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3日,民國首都南京淪陷,隨后日軍于南京及附近地區(qū)進行長達數(shù)月的大規(guī)模屠殺,搶掠、強奸、慘絕人寰地屠殺了我30萬同胞……
我國人并未因此而屈服,他們用血肉之軀重筑了戰(zhàn)火中損毀的南京城墻。
國難當頭,民族大義面前,我國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皆有報國殺敵之心,一群身有污點的人組成了一個敢死隊,持誓死之決心,勇闖淪陷的南京城,用他們特殊的手段與方法抗擊日本侵略者,國家危難之際,他們唯一的信仰就是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中國人……
第一章:槍斃
1938年2月20日晚,CQ市第一監(jiān)獄,一個監(jiān)室里的老大正在給犯人們上課,老大是老江湖,當然也是老資格的犯人,聽他的課還是有必要的,尤其像康二寶這樣的犯人,其實康二寶也不算是新犯人,他也坐過牢,不過在這里他是地地道道的新人。
康二寶原籍南京,在南京黑道上也算是個有名號的人物,一次流氓斗毆中致多人受重傷,其組織者就是康二寶,也就是說入獄前,他也做過老大,案發(fā)后康二寶潛逃至重慶,這期間他正好躲過了南京大屠殺。
人啊,不能干壞事,正所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康二寶通緝在案,在重慶他落網了,還是因為斗毆,所謂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這就是康二寶。
這一次他是二進宮了,在南京他就坐過牢,所謂牢里的規(guī)矩,也就是南京牢里的規(guī)矩他還是曉得的,但如今是在重慶,想來這里的規(guī)矩就不大一樣了,所以康二寶還是虛心聽“前輩”講課的。
還有一點,康二寶還沒弄明白,他知道這里是監(jiān)獄,怎么還沒審判就到了監(jiān)獄,康二寶的知識儲備里有這么一條,沒有審判前應該是去看守所的,康二寶猜想,可能是看守所人多了吧,反正自己是坐牢的貨,可能就提前送自己來監(jiān)獄了,也好,省得以后還要搬家。
別看老大深居高墻之內,卻也有通曉世外萬物的本事,按慣例他先對當前的局勢做了簡單的分析,“首都啊,咱們的首都都給小鬼子打下來了,政府遷都還是明智的,這就是準備長期跟小鬼子干了,看樣子這個仗沒幾年是打不完的……”
老大的話沒說完,一個犯人插嘴道:“管它干幾年呢,我們又出不去,反倒可以在這里頭躲太平了?!?p> “躲太平!你以為跟你沒關系?。∧隳锏模氵€是不是中國人!真該炸死你個狗日的”(兩天前,2月18日,日本空軍對重慶進行了無差別轟炸,該監(jiān)獄未能幸免,有十余名犯人傷亡。)
老大不高興了,說著就做了一個手勢,這個手勢就意味著那個嘴快的家伙要受點皮肉之苦了,老大的手下還是不錯的,也就是個意思,沒有下狠手,什么叫規(guī)矩?那就是說,不該說話的時候,你就別說話,否則就讓你明白規(guī)矩是干嘛用的。
多嘴的家伙消停之后,老大神秘地問道:“你們最近有沒有注意到牢里有什么變化?”
什么變化!看來這個老大的確是老江湖,有著不一般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他繼續(xù)說道:“最近啊,牢里多出不少新犯人,這說明什么?又意味什么?”
最近監(jiān)獄里的確多出了些新犯人,犯人們回味著老大的話,這又說明什么呢?顯然老大調動起犯人們的學習興趣。
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人滿為患!突然間又哪來的這么多犯人?據老大分析,新來的犯人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敵占區(qū),也就是政府搬遷到大后方,一些重要的犯人也隨遷而來,監(jiān)獄的容量是有限的,敵占區(qū)的增多,那么很有可能這里犯人也會相應增多,犯人中的政治犯,自然不用老大去操心,剩下的一些刑事犯,那前景就不容樂觀了,考慮到監(jiān)獄的容量,那么怎么辦呢?再新建監(jiān)獄,顯然不可能,那么就有一個好辦法可以很快解決這個問題?
