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ㄇ笸扑]票,求收藏?。?p> 除周典和竇融外,還有鄭適看見了鄭衡的題畫詩。
他見到鄭衡這樣寫著:“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舊是山河。橫流亂世滂沱雨,留得千秋細揣摩?!?p> 他年紀小,乍看到這首題畫詩,只覺得寫得很好,姐姐的字也很好看。但好在哪里、如何好看,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周典是學宮祭酒,竇融是書學首座,過他們雙眼的詩書不知凡幾,是好是劣、好劣在哪里,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這首題畫詩,竟然讓他們?nèi)缭诳耧L驟雨間行走,感覺潑天雨勢擊打而來,然后風雨蒼茫中見到江山傾覆,最后才有一種乾坤有定的風平浪靜。
這哪里是題茅屋雨夜,分明是寫山河千秋!
詩意猶如此,書就更加驚世不凡。那一手字,非草非楷,卻又不是流水行書,這是難以形容的、帶著雷霆萬鈞氣勢的……鴻渚體!
這種氣勢磅礴的書法,周典和竇融都曾見過,這就是由鴻渚韋君相所獨創(chuàng)的書法,名喚鴻渚體!
大宣朝見過鴻渚體的人很少,會寫鴻渚體的人就更少。除了韋君相本人外,據(jù)聞就只有厲平太后深得鴻渚真昧。此外……便沒有了。
在厲平太后賓天、韋君相不知所蹤后,周典和竇融便以為再也見不到那驚世橫絕的書法了。
不想,在這一場湊熱鬧的比試中,他們竟然看到了鴻渚體、幾乎失傳了的鴻渚體!
細看來,那筆法遒勁,然在幾處勾折處,現(xiàn)出力不從心的凝澀感。想來,是因為十三四歲的年紀,腕力尚有所不逮。
同樣是陽剛英氣,賀德那一手字就若涓涓細流,而鄭衡這一手則是滔滔大海。
這么一比較,無論是詩還是書,高下立見。
然而,這個鄭家姑娘,為何懂得鴻渚體呢?為何會在此時展露鴻渚體呢?——周典和竇融帶著滿腹驚疑,久久沉默。
就在賀德心生不安的時候,竇融“哈哈”大笑起來,聲音響徹人群:“大善!大善!好一句‘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舊是山河’,好一句‘橫流亂世滂沱雨,留得千秋細揣摩?!?,這一番比試,是鄭姑娘勝了!”
周典已伸手去卷起鄭衡的題畫詩,邊補充道:“是的,鄭姑娘才學卓絕,贏了比試。”
他們的話剛落,鄭適就驚喜地瞪大了眼睛,興奮得話都說不出來。
賀德踉蹌了幾步,臉色一陣發(fā)白,身子幾乎要發(fā)抖。墨點無多淚點多,山河仍舊是山河……這一首詩,她萬萬比不上。但是,她沒有看見鄭衡的字,她不相信,自己引以為傲的那一手流水行書,竟然輸了!
她不相信,也無法接受!
她半垂著眉眼,強自鎮(zhèn)定道:“學生相信大人、首座的判斷,學生沒用盡全力,所以輸了。請讓學生一觀鄭姑娘的題畫詩,以知不足?!?p> 竇融皺皺眉頭,大聲道:“你就算用盡全力,也是輸?shù)摹2贿^輸了也沒有關(guān)系,你那一手流書行書還是相當不錯?!?p> 賀德沒想到竇融會當眾說這樣的話,臉色頓時羞愧得通紅。這種安慰,就是在明晃晃地打臉!她活到現(xiàn)在,還沒有這么丟臉過!
就算用盡全力,也是輸,那個繼女的題畫詩真的那么好?好到竇首座竟然踩著自己的臉皮來抬舉那個繼女?
她心中滿是不忿,忍不住惡狠狠地盯了鄭衡一眼,隨即又飛快地掩飾過去。
無論賀德在比試前說得多么漂亮,無論她準備了多少條后路,但有一個道理,將她所有的粉飾都碾成了渣渣。
這個道理,就是一力降十會!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多的花言巧語都沒有用,就算賀德用盡全力,也贏不了鄭衡。
這點,鄭衡自己知道,周典和竇融更知道。
不知道的,只是圍觀的人群罷了。所以他們看見賀德慘白垂淚的時候,忍不住同情起來。
名滿禹東學宮的賀德姑娘,怎么會輸呢?這當中有沒有什么貓膩?
這樣的質(zhì)疑,他們當然不敢在周典和竇融面前說出來。唯有將厭惡驚愕的目光投向了鄭衡姐弟,那些跟隨賀德而來的姑娘們眼睛都要冒火,周圍開始竊竊私語。
許是因為這些聲音,賀德覺心中多了絲底氣,再次開口道:“可是……”
周典已經(jīng)將鄭衡的題詩卷好了,打斷了她的話:“好了,這一場比試輸贏已定。鄭姑娘代胞弟比試,如今贏了,那么先前我的話語便作數(shù)。你們隨我來明倫堂!”
