籃球不厲害,恰恰就是他的弱項,他什么都行就是這個不行,每次陳亦哲壞笑著拉著顧沉走的時候,我總是在旁邊偷笑,何玲就起哄,“怎么,顧沉打不過,就想跑,膽小鬼。”這時候,陳亦哲也會跟著說,“對啊,膽小鬼?!?p> 顧沉總是平靜的說,“幼稚?!钡怯洲D(zhuǎn)身拿過球打,陳亦哲就會笑著跟上去。
那之后,我沒接過陳亦哲的電話。
我偷偷順著陳亦哲告訴我的地址,他說,不想在外面,留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城市離開。
找到病房的時候,我推開門,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顧沉坐在床沿旁邊,看著書。
“你怎么在這?!?p> “你怎么來了?”
我們異口同聲,看著對方。
也就是說,現(xiàn)在,除了何玲,我們兩個都知道了,那對何玲是多大的打擊。
“來來來,坐著?!标愐嗾苷齻?cè)躺著看著窗外,在聽到我跟顧沉對話之后,轉(zhuǎn)身又看著我們。
“找過來了啊,真快。”
混蛋。
我在心里罵了一句。
“她還好吧?!标愐嗾艿恼f出這句話。
“好,很好,非常好。您就放一個百心吧。”我轉(zhuǎn)頭看了陳亦哲一眼,又轉(zhuǎn)回來,眼睛定格在顧沉身上。
“你不是說,去出差幾天嗎?出差到醫(yī)院來了?”
“嗯,小哲在這,我來看看,免得你又難過,愛哭鬼?!彼^都沒抬一下,微妙的看到他嘴角揚起。
“喲,小兩口吵架啊。”
“閉嘴!”
“閉嘴!”
我跟顧沉又一次默契。
那是我跟顧沉最后一次見陳亦哲,他躺在病床上,笑著,兩排整齊的牙齒露出來,我笑他,像個傻子。
又一次哭了出來,真是看不慣他這種無所謂的樣子啊。
顧沉站在床邊,說,該去了小伙子。
我一拳打在顧沉腰上。
“哎呀呀,我的腰,腰不行了,阿久你可得以身相許哦?!彼鲎鞯姆鲋?,像個老大爺。
“噗嗤?!蔽倚α顺鰜?。
“好了,有什么難過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p>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種飄飄然的看淡,把我嚇了一跳。
此后,總是能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在那個空曠的球場,一遍又一遍把籃球推向那個框里。
有時候還會,坐在那,發(fā)著呆。
陳亦哲爸媽也來了,坐在手術(shù)室外,陳媽媽捂著臉哭,眼淚從她指縫流下來,落在地上。
我看著他們,我卻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默默的去倒了杯溫水遞給陳媽媽,陳爸爸摟著她的肩膀。
“阿姨,喝口溫水吧?!蔽疫f過去。
陳媽媽看著我,眼淚還掛在臉上,那眉宇間,陳亦哲像極了她。
“你是何玲嗎?”
“何玲是我朋友,我是許久?!?p> “小哲經(jīng)常提起你,說你這個朋友很講義氣,何玲是他喜歡的女孩子,怎么沒來嗎?”
一種莫名的刺激直撞我心口。
“他不想讓她知道?!?p> “你是個好孩子,謝謝你?!?p> 謝謝這個詞,真的成了我們之間的那一份理解。
我第一次見顧沉抽那么多煙,就是在陳亦哲走后,顧沉在衛(wèi)生間里抽,出來的時候,身上濃重的煙草味把我嗆了一頓。
男孩子哪有那么多說出來的感情啊,你看這么一個沉穩(wěn)從來不吐露內(nèi)心的顧沉,也會因為好朋友離開,偷偷的去發(fā)泄,去懷念,去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