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踏遍天下
書院門口和昨日有些相似,已經(jīng)是站著不少書院學(xué)生了,今日考第二場,入書院時依舊需要檢查。
徐明遠將驢車停在路邊,背著竹箱走來,所以沒有昨日那般引人注目。諸生雖然看到他,不過有了昨日之鑒,倒也沒人會先出頭觸霉頭。
不過昨日徐明遠在考堂之中睡覺的事,經(jīng)過錢慶福和一些學(xué)生的有心擴散,已是成了眾人皆知的事情。而今日雖無人上前嘲諷徐明遠,私下卻也沒少談?wù)摯耸拢际且云錇閻u。
徐明遠沒有理會那些人莫名的目光,徑直走向站在墻邊樹蔭下的周斌杰和白墨樓。
白墨樓今日倒是來的早些了,站在白墻邊,輕輕搖著玉扇,正盯著一株從書院之中伸出的藤蔓看著。周斌杰站在一旁,手里一把大號的扇子用力扇著,不過還是熱汗直冒,胸前衣裳已是被汗水浸濕一片。
徐明遠走上前去,笑著伸手拿過周斌杰的扇子,幫他扇著,看著白墨樓笑道:“小白,你看什么呢,都要看出花來了?!?p> “這里是有朵花呢?!卑啄珮穷^也不抬的冷聲道,目光依舊停留在那藤蔓之上。
徐明遠探過頭一看,碧綠的藤蔓葉叢之間,還真的開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掩于一叢碧綠之間,顯得格外的好看。
享受著徐明遠給自己扇來的涼風(fēng),周斌杰也是探過腦袋笑著說道:“他就喜歡這些稀奇的東西,真讓他去看花,南湖荷花滿塘他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呢。”
白墨樓沒有理會周斌杰的話,輕輕一收玉扇,扭頭看著徐明遠說道:“聽他們說你昨天在考堂里睡覺呢,題目做的倒是挺快的嘛?!?p> “什么時候小白也會聽人家說的話了?”徐明遠伸手撥了撥那翠綠的葉子,故作驚訝道。
“說的人多了,自然也就聽到了?!卑啄珮锹曇羟謇涞卣f道:“我聽說成都府副都護前些天宴請了不少人吃飯,孫學(xué)政也在其中?!?p> 徐明遠的手微微一頓,然后摘下了那片嫩綠的葉子,兩根手指捏著葉柄,輕輕轉(zhuǎn)著,笑著說道:“真是個惱人的季節(jié)。”
“如果他不算愚笨的話,應(yīng)該知道該怎么做?!卑啄珮屈c了點頭道。
徐明遠笑了笑,沒有再接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今日這一場考完,要等幾天方能放榜呢?”
對徐明遠和白墨樓兩人的對話一直摸不著頭腦的周斌杰,終于是找到可以插話的機會了,連忙說道:“應(yīng)該是三日后便能放榜,因為是書院院試,所以直接便在書院審閱和批改,到時候便可以知道自己是否上榜了。”
徐明遠嗯了一聲,把手里扇子遞給沒有之前那么多汗的周斌杰,看著向他們走來的鄭直和馬志蕭笑著點點頭。
過了一會,門口的捕快便是打開了書院大門,開始檢查了。
因為有五人,徐明遠便是直接選了一對,排在了人群后面。周斌杰倒也無所謂,舉著大扇子遮著已經(jīng)開始升起的太陽,白墨樓也是沒有說什么。
今日的檢查還是郭東城帶隊,等檢查到徐明遠的時候,果然又是給他帶了一包精致的糕點,應(yīng)該是柳三娘怕他燒餅吃膩了。
進了書院,還是有專門的小吏上前來驗證他們的身份名帖。不過今日孫學(xué)政不用訓(xùn)話了,所以身份檢查完了之后,諸生便是可以直接前往考堂應(yīng)試,等待第二場院試的開始。
今日的考堂和座位和昨日是一樣的,徐明遠進了考堂坐下后,便是取出筆墨紙硯擺放好,開始研墨。
有了昨日的經(jīng)驗,諸生進入考堂之后,也是紛紛開始做準(zhǔn)備,以免像昨日那般別人開考了,自己才開始研墨,反而是變得更加緊張了。
諸生都進了考堂后,過了一會,一名官員和兩名捧著厚厚的試卷的小吏也是走進考堂來。
今日徐明遠他們這個考堂的官員,依舊是昨日那個有著一雙劍眉的李川先,李川先的目光在考堂之中掃了一圈,最后落在面前的徐明遠身上,不由的多看了他兩眼。
昨日第一場結(jié)束之后,連夜便是有學(xué)臺專人開始謄錄試卷,而昨夜正是他負責(zé)巡視,恰巧看到了徐明遠的那份試卷。
一般來說,謄錄之時試卷便已經(jīng)糊名,所以便是謄錄之人也不知自己所謄錄的試卷所屬何人。不過李川先畢竟是盯著徐明遠寫了很久,所以只是一眼便認出了徐明遠的字跡。
因為已經(jīng)糊名,所以李川先便是翻看試卷,也是無妨的。李川先只是隨便翻看了一下徐明遠的試卷,訝異程度比起監(jiān)考之時更盛。且不論卷上字跡之華美,連那謄錄之人都贊不絕口,連稱是數(shù)年以來最佳,卷上之題,亦是難尋錯誤之處。
