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胥熬了藥送來的時候,千翼仍舊站在門口,雙手抱胸的望著屋頂,也不知是盼著那光禿禿的石頭上長出朵花來。
千胥暗自嘆息一聲,將藥塞給他,“送進去?!?p> 千翼嘿嘿一笑,“謝了?!?p> 房間里,小茶已經(jīng)上完藥,正在跟長歡說起那只奇怪的魚……聽見開門聲,小茶回頭,見是千翼,本想罵人的,但見他那頗為不自在的小模樣,也罵不下去了,嘆息一聲,打了個呵欠,道:“小郡主,我先去睡了,時間不早了,您喝了藥也早點兒睡?!?p> 千翼走過去,放下食盤,端起藥碗,道:“小郡主,屬下喂您。”
長歡聳了聳鼻子,道:“太苦了,不想喝?!?p> 千翼道:“良藥苦口么?!?p> 說著,又從荷包里搜出一包梅子來,道:“跟藥鋪的老板要來的,喝完了吃顆梅子,就不苦了?!?p> 長歡眨巴著眼睛看他,道:“以前哥哥喂我喝藥的時候,都是他喝一口,我喝一口的?!?p> 千翼神色一滯,看著那碗藥,聞了聞,皺眉,望天,“……”
真的是太苦了啊……千胥真是,怎么能給小郡主喝如此苦的藥呢?
他苦了一張臉,道:“小郡主,這藥可貴,屬下喝了,您就不夠了,到時候傷好不了,千胥該說我貪嘴了。”
長歡含笑看他。
千翼喪氣,深吸一口氣,舀了一勺,喝下,眉毛瞬間糾結(jié)成一團,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卻是不敢喊苦,又舀了一勺,送到長歡嘴邊,道:“小郡主,該你了?!?p> 長歡笑著挑眉,伸手,“把碗給我。”
說著,拿起藥丸,仰頭,一飲而盡,然后,放下藥碗,淡定的伸手。
千翼微微一怔,想起來之后,連忙拿了顆梅子放在她手心里,一邊道:“小郡主真厲害。”
長歡含著梅子,揚了揚下巴,“那是。行了,藥也喝了,我要睡了。”
說著,便拉著被子溜進被子里,悶聲悶氣的道:“出去的時候把燈滅了?!?p> 千翼站在原地眨眼睛——這就完了?
他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失落。不管怎么說,小郡主沒有發(fā)火,也沒有不理他,也算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吧。
燈滅了,“嘎吱”一聲后,房間里安靜下來。
黑暗中,長歡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閃著光,仿若貓兒一般。
她伸手按在胸口的位置,半晌,取出了那枚血焰玉,腦中又浮現(xiàn)出顧西最后的那一劍——
當時,這血焰玉中的力量,差一點就爆發(fā)了吧。
突然,她將腦袋埋進被子里,低低地咳嗽起來,半晌才止了下來。
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腦袋,眼睛雖看著床頂?shù)尼?,思緒卻已經(jīng)飄遠了——
其實,在帝京的時候,這血焰玉的力量也曾差點爆發(fā)。
那是在她剛得知甘棗鎮(zhèn)的慘案之時,那時候大成在她心口刺了一刀,她昏迷了七日。所有人都以為是因為心口的那道傷,實際上,是因為她在壓制這血焰玉的爆發(fā)。
她再不希望看到有人因她而死。
長歡握住了血焰玉,嘴角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雖然傷勢比想象中的更嚴重,但她其實是很高興的。不僅僅是因為千翼回來了,更重要的是因為,她覺得,她似乎知道該如何控制這血焰玉中的力量了。
不對,還算不上是控制。
但,知道該如何不讓它隨時隨地的發(fā)瘋,已經(jīng)足夠了。
***
東始山位于空桑城東北方,是人族大陸東邊最高的一座山,卻是一座孤峰。因了山上那座風景絕勝的天池,經(jīng)常有文人墨客把這山喻為神明遺落的明珠。
