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園子
次日,王妧早早起身,一睜開眼,那個在她耳邊叨叨了一夜的聲音又出現(xiàn)了。他自稱“無咎”,既非人,也非鬼,王妧把他當成和系統(tǒng)相似的存在。
她取了一塊軟布,將眼睛覆上。視線一被阻隔,聽到的噪音便顯得更加難以忍受。
“你要相信我絕對沒有什么奇怪的嗜好!”
“我只想看看花,看看樹,看看流水。你就當幫我一個忙?”
“你知道目不能視的寂寞嗎?”這一句帶上了嗚咽之聲。
“反正你不答應(yīng),我就一直念叨到你答應(yīng)。”說沒兩句又威脅起來。
“咦?你有了新任務(wù)了?!彼俸賰陕?。
王妧忍不住回他一句:“那又如何?”
“嘖嘖,沒什么。只不過我使用它的時間比你長,知道怎么讓它安靜下來?!彼f著,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次的任務(wù)有點意思?!?p> 她扯掉軟布,騰地站起來,氣息不穩(wěn)。
“哎喲,別急呀。我馬上告訴你?!彼B忙說,“齊王,趙鰈。呶,就是他?!?p> 王妧泄了氣,閉上眼睛后卻看到一個場景。一對年輕男女攜手站在假山后,凝視著彼此。
“看到了吧?!睙o咎說道,“我能教你怎么用它?!?p> 他雖惹惱了她,卻懂得把握分寸,還用他掌握的經(jīng)驗作為籌碼,想令王妧讓步。
王妧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
“我保證,我只看我該看的,別的一眼也不看。”
“借用你的眼睛是權(quán)宜之計!二十天,最多二十天。如何?”
“你就答應(yīng)了吧,答應(yīng)我吧,答應(yīng)我嘛?”
王妧忍無可忍,打斷了他:“停!”他如此喋喋不休,讓她感到心煩意亂。
“我可以答應(yīng)你,但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不要再說個不停了?!蓖鯅€說道,“還有,你在看的時候,要先讓我知道?!彼蛩璧霉饷髡?,她也愿意相信他行事坦蕩。
“好好好,沒問題。不過,這樣說吧,你需要我回避的時候只管告訴我?!?p> 王妧知道兩種說法的區(qū)別,也只得同意。
解決了此事,無咎便迫不及待地催促王妧出門去找任務(wù)目標。
“不,今天我有別的事要做?!?p> 王妧再次來到京郊那座莊園的門前。她今天要見的人就在里面。
她報上身份,看門的老伯通傳后便讓她進了園子。六安和馬車卻被攔在外頭。
前院種了一片玉蘭,眼下不在花期,玉蘭枝葉單薄,王妧印象中的青白庭景所剩無幾。園子大致的格局沒有改變,只是殘破了些。引入園中的一泉活水變得凝滯發(fā)濁,王妧不敢想象園中西北角的荷花池現(xiàn)在是怎樣的情形。
西堂寬敞,把夏末的熱氣阻擋在外,同樣不見半個人影。
王妧知道她被“晾”著了。
“你今天要做的事就是干坐著嗎?”無咎嘆著氣,連說了兩次“無聊”。
“你要不站起來走一走?坐久了不好。”
“不想走的話,你四面看一看嘛?!?p> “閉嘴。”王妧忍不住出聲阻止他。等了這么久,她也有些浮躁了。
“左右無事,你就跟我說說話?!贝蟛糠謺r間只有他在說。
當王妧開口時,無咎才安靜下來。
“這座園子是我娘生前最喜歡來的地方。我娘去世后,我也沒有再來過這里,漸漸也就忘了。”
她當時只是在逃避失去至親的這個事實。而這一次,她不能再逃。
“我娘有個陪房,名叫江達,這園子不知怎么就變成他的了?!?p> “哦?你打算做什么呢?”無咎問道。
“我手上沒有園子的屋契地契。”她想要回園子,卻被這一點阻礙了。
那些年,燕國公埋頭于公事,冷落江氏。江濤不忍女兒受委屈,一度入宮求皇上賜他們和離。燕國公府和江家的關(guān)系幾乎破裂。也就在那個時候,江氏用她自己的嫁妝買下了這座園子。為了躲清靜,江氏沒有讓燕國公和江家知道這件事。
江氏去世后,她從江家?guī)淼钠蛷年懤m(xù)離開燕國公府。江氏的嫁妝留給王妧姐妹,然而卻沒人注意到這座園子易了主。
江達改回了他原本的姓氏,陳姓。他在城西開了間生藥鋪,家資漸豐,年前還偷偷養(yǎng)了一個外室。這是王妧讓六安去打聽來的。
無咎嘖嘖嘆息:“你不會打算用幾句話說服他把園子還給你吧?”
