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凱走了,趙歇獨自一人在窗前踱步,雖然有時候趙歇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對待弟弟,可他真的很怕,他很怕有一天,趙凱的威勢大過自己,他會推翻自己,他會殺死所有對他沖擊王位有威脅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兒子。
也就在趙歇唉聲嘆氣的踱步時,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了,趙歇立刻警惕的望過去,進來的竟是自己的兒子,趙毅。
趙毅今年已經(jīng)十二歲了,在這個硝煙的年代,他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孩子了,趙歇正試圖讓張耳教導(dǎo)他,讓趙毅早些從政。
一來趙毅可以輔佐自己,在這偌大的趙國,趙歇只相信自己的兒子。
第二,戰(zhàn)爭無常,人的生命也無常,趙歇不知道自己何時會悄然死去,或者,有朝一日趙國會面臨史無前例的困境,他必須讓兒子有能力接替自己的王位,亦或者從另一個角度考慮,一旦趙國真的危在旦夕,自己又真的無力回天,趙毅唯一能夠投靠的人,只有趙凱,也只有趙凱能全心全意的照顧趙毅。
所以,趙歇又不愿意徹底打垮趙凱,或者說,即使趙凱違逆自己的意圖,趙歇依然包容他,放縱他,這就是再給兒子留條后路。
什么陳余,張耳,他們當初迎立自己,只不過想借著自己的名聲罷了,如今趙歇也都想明白了。
可趙歇想鞏固自己的位置,他又不得不依仗著他們。
趙歇雖然愚鈍,反應(yīng)慢,但是他不傻,治國,治家他都不如趙凱,今天趙凱提出和楚國聯(lián)盟的重要性,和出兵增援魏國的建議都是從趙國的基本角度去考慮的,趙歇只需要多想想,多分析都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可趙歇這個國王卻沒辦法片面的支持趙凱。
甚至,國中很多大權(quán)都被陳余和張耳把持住了,如果因為趙凱得罪了這些權(quán)臣,趙國以后會變成什么樣?罷免他們嗎?自己也沒有這個實力,即使有,趙歇罷免了他們,趙歇又該用誰來輔佐自己治理趙國呢?
趙凱一個人又要出征,又要治理國家,他也忙不過來,能忙過來,趙歇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那樣,自己的權(quán)利將會慢慢被趙凱奪取,趙凱的聲威越高,自己越危險。
此時兒子忽然走入,把趙歇又從一些細瑣的思緒中拉了回來,趙歇看一眼兒子,略顯無奈的苦笑一聲:“這么晚了不睡覺,來父王這里做什么?”
“父王,我聽說王叔回來了,我特意來看看的?!壁w毅向著屋內(nèi)找了一圈,沒有看到趙凱,他很詫異。
趙歇略顯不悅:“說過多少次了,你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你應(yīng)該成熟一點,別有點什么風吹草動你都要出來看看?!?p> 趙歇的訓斥很嚴厲,趙毅臉上露出了一絲沮喪之色,他看了看桌子上擺放的一封書信,趁著趙歇不注意的時候走了過去,他拿起來看了看,竟然是魏國的求助信。
他很好奇,看著趙歇問道:“父王,這是魏國的求援信嗎?”
趙歇這才發(fā)現(xiàn)了兒子正在看信,他點點頭:“如果是你,你覺得應(yīng)該救援魏國還是不救援呢?”
“那要看由誰去救了,要是王叔去救,我倒是覺得,到是可以考慮?!?p> “哦?為什么你王叔去就可以考慮呢?”趙歇對兒子這句話來了興趣,他走過去坐下,又拍了拍一旁的軟席,讓兒子也坐到軟席上,趙毅坐下之后抬頭望著父親,一副頑皮的笑臉說:“父王你不是一直都想除掉王叔嗎?”
趙毅這句話讓趙歇驚得不小,他不悅斥道:“這些,你都是從哪聽來的?”
“是張相國說的。”趙毅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種笑容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他這個年齡段上,可趙毅這一笑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這讓趙歇一時間有些看不出來了。
趙歇還想說什么,趙毅卻已起身拱手道:“父王,太晚了,我先回去了?!?p> 不等趙歇點頭,趙毅已起身離去了。
屋內(nèi)靜了很長時間,最后趙歇長長的嘆息一聲,他不知道讓張耳來教導(dǎo)趙毅是對是錯,他隱約覺得,張耳在把趙毅一點點引向了趙凱的對立面,這不是趙歇想要看到的,不論如何,日后如果自己真的不在了,唯一能夠幫助趙歇肅清朝野的,非趙凱莫屬,只是,趙歇也擔憂趙凱會推掉趙毅的王位。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趙歇不得不深思熟慮。
……
離開趙王宮,趙凱略顯沮喪,早已在外面等候一個多時辰的蒯徹等人匆匆迎了上來,就連宋河率領(lǐng)的五百軍士也始終留在王宮外沒有離去,蒯徹迎來趙凱之后,聲音很小的問:“上將軍,怎么樣了?”