這山太高,山頂位于云層之上,一眼看不到頭。據(jù)說那里是終年不化的雪峰,也是朱水南岸的水系之源,不過少有人及。半山腰之下,樹木便逐漸多了起來,山底便是四季如春的長青林了。
東始山的山頂人煙稀少,但這座山卻并不寂寞,經(jīng)常會有游客慕名而來,不過大多止步于半山腰。而像今夜這般狂風驟雨的天氣,即便是最喜歡冒險的獵靈人,也是不會來的。
下雨之時,山上太危險。
而下雨的夜晚,就更加危險了。
可是,偏偏有人在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時間登山,若非特地來找死,便定是為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事情。
雨打葉落,山中的溪流瀑布更急了些。
山中本無路。這里也不是什么軍事重地,自然是沒有官府出錢鋪路的,不過走得人多了,也就形成了幾條上山的路。
只是,此刻那幾條路也并不平靜,時不時有滾石斷木落下,驚險萬分。
黑衣人沉默著往山上走著,路況不好,他走得卻不慢,而且很穩(wěn)。
他沒有撐傘,只戴著斗笠,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背后還背著一桿長槍,槍頭在黑夜中閃著光,一晃一晃的,仿若星火。
槍頭上的白光突然動了動,形成一個半透明的虛影,卻是一張人臉,這般突然出現(xiàn)在黑夜之中,真若鬼魅一般。
他的確是一只鬼,魔族的鬼魂,鴻濁。
“業(yè)焰,我不過那么一說,都是數(shù)千年前的事了。藍翎那小子不是說了嗎?如今人族的靈氣越來越稀薄,已經(jīng)很少有靈物出世了。”
業(yè)焰卻是不為所動,道:“沒關(guān)系。”
鴻濁嘆了口氣,知道無法勸動他,只怪自己當時多嘴說了那么一句……突然,他耳朵動了動,道:“有山石落下來了,往左邊跑,快!”
這山上的石頭很大,輕易不會被沖下來,但一旦被沖垮,聲勢也是頗為浩大。若非有鴻濁在,能夠早一步聽到前方山石的動靜,業(yè)焰估計早就葬身滾石之下了。
業(yè)焰躲過一場危機,繼續(xù)往前,道:“謝謝你。”
鴻濁舒了口氣,道:“若到了山頂,卻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豈不是百忙一場。你不擔心墨沙在你找血芑花的時候搗亂嗎?”
到了半山腰了。
這里便是那座聞名于世的天池,另一側(cè)是一道飛流直下的瀑布。要上山,只能從這瀑布上去。
業(yè)焰站在天池之畔,夜色中天池之水一片漆黑,那瀑布也是一片漆黑,只能聽到如雷的轟鳴聲,想必沖力是極大的。
業(yè)焰道:“我知道,墨沙想讓我上去。”
鴻濁不解,“少主?告訴你血芑花的是我啊。”
業(yè)焰扶了扶斗笠,往山頂?shù)姆较蛲送婢咧碌难凵癖纫股悠届o,“這便是為君者的高明之處?!?p> 鴻濁道:“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少主要讓業(yè)焰來這里?而業(yè)焰,為什么會答應(yīng)?
業(yè)焰道:“自然是因為她?!?p> 鴻濁道:“我猜少主是想對長歡做些什么,所以支開了你。你想要救長歡,便如他所愿上了山??墒牵缴喜灰欢ㄓ醒换?,而少主那邊的危險卻是確定的,你為什么會做出這種選擇?”
業(yè)焰道:“你錯了。墨沙不會傷害長歡,而這山頂,一定有血芑花?!?p> 業(yè)焰并不知道墨沙為何特地讓他來這東始山,但他知道,若是墨沙準備做的是傷害長歡的事,他是很樂意讓他在現(xiàn)場看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