王妧蹙起眉頭,她注意到有人來了。
一個身材略微發(fā)福的中年男子走在前面,身后跟著一個年輕的婦人。看那婦人纖腰裊娜,系著六幅紅羅裙,頗有幾分顏色。
王妧的目光從婦人的姿容回到中年男子身上。他瞇著一雙狹小的眼睛,精明外露,笑著走上前來。
“姑娘安好?!标愡_拱了拱手,見王妧沒有半點反應(yīng)地在首位坐著,他也沒有十分意外。千金貴女待人接物的禮數(shù)他算是知道一些,但他更知道,眼前的主兒距離大方得體的贊譽還差得很遠。
陳達這幾年雖離開了燕國公府,但燕國公府的事他總是格外關(guān)注。打聽來燕國公府的兩位姑娘出了事,陳達又驚又喜。所有知道這座園子曾經(jīng)屬于江氏的人最好統(tǒng)統(tǒng)死了,他才能安心。
然而現(xiàn)在他也琢磨透了,王妧姐妹沒死倒好,以他手里的籌碼,足以要個好價錢。
“姑娘想來是為這園子而來的?”陳達直言,他晾了王妧這么久,也不見她有離去的意思,再裝聾作啞也是枉然。
王妧看著他,開口說道:“你膽子不小,真當我們永遠都不會發(fā)現(xiàn)嗎?”
陳達答得從容:“姑娘這是在說什么呢。這園子是夫人臨終前贈送給我的,屋契地契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p> 王妧暗道,果然如此。只能當陳達早有預(yù)謀,在當初交接園子的時候做了手腳。
“你占著園子又能做什么,不過是讓它白白荒廢了,這對你有什么好處?”王妧說道。陳達當初留著園子,可能也沒想到這一點。園中花草山石,院落屋舍,都需要人精心養(yǎng)護,陳達顯然做不到。
“姑娘說的是,我看著園子荒廢了也心疼,可是我又有什么辦法呢?我就是想把園子賣了,它也不值幾個錢呀?!标愡_眼珠一轉(zhuǎn),又說道,“這不得有賞識這座園子的人,才能看出它的價值來,是不是?”
王妧聽懂了他的意思,她想知道他會開什么價。
“五千貫?!标愡_說得篤定,“姑娘別覺得我是在訛?zāi)?,想當初我手頭最緊的時候,也沒把這園子賤賣了。五千貫可是良心價。”
“可以。只是我手中現(xiàn)銀不多。”王妧思量片刻,同意了這個數(shù)目。如果要變賣手中產(chǎn)業(yè)的話,燕國公會知道,但這個也不成問題。
陳達聽她答應(yīng)了,卻沒有表現(xiàn)出多高興的樣子。他有些許后悔沒抬高點價格。
“姑娘要幾日時間?”他終沒有反口食言,卻提到了另外一點,“有件事我不得不說。作為曾經(jīng)的江家人,我們和燕國公橋歸橋,路歸路,姑娘用自己的體己銀子便好,如果用的是燕國公的銀子,便不成了。”
王妧答應(yīng)了,并約定五日后請中人來見證園子的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