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德爾?!?p> 拉法一聲輕喚,黑色的魔龍立刻在庭院里降落,龐大的身軀在落地的瞬間轉(zhuǎn)化為人形。
“從今天起,你負責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這可真是個殘忍的命令,陛下。我寧愿上陣殺敵,也不愿照顧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鬼。”
“拿出你的同族之愛來,反正她是人龍混血,成長的很快,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甩掉這包袱?!币话褗Z過羅蘭手里的孩童,拉法將她丟給并不甘心接受命令的亞德爾。
“亡靈哪有什么同族之愛,我在七千年前就已經(jīng)徹底和龍族脫離關(guān)系了……”瞪著渾身血跡的小女孩,亞德爾邊嘀咕邊將她抱進庭院盡頭的一間小木屋。
凝視著遠去的羅蘭與拉法,夏爾覺得她的世界崩潰了。
飛雪的庭院就像是褪色的彩畫,慢慢由純白變成單調(diào)深黃,最后迸裂為無法拼接的碎片。
她站在記憶的縫隙之上,茫然而無助。
“原來……是這樣啊……”
不是沒有察覺,不是沒有疑惑過,只是從來都沒有揭開真相的勇氣。盡管心里早已做好了準備,可當真實來臨的時候,還是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悲痛。
父親看自己的眼神里沒有眷寵,只有嚴厲和厭惡。無論她怎么努力,怎么改善,高高在上的他都是冷眼以對。從不給予一點贊美或褒揚,從他嘴里吐出的,永遠只有斥責。
母親,溫柔的她經(jīng)常會看著自己發(fā)呆,經(jīng)常嘆息。
一直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全明白了。
還有亞德爾,他漫不經(jīng)心的嘲弄、藐視都早早的證明一件事實。
那是她已經(jīng)猜到,卻不敢當面質(zhì)問的疑惑。
我,真的是那兩個人的子嗣嗎?
無論從外表或力量上,都相差的太多、太多。
“菲莉西婭,我可愛的女兒?!?p> 一如先前看到的那段記憶,伴隨這句話,四周的景象有了新的變化。
“菲莉西婭,等今天的祈福議式完了,我回帶你去希太恩,那里是母親的故鄉(xiāng)哦。”
褐發(fā)女子眷寵的輕吻著懷中所抱的嬰兒,站在漫天飛舞著金色小花的庭院中。
菲莉西婭,才是我的本名吧。
曾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夢境中,每次想起都會讓人頭痛欲裂。
“亞里沙?!睅е簧岬暮魡緩倪h處傳來,打破了庭院中的寧靜。
紅發(fā)赤眼的龍皇快步走來,身后是繼承儀式上出現(xiàn)過的五位龍王。
“別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好不好,我只是去地上界一趟。再說還有有科塔爾跟著,不會有事的啦。”偎進沙達斯懷中,外表看起來還很年輕的女子如此說著,也讓旁觀的夏爾怔住。
亞里沙,她便是亞里沙。
讓龍皇每每提及都會露出哀傷的亞里沙,我真正的……母親嗎?
