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沒說話,只急急喘了一口氣,腳步不停地往前急奔。
黎蘇驀地頓住腳步,雙腿好像一下子被釘在了地上。她不由自主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這迎面走來、一步三咳的憔悴婦人,……竟然是她的母妃!
才幾日不見,記憶中雍容貴雅的母妃……怎么就病成了這個樣子?
不由自主,黎蘇飛快地朝攝政王妃容惜今迎了過去,剛要叫“母妃”,但容惜今卻看都沒看她一眼,與她錯身而過。腳步更加急切,仿佛生怕稍慢一步,就再也見不到她女兒的最后一面。
眼淚,無法自抑地浮上眼眶,黎蘇慌忙仰起頭,悲痛的情緒,洶涌來襲,幾欲將她淹沒。她回過頭,透過霧氣迷蒙的視線,望著母妃消瘦而單薄的背影,喉嚨哽咽,張口竟吐不出一個字來。
容惜今進了靈堂,連東方澤都沒看一眼,顫抖著直撲向棺木,眼中心中,充滿了悲痛和絕望。她還未能叫出女兒的名字,已經(jīng)淚流滿面。
“蘇蘇!你怎么這么狠心,竟然……竟然丟下娘一個人,就這么走了!娘就你這一個孩子啊……連你都走了,娘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思?!”
捶打著這副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木棺,容惜今悲痛欲絕,泣不成聲。黎蘇只覺心痛如絞,恨不能立即與母妃相認。剛想上前相扶,東方澤忽然道:“王妃請節(jié)哀!逝者已矣,王妃還請多保重身體。明玉郡主泉下有知,定不想看王妃如此傷心!”
容惜今猛地回頭,似乎才發(fā)覺靈堂里還站了這樣一個人物,瞪著他叫道:“鎮(zhèn)寧王今日前來,當(dāng)真只是為了拜祭?!”
東方澤神色淡然道:“正是。本王本欲前往佛光寺拜謁晦光大師,途中聽聞明玉郡玉婚前失貞,跳江自盡,故而折返前來慰問。”
跳江自盡?黎蘇的手指不自覺地捏緊,方才在正廳里,東方澤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
莫非現(xiàn)下所有人都認為,她是因為,被發(fā)現(xiàn)不貞,又被東方濯無情休棄,覺得沒臉活在這世上,才選擇了尋死?究竟是誰,放出這樣的言論,誤人視聽?
“誰告訴你,她是跳江自盡?”容惜今厲聲發(fā)問,目光冷冷地望向東方澤,“我的女兒我最清楚,什么婚前失貞,羞憤自盡,一派胡言!”她因為情緒激動,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一旁的青衣侍女連忙輕撫她的背,容惜今揮開她的手,咬牙怒道:“蘇蘇……蘇蘇她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一定是……咳咳……”
屋內(nèi)的幾人,聞言皆是一怔。東方澤的眉心似乎微微跳了一下,深沉難測的目光不覺落在了黎蘇的臉上,犀利直透人心。
黎蘇莫名地心頭一顫,知女莫若母,在這個世上,只有母妃,才是真的愛她,愿意相信她!也只有母妃,會為她的死,傷心斷腸,痛不欲生!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黎蘇的思緒,她終忍不住急切地沖了過去扶住了她。容惜今的臉色,灰白如紙,因激動而引發(fā)的劇咳,仿佛要震碎五臟六腑。黎蘇的心,一瞬被揪住。她連忙用手順著母親的后背,企圖用這種方法為她減輕痛苦。
容惜今抬頭一望,微微一怔。恍然間,覺得女兒似乎就在眼前,并未離她而去,她飛快抓住黎蘇的手,驚疑難定地盯住她的眼睛,顫著聲音問道:“你、你是誰?”
“我……”黎蘇一時哽住,心頭又驚又痛,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回王妃,這位是丞相府的二小姐,特地來拜祭小姐的!”蓮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慌忙起來回話。
黎蘇心中暗忖,借尸還魂這種事,太過詭異,當(dāng)著東方澤這種外人的面,實在不好說。得想個什么法子將他支走,才能跟母親細稟。如此想著,便低頭退開一步,輕聲道:“是,王妃……請節(jié)哀……”她說得有些澀意,王妃兩個字,尤其艱難。
“王妃,你還沒服藥,小心身子。小姐在九泉之下,也不愿見王妃如此悲傷?!彼砼缘那嘁率膛畵?dān)憂道。
容惜今深吸一口氣,指著棺木冷然吩咐:“靜婉,把棺蓋給我打開?!?p> 黎蘇心中一震,叫做靜婉的青衣侍女微微凝眉,擔(dān)憂地望著容惜今,略有些遲疑。
“王妃,您……要做什么?”蓮兒驚問。
容惜今道:“我不相信蘇蘇會跳江自盡!打開!我要驗尸!”
手扶棺木,神情激憤無比。容惜今的聲音,明明十分虛弱,語氣卻是那樣的堅定。聽得黎蘇的心里,瞬間盈滿了苦澀。她強烈抑制住即將脫口的悲泣,用力地轉(zhuǎn)過頭去。
看著容惜今的手指用力地摳進棺木,身子因情緒激動而微微顫抖,黎蘇心如刀絞,聲音沙啞地勸道:“您別這樣!求您……保重身體,別這樣!”
容惜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悲痛里,根本聽不見別人的話,她低頭咳嗽著,一聲又一聲,“我的蘇蘇……定是被人陷害,含冤莫白,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會選擇自盡?!靜婉,開棺!”
靜婉點頭,走到棺頭的位置,凝力聚于掌心,揮拍而下。
黎蘇悚然一驚,忽然想起死前的遭遇……
不能讓母妃看到她的尸體!不!
“不要!”她猛地抬頭叫道。
但,為時已晚!
轟隆一聲巨響,棺蓋應(yīng)聲而開。靜靜躺在里頭的女子,面色發(fā)白,顯然是被水泡得已經(jīng)發(fā)脹變形了。唯有那圓瞪的雙目,透出死亡前所經(jīng)受的恐懼、痛苦,還有掙扎,分明死得極不甘心。盡管換了衣服,女子的面頰、脖頸上,仍然可見深深的手指掐痕,以及被人狠狠掌摑過的痕跡。
容惜今一看之下,原本就沒有血色的面容此刻更是蒼白如紙,頭腦一陣眩暈襲來,她勉強扶住棺木,痛苦而用力地閉了下眼睛,只覺得胸腔內(nèi)驚怒洶涌,憤意難平。她嘶啞著嗓音,艱難叫道:“靜婉!仔細……檢查!”
靜婉胸膛不住起伏,眼中亦驚怒非常,連忙上前撩起女子的衣袖,只見慘白的手臂肌膚上,觸目驚心的青紫淤痕比比皆是……無不在證明著,女子在臨死前所遭受過的蹂躪與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