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水之南有座城，名為空桑。
已經(jīng)是六月了，長歡一行人離開帝京兩個多月，終于來到了這座大陸最東邊的城市。
這一路上并沒有遇到什么風(fēng)險，雖然聽到了“明陽公主弒君犯上”的流言，官府也在盡力搜捕長歡等人，但是，長歡看了那通緝令之后，完全不擔(dān)心被人認(rèn)出來——通緝令上的畫像除了發(fā)型之外沒哪里跟她長得像的。而且，被通緝的只有她“明陽公主”一人，并沒有牽累到炎王府，甚至連千陵他們幾個都沒提。
很明顯，這是有意放她一馬的意思。
大概，玄夜只需要有個人來替他背鍋。
長歡改換發(fā)型的時候，一邊用白色的緞帶綁馬尾一邊尋思著這到底是玄夜的意思還是重箏的主意。不管怎樣，他們總還是顧念著些往日的情分，沒有把她逼上絕路。
長歡不常自己梳頭，若非前世在訓(xùn)練營中的那幾年經(jīng)歷，她估計連馬尾辮都不會扎的。這會兒綁個緞帶也有些笨手笨腳的，折騰了一刻鐘，終于是弄得像樣了點兒。
小茶見了卻皺了皺眉，拿著梳子想拆掉，道：“小郡主，我重新幫你扎吧?！?p> 長歡偏頭看她，挑眉，“都說不許叫‘小郡主’了，我們現(xiàn)在可在逃亡呢?！?p> 千翼見她這般謹(jǐn)慎，卻是覺得完全沒有必要，笑嘻嘻道：“小郡主，馬上就要到空桑城了，放心吧，帝京的通緝令即便發(fā)到這里，那位空桑城主也是不會接的。這城中的百姓也不會在意您到底是我們的小郡主還是小姐。”
空桑城是人界很特殊的一個存在，是唯一一座不受玄明王朝朝廷管轄的城市。
這座城的獨立性，靠的空桑城主絕對的武力。
空桑城的創(chuàng)建者，是劍心流的第十三代掌門，跟玄明王朝的初代帝君玄天、初代明王明風(fēng)同時代的人物。雖然劍心流并不在空桑城中，但因了這層關(guān)系，空桑城與劍心流也不可能完全分離。
長歡騎著馬兒，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前方的城池，也不由感慨了幾聲——
倒不是這城市有多大，而是因為這城市很高。
——城市的建筑很高。
雖然不及前世，但相對這個世界頂多三層的閣樓來說，一座十來層的石樓，也是很驚人的。
長歡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千陵，問道：“千陵，你們以前來過空桑城嗎？”
千陵眼中難得的閃過一絲激動的光芒，道：“人族頂尖的獵靈人，幾乎都來過這里?！?p> 空桑城多水，四季如春，但溫潤的氣候卻沒能孕育出溫柔的子民。因了劍心流的影響，空桑城尚武，民風(fēng)彪悍。
有人說，空桑城中隨便一個撐船的船娘，都可能是劍道高手。
街頭船尾常有決斗，官府對此也不會過多約束，甚至還建了一座決斗場，歡迎來自各地的武者相互切磋。
這般風(fēng)氣，也是所有人族武者的圣地。雖然劍心流不用靈器，但空桑城卻并沒有這種限制，獵靈人也是武者，對這座武道之城自然也是十分尊崇的。
而炎王府的護衛(wèi)，大半都是獵靈人出身，包括千陵。雖然在邊疆的那些年，他們早已舍棄了從前的“正義”，但再次看到這座充滿冒險與挑戰(zhàn)的城市，身體中的血液仍舊忍不住激起浪花朵朵。
城門口的隊伍很長，長歡等人剛站了沒多久，身后又來了幾隊人馬。雖然早就聽聞空桑城比帝京還要熱鬧幾分，但這般情形，長歡還是有些意外的，畢竟已經(jīng)是巳時了，早過了進(jìn)城的高峰期。
長歡沒有下馬，坐在馬背上，眨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人群。
進(jìn)城的大多是獵靈人，裝扮跟武俠小說中的武林人士有些相似，看著很是清爽利落，有幾個帶著破斗笠的，有幾個蒙了臉的，倒是沒見著最常見的翩翩白衣。