他最后一句話是對鄭衡和鄭適說的。說罷,他便帶著那首題畫詩快步離開,壓根就沒有打算當眾展示鄭衡的鴻渚體。
大嗓門竇融跟在周典后面離開,也說了一句:“鄭家姐弟,跟我來吧。”
他們現(xiàn)在一心在鴻渚體上,根本就沒空理會賀德和圍觀的人群。如此一來,圍觀的人群就更加存疑了,那些年輕躁動的學子們,甚至迫不及待想安慰賀德。
人群中的謝氏,快要將帕子都絞碎了。這一切完全出乎她意料,她等來的不是鄭衡丟臉,而是鄭衡掙了天大的臉面!
得禹東學宮的祭酒及首座如此稱贊,她簡直不敢想象鄭衡以后會有的造化。
怎么辦?怎么辦?
她的目光越過鄭衡姐弟,往禹東先生那里投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要找的人已經(jīng)離開了。
這一下,她幾乎咬碎了滿口銀牙。
鄭衡帶著懵懂的鄭適,穩(wěn)穩(wěn)當當?shù)馗谥艿浜透]融后面,仿佛沒有看見周圍不斷射過來的眼刀眼箭。她心中冷靜所思的,是等會在明倫堂如何應答。
她在此時露出這一手,不僅是為贏了賀德,也不僅是為了讓鄭適入明倫堂,她更要……讓周典、竇融這樣的人知道她會鴻渚體!
鴻渚體,驚世橫絕,所關(guān)聯(lián)的就是老師。當今大宣朝,會鴻渚體的就只有老師和她而已,在學宮西門的時候,她就有了一個主意,那就是借助禹東學宮找到老師!
現(xiàn)在她變成了鄭衡、身在閨閣之中,若要憑借己力找到老師、接觸云端等人,那幾乎不可能。
那么,就只好等老師來找她了。
經(jīng)過禹東學宮、經(jīng)過周典等人的眼,鴻渚體這個線索一定會傳出去、卻又相對隱蔽,不會為她帶來殺身危機。
《慈父訓子》、鴻渚體,經(jīng)由這兩事,她相信已經(jīng)足夠份量得到禹東學宮庇護了。——不管是她,還是適哥兒。
明倫堂位于禹東學宮正北方向,中間有廣闊的空地,其上立著一個個石墩子,這就是上千禹東學生讀書、聽學的地方。
不過,明倫堂并不常用,皆因禹東學宮每學皆有專門的讀書、弘道場所。大多情況下,明倫堂十分清靜,鄭衡與鄭適踏進這里的時候,只見到兩三個學兄。
他們跟著周典和竇融,徑直來到了明倫堂左側(cè)的一間書庫。與一般書庫不同的是,這里有幾組案桌,上面還散著一些紙張。
看樣子,這書庫是周典平日里讀書的地方。更多的,鄭衡便來不及想了,因她看見周典神情嚴肅地展開了她的題畫詩。
紙張尚未完全攤開,竇融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姑娘與韋君相是何關(guān)系?他現(xiàn)在身在何處?”
周典沒有說話,只是目光銳利地看著鄭衡,等待她的回答。
鄭適根本就沒聽明白竇融的話語,鄭衡則是一臉茫然道:“首座說的是什么?誰是韋君相?”
她目光懵懂而清澈,完全沒有半分閃爍躲避,好像真的不知道誰韋君相。
“……”竇融聲音滯了滯,狐疑地看著鄭衡,不怎么相信她的話語。她明明都寫出鴻渚體了,會不知道韋君相是誰?
周典忽而笑了起來,慈眉善目的讓人心生親近,他緩聲道:“就是教你這種書法的人,是誰?”
鄭衡恍然大悟,答道:“哦,原來首座問的是這個。教我這種書法的人,是張娘子。我覺得這書法很好,比簪花小楷還要好,所以才用來比試。原本,張娘子是叮囑我不可示于人前的?!?p> 張娘子,是永寧侯府為鄭衡延請的女師,曾教導鄭衡三年。只不過,在鄭衡入佛堂之前,她便病逝了,還是章氏吩咐打點的喪事。
竇融眼角抽了抽,完全沒有平時湊熱鬧的耐心閑情,隨即板起臉冷聲道:“這是鴻渚韋君相所特有的字,一個閨閣女師怎么可能會?你休得狡辯,速速從實招來!”
鄭適心中生怕,卻擋在了鄭衡面前,努力為她維護:“張娘子我有印象……姐姐一直在侯府,就只受張娘子教導。不是張娘子所授,還……還能是誰?”
鄭衡看了看鄭適,只是不斷搖,最后索性將眼閉了起來,堅持道:“是張娘子所教,不是旁人!”
她膽敢?guī)е嵾m來到陌生的明倫堂,就是知道周典和竇融都不是那種陰邪之人,就算此時竇融惡臉相向,她都不懼怕。
突然,她聽到有人說道:“這手字的確是鴻渚體,然而……比起韋君相的字來,姑娘的字更像厲平太后的字。姑娘且想想,這張女師和宮中可有關(guān)系?”
這聲音年輕而陌生,是誰?書庫何時多了一個人?
她倏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案桌邊站著一個年輕人。顯然,剛才說話的就是他。
鄭衡面上沒有露出半點聲色,心中暗道:這個年輕人,不但清楚老師的字,還熟悉她的字,這怎么可能?這個人是誰?
?。ㄟ@首題畫詩出自八大山人,我十分喜歡。因為情節(jié)需要,改了幾個字,原詩最后兩句為:橫流亂世杈椰樹,留得文壇細揣摩。嘻嘻。求票,求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