“陛下,這次祈福儀式龍神也會親自參加,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被稱做科塔爾的銀發(fā)女性在梅里有過一面之緣,夏爾很快就想起她的身份——銀龍王。
“地上界有限制,第二階以上的物種在那里只能發(fā)揮出十分之一的能力。即便是神王,也不敢保證事情就一定順利。”沙達斯皺著眉,久久也不愿放手。
三千年的期限就快到了,他越來越不安,就怕一個轉(zhuǎn)身,一次小別,就會失去這個粗心而莽撞的小笨賊。
“放心好了,有了菲莉西婭,我再不會吵嚷著要去地上界,你抽不出時間陪我,有她陪我。你就放心的去處理族內(nèi)的事務(wù)吧?!倍号淹孀约褐割^的女兒,亞里沙揮別身后眉頭依然緊皺的沙達斯。
誰也不知道,這次分離將是永別。
附在熟睡著的嬰孩身上,夏爾跟著龍族一起降到繁華的人類都市。
雖然街道景色略有不同,她還是很快就認出來,這是布諾薩斯。
之后的一切就好似走馬燈一樣,一晃而過。
年長的祭祀帶著一群神官、牧師親自恭迎,安排這群來自龍島的貴賓住進神殿的后院。
寧靜的小庭院闖入了一個渾身黑的人類,他有著一張讓夏爾感到熟悉卻怎么也想不起的面容。
興奮的亞里沙上前攀談,聽了他們的對話,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母親出身薩丁,著名的盜賊王世家。
亞里沙·薩丁,并不只是同姓。
歡愉的氣氛很快結(jié)束,震耳欲聾的巨響震徹整個神殿,晃動的建筑以及前來稟報的牧師說出了讓古龍紛紛離去的消息——弗洛倫西大公在城外遭遇刺客襲擊。
堅信掛著公爵頭銜的那個男人絕對不會受傷的夏爾卻被隨即發(fā)生的一幕驚呆了。
銀發(fā)的暗夜精靈無聲無息的從亞里沙腳下的陰影中浮出。
盡管寬大的斗篷遮去面部,可那身型她一眼就辨認出來。
與亞里沙單獨待一起的盜賊在這時猝然發(fā)難,搶走了她手中的嬰兒。就在亞里沙焦急轉(zhuǎn)身去攔截的時候,那個讓夏爾無比熟悉的身影也發(fā)動了致命一擊。
單手突破堅固的結(jié)界,刺進心臟。
精神體的夏爾就這么看著亞里沙緩緩倒下,穿過自己的身體。
“為什么……要這樣做,菲莉西婭可是你的血盟啊。”
“正是因為如此,她更該死。我不允許、也不能讓這世上有可以牽制我的東西存在,即便是個沒有任何威脅的孩子。”低沉的嗓音帶著黑暗一族特有的磁性,恍如在夜里悄然開的花,帶著迷人的惑香。
是他……居然真是他!
聽到聲音后,夏爾這才相信讓自己生身之母倒在血泊中的兇手身份。
是那個千方百計當上大總管的人,是那個總是自稱尤金的半精靈,是那個使用假名混跡與地上界的上位者。
是她明知不能信任,卻總是委以重任的契約者。
她怎么能、怎么能和這個殺母兇手走得如此之近,甚至還定下了語言之誓。
終于明白為什么龍皇對他總是一副厭惡的表情,甚至是怒目而視。
殺了自己妻子的兇手,怎么還能平靜以對。
想起與他的初次相遇,以及隨后的種種,夏爾無法阻止內(nèi)心升騰而起的憤恨。
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刻意接近。
龍之力只有身為契約者的龍族能解,想破解血之契,必須是我心甘情愿的放棄。
所以那家伙才隱忍著,一百年,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容易了。
只要再忍上一百年,就可以脫離困住他的牢籠。
[我只活一百年。]
當時,當日,在說出這話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會有怎樣的懊悔。
[如果是你,身陷逆境,被一直保護的人背叛,你會怎么做?]兩年前遺忘的記憶浮上心頭。
使勁搖頭,夏爾試圖想借此甩去滿腦的憤恨,卻只讓自己陷入更深的困苦。
[你還沒有成長到可以接受真實的地步,菲莉西婭。]
那時的對話得到了應(yīng)證。
這真實來的太突然,太快。
快得讓她無法承受,也無法應(yīng)對。
我該怎么辦?
與沙達斯相認?
然后如拉法所說的那般,引起龍族與神族的決裂?讓沙達斯與莫亞決裂?
尤金……不,路德維西早就預(yù)料到會有這么一天,所以他才千方百計的誘我做出承諾,讓我心甘情愿的放棄生命。
[我只活一百年。]
當年信誓旦旦的誓言變成了謊言編織的圈套,那為了救回羅蘭而被迫做出的許諾,為了牽制他而隱忍……所有的一切,原來,都是早已策劃好的陷阱。
想起了奧比消亡前所說的話,還有夢魔尖銳的批判,夏爾覺得她快被內(nèi)心累積的悔恨壓垮了。
羅蘭……
我該怎么辦?
在知曉真相后,我該怎樣面對身生之父,又該怎么面對那個嗜母之人。
跪倒在被亞里沙的血染紅的房間里,夏爾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