進(jìn)城的手續(xù)并不復(fù)雜，不需要登記，也沒有所謂路引之流。檢查的速度很快，跟進(jìn)地鐵站似的。
長歡抬眼看向城門頂，又盯著守門士兵的手套瞧了半天，心想，莫非也有X射線之類的感應(yīng)儀器？
她正這般想著，原本走在后面的千陵突然將自己的馬兒扔給了一旁的千胥，自己卻是走到長歡身旁，牽了她的馬韁繩，低聲道：“小郡主，有些不對勁，您小心些?！?p> 他的聲音很輕，周圍也并不安靜，即便是在他身后的護衛(wèi)都不一定能聽清，但他知道，長歡的五感異于常人，定然是能聽到的。
長歡下意識的往城墻上看過去——那里有幾張通緝令，不過，沒有自己的啊。
千陵道：“空桑城中似乎不大太平。”
哦……長歡點頭，原來如此，是怕她惹禍么？
他們這一行人有二十來人，當(dāng)日進(jìn)帝京的時候顯得有些寒摻，但放在別的地兒，即便是一支二十人的獵靈隊伍，也是很壯大的。若非此處是空桑城，長歡他們這般大搖大擺的進(jìn)城，估計前腳剛踏入城門，巡防營的眼睛就盯了上來。
進(jìn)城的隊伍雖長，但速度也很快，長歡趕在午時前進(jìn)了城，幾人都有些餓了，想找個店吃點東西。
“小郡主，聽說這里的魚很好吃，我們?nèi)コ贼~吧。”小茶把剛買來的兩串冰糖葫蘆遞給長歡，一臉讒相就差流口水了。
長歡看著那兩串鮮紅的冰糖葫蘆，突然想起之前跟拂云一起在帝京街頭拌嘴的情形，神色不由黯了黯——也不知道拂云現(xiàn)在在哪里，是不是怨著她，她是不是就這么又弄丟了一個哥哥。
小茶見長歡臉色有些不好，有些擔(dān)心，問道：“小郡主，你怎么了？是不是趕路太累了不舒服？”
長歡笑了笑，接過一串冰糖葫蘆，說：“小茶，你知道吃魚該去什么地方吃嗎？”
小茶眨眼，“我剛剛問過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大叔了，他說這里最好的酒樓是望江樓。就在前面不遠(yuǎn)的地方，不過沒有路，只能坐船過去?！?p> 空桑城中河流港道交錯，湖泊星羅棋布，船是比馬車更普遍的交通工具。
長歡拿冰糖葫蘆敲敲她的額頭，說：“小丫頭別人怎么說你就怎么信??？那都是忽悠外地游客的。吃魚么，自然是船上吃才最有味道?！?p> “哎，小郡主，這冰糖葫蘆上可都是糖漿！”小茶伸手摸了摸被敲過的地方，粘粘的，忍不住跳腳，拿過長歡手中的冰糖葫蘆，再把自己手中的遞過去，嗔怪道，“小郡主也不嫌臟的?！?p> “哪里就臟了？小茶姐姐膚白貌美不染纖塵。”長歡將兩串冰糖葫蘆都塞到小茶手中，“都給你?！?p> “小郡主不吃嗎？”小茶眨眼，她記得每次上街，長歡都會買冰糖葫蘆的。
長歡笑道：“留著肚子吃魚啊。”
小茶聽了看著冰糖葫蘆發(fā)愁——她怎么就沒想到了？
千胥見小茶為難的模樣不由好笑，遞了個包裹過去，說：“先存著，晚點再吃?！?p> 小茶見了眼睛亮了，“太好了，多謝千胥哥哥?！?p> 這包裹是用旋魚皮制成的，保鮮又隔熱，是柔光初雪母女倆設(shè)計的，原本是為了方便長歡去云水間時帶些吃食，后來炎王見這東西方便，托柔光給明甲軍人手縫了一個。炎王府的護衛(wèi)也都有，平日里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時帶些干糧，很是方便。
柔光……
初雪……
小茶看著那包裹，想起了那個好容易埋進(jìn)心底的故事，眼眶一下就紅了，也明白了自家小郡主為何突然傷感了，轉(zhuǎn)頭，紅著眼睛看過去，卻見小郡主正朝河中心路過的船家招手，扯著嗓子喊道——
“船家，有魚吃嗎？”
小茶破涕為笑，真是，哪里有個郡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