趙凱搖搖頭,沒有理會蒯徹,隨后趙凱接過武商遞來的韁繩,翻身上馬之后,趙凱看著蒯徹道:“回府再說?!?p> 趙凱一行人回到了他座落在邯鄲城的府衙,五百軍部隊也同時再府內(nèi)尋找住所,安頓下來。
趙凱一行人剛剛進了府衙,賀伯便急急忙忙帶著下人送來了茶水,趙凱剛要拿起茶水喝一口,他隨即瞥一眼賀伯,賀伯可是張耳送來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趙凱不能再給張耳任何可乘之機,他吩咐賀伯退下,讓他把門帶上。
之后又讓宋河挑選得力軍士,把府衙前前后后控制起來,自己的房間三步遠不準任何人靠近。
一切安排妥當之后,趙凱一臉憂郁的看著蒯徹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如今國君對南征的態(tài)度非常強硬,對我也是謹小慎微,看來,我們不再邯鄲這段時間有人可不少下功夫啊。”
趙凱這句話自然指的就是張耳,如今張耳在趙國可算是只手遮天了,就連趙凱的軍餉他都敢克扣,只是數(shù)量上會有差異而已。
此時趙歇對南征之事反映極大,趙凱面對著難以抉擇的地步,增援魏國是趙凱必定要做的事,可如果不通過趙歇的允準,趙凱就屬于違抗王命,以下犯上,這后果非常嚴重,即使他是趙歇的弟弟,也無濟于事。
這讓趙凱變得猶豫不決,無論是任何人,面對這樣的兩難抉擇,都會猶豫的。
蒯徹跟隨趙凱也有些日子了,他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趙凱,可這件事,蒯徹卻不能替趙凱做決定。
他只能從旁勸諫幾句而已,不過,蒯徹更希望趙凱能有決心,自立為王,那樣,不再受趙歇的束縛,趙凱也能龍入大海,一展宏圖,可這句話蒯徹卻不敢輕易說出口,除非時機成熟,否則,蒯徹現(xiàn)在說出來,不但幫不了趙凱,反而會讓趙凱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或者,趙凱必然會舍棄自己。
蒯徹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壓低聲音說道:“上將軍對國君的威脅來自于權(quán)勢和威望,權(quán)勢上,上將軍還沒有達到頂峰,如今張耳獨攬朝政,國君必然也會對打有所提防,可這威望,不僅僅來自于上將軍對軍權(quán)的掌控,更重要,上將軍也是趙王室的后裔,這一點就足夠了。”
這句話一出,趙凱渾身一顫,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如今趙國最威脅王權(quán)的,不是張耳,也不是陳余,而是自己。
他在為趙毅鋪路,所以,他非常忌憚自己。
呵呵,如果僅是這個原因,趙歇未免太高看自己了,趙凱若想替代趙歇,當初迎立趙歇的時候趙凱就完全可以動手,甚至可以更早一些,在趙歇被迎立之前,或者在始皇帝死之前,趙凱都有機會,想弄死一個趙歇,有那么難嗎?
既然那時候自己都沒有動手,今日自己又怎么會背信棄義呢?
可趙歇如此擔憂,更表明了他的無能和目光狹隘。
趙凱看著武商和宋河,吩咐他倆下去休息吧。
二人唱諾退去了,這時,趙凱看著蒯徹,壓低聲音說:“有什么辦法可以釋去國君的猜疑嗎?”
“卸掉上將軍之職,立誓南面不安,誓不回師,以表明自己沒有覬覦過王位,也沒有威脅趙歇的王權(quán),也許,這就可以釋去國君對您的猜忌了?!必釓赜挠囊恍Γ瑢τ谶@一點,蒯徹覺得自己的意見絕對稱得上萬無一失。
辭去上將軍,自己就可以讓趙歇安心了嗎?
趙凱猶豫了。
他起身在屋內(nèi)踱步,他在衡量其中的利弊,忽然,趙凱猛然回頭看向蒯徹,一臉凝重的問:“即使國君釋懷了,那張耳呢?陳余呢?張耳這老狐貍當初利用我壓制了陳余,今天,他不會利用陳余壓制我嗎?”
“那就要看上將軍你了,可以制造一場風波,把隱藏在邯鄲城暗處的風波都牽出來,鬧得越大越好,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從中辨別風向,手掌乾坤?!必釓胤浅?隙ǖ狞c頭說道。
制造風波嗎?該如何才能做到?
趙凱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外面,響起一人的匯報聲:“上將軍,府外有人求見?!?p> “咦?這么晚了,會是誰?”趙凱略感詫異,他看一眼門口的方向,聲音冰冷的問道:“問清楚是誰了嗎?”
“趕車的車夫說是楚國特使項伯,項將軍?!?p> “是他?”趙凱眼中閃出一道亮色,自己也正有意去拜會他呢,只是因為天色已晚,卻不想,項伯卻主動送上門了。
趙凱思慮了片刻,繼而又喊上蒯徹,大步向府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