李川先甚至覺得,這等試卷,便是春闈之上,亦能脫穎而出。他本是同進士出身,四年前及第,自然是清楚進士及第之難。
但是看到徐明遠的這份試卷之后,雖然還沒有看到詩賦和策論,卻已經(jīng)在心里給徐明遠定下了一個極高的未來。
徐明遠也是發(fā)現(xiàn)了李川先看向自己的目光,雖然不清楚為何,不過他還是能夠看出李川先沒有惡意,所以也是微笑著沖他點了點頭。
不過在考堂之中被監(jiān)考官員這樣盯著看,徐明遠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只能是低頭握著墨碇繼續(xù)研磨。
見諸生皆已落座,李川先也是沖著那兩名小吏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可以分發(fā)試卷了。
今日的試卷和昨日的相似,題目和試紙分開,也有十幾張,還有兩張沒有劃線的白紙,應(yīng)該是用來打草稿的。
徐明遠拿到了試卷,先將詩的那張題目放到了最下邊,這個可以說是他最不擅長的了,先看了容易多想,這樣反而不利于之前的策論和賦的解答。
今日的試題有三樣,詩賦各一篇,還有的便是策論五篇。從重要程度上來說,應(yīng)該是策論最為重要,在最后的評價之中,也是策論最受看重。
而詩賦是為了檢驗學(xué)生的文學(xué)水平,雖也重要,不過比起為國事而策的策論還是差了不少。
詩賦相近,不過徐明遠覺得賦比起詩要稍稍簡單一些,畢竟是走過天下名川大山的人,讓他寫些詩賦,還是能夠?qū)懙贸鰜淼摹?p> 策論的出題一般是從政治、經(jīng)濟、律法、軍務(wù)、政務(wù)、漕運、鹽政中提出問題,然后讓諸生進行解答。
徐明遠先把策問的題目翻開,大體上看了一遍,心里已經(jīng)是有了底。
五道策論題,第一道是關(guān)于大宛邊境諸多羈縻州時常發(fā)生騷亂,應(yīng)當(dāng)如何解決。第二道則是有關(guān)前朝開挖的大運河通濟渠段漕運屢屢受阻的問題。第三道是有關(guān)江南道沿海諸州私鹽泛濫,以至當(dāng)?shù)佧}政混亂的問題。第四道是有關(guān)劍南道出現(xiàn)的紙幣交子的利弊分析。第五道則是對于大宛諸道藩鎮(zhèn)利弊的看法。
可以說這五道策論題涉及了政治、漕運、鹽政、經(jīng)濟、軍務(wù),若不是見識廣博、博學(xué)之人,哪里答得出來這些問題。
這便是進士考試之中,最難的地方,涉及之廣,范圍之寬,絕非一心撲在圣賢書之上的人能夠答得出的。
徐明遠把題目放在一邊,翻出一張做為草稿的白紙,凝神想了想,提筆在草稿之上寫了一些關(guān)鍵詞。
對于徐明遠來說,策論確實是他最占優(yōu)勢的地方。題中所寫的問題,他只是看了一遍便能夠理解了。
就說那羈縻州,那是在大宛軍事力量籠罩之下原本是部落的地區(qū)設(shè)立的羈縻州、縣,其官員由部族首領(lǐng)世襲,州內(nèi)事務(wù)自行治理,每年進貢朝廷。但是羈縻州也負有一些責(zé)任,如忠于中朝廷,按照朝廷要求提供軍隊物資等。大宛疆域廣闊,邊境有著諸多羈縻州,劍南道西南便有數(shù)個羈縻州。
徐明遠自己都不知道去過多少個羈縻州了,自然是清楚羈縻州是什么,而有關(guān)羈縻州時常發(fā)生騷亂的問題,他更是曾經(jīng)遭遇過。
大宛對于羈縻州的態(tài)度,其實和對南詔的態(tài)度相近,羈縻州多是降于大宛的部族,受大宛控制著建立的。
雖然大宛不收羈縻州稅負,不過對于進貢的要求卻不低,所以羈縻州百姓的生存壓力依舊不小。
而且羈縻州多在邊境,毗鄰?fù)罗?、北黎等諸國,時常受到侵?jǐn)_。大宛各道軍鎮(zhèn)雖有保衛(wèi)羈縻州的責(zé)任,但往往先顧及的還是管轄之下的州縣,所以諸羈縻州也是多有怨言。
因此,羈縻州的騷亂問題,已經(jīng)是成了大宛邊境除了虎視眈眈的北黎和吐蕃之外的重要不安因素。
當(dāng)年徐明遠和他師父在深入西域的隴右道安西都護府便是曾經(jīng)遭遇過羈縻州騷亂,不過很快便是被當(dāng)?shù)剀婃?zhèn)的大宛鐵騎強勢鎮(zhèn)壓了,殺了百余人,可謂是怨聲載道。
如果沒有見過那種場面,或是真正去過哪些羈縻州,僅憑著一些書上寥寥幾筆的記載,根本無法理解哪些羈縻州面臨的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也很難提出有見地的意見。
可以說徐明遠這些年跟著師父走過的這些地方,看似毫無章法,卻已然在十?dāng)?shù)年間踏遍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