什么好辦法?
有些敏感的犯人已經意識到老大的那個所謂的好辦法,這不免就會為自己的命運擔憂起來。
老大繼續(xù)說道:“最好的辦法是什么!那就是嚴懲,怎么嚴懲?說到底就看監(jiān)獄有多大,能裝多少人,裝不下的那些人,就拖出去打靶?!?p> “拖出去打靶!”
康二寶對這句話還是比較陌生的,不過那意思卻不難猜測,就是拖出去槍斃。也對,槍斃了多余的人,人滿為患的問題可不就解決了!
這也不難理解,國家危難之時,哪有那么多糧食、那么多精力去看管我們這些多余的人呢,想到這里,康二寶不由得為自己捏了一把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罪行是否會搭上那班打靶的車。
倘若是正常時期,康二寶還是有把握的,游走江湖,相應的律法還是有所耳聞的,康二寶猜想自己也就是坐個幾年牢了事,但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國家危難之際,的確應該體量政府的負擔,這樣去理解的話,拖出去打靶的可能,也就不能排除了。
老大的分析怎么看都有一定道理,所有聽課的犯人或多或少都有所觸動,監(jiān)室里的氣氛似乎有點凝重的意思。
談到了打靶,老大的課就更豐富了,他談到了打靶場的環(huán)境、設施、規(guī)矩,以及打靶后如何驗尸、收尸等等,如同他親身經歷過一樣,這都是后話了,所有的犯人沒有哪個想去證實一下老大所言是真是假。這個打靶場還是不去為好,一旦去了,即便證實與老大所言有出入,那也沒機會回來與老大對質了。
關于打靶的話題多少有些沉重,也沒多少實際用處,還是應該來些實在的,老大挺務實的,立馬就來了硬頭貨,他說:“假如馬上獄警來提犯人,看他們準備的家伙,就能分辨出這個犯人是拖出去提審,還是拖出去打靶。”
犯人們立刻就來了精神,老大是見過世面的,他的這個經驗之談,看上去還是有些實際用處的,至少獄警拖自己出去的時候,也好提前判斷一下自己的未知命運。
老大說:“如果獄警給你帶上手銬腳鐐,那沒什么問題,這是提審,”這個犯人都知道,因為他們多半都有所實踐?!叭绻z警給你的不是手銬腳鐐,而是用麻繩五花大綁,那就要恭喜你了,早死早投胎嘛!”
老大的后一種意思就是拖出去槍斃,理由絕對有說服力,因為槍斃以后,這根麻繩就算是送給你的禮物,讓你去見閻王爺?shù)臅r候也不至于兩手空空;如果是帶著手銬腳鐐去槍斃,那么槍斃完了,還要再把手銬腳鐐取下來,這多麻煩啊。
談到閻王爺,老大又說:“去見閻王爺,也要有規(guī)矩?!?p> 講到這里,老大鄭重其事地告訴大家,“我們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沒有這么一天,是不是?所以一定要記住嘍!”
從老大的表情看,他是動了真感情了,所以后面的課就更要好好聽聽了。
“真要拖出去打靶的話,去打靶場的一路上,千萬不能忘記一件事,那就是要高喊一句話,就是忘記了自己的老婆,也不能忘記了這個……”
高喊什么?看老大一本正經的樣子,犯人多半猜想著是一句什么至理名言。
“一定要喊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為什么!因為二十年是一個輪回,大聲叫喊是給閻王爺聽的,他要覺得你是個真爺們,沒準馬上就給你投胎,你就不用在陰間受苦了。做弟兄的也不能閑著,也要送人家一程,人家喊,二十年后又一條好漢,那么道上的弟兄們一定要給人家捧場,要高聲喊‘好’,要的就是個氣勢,也是給閻王爺聽的,這個是老話了,信不信的也不要緊,這就是個規(guī)矩?!?p> 康二寶聽的很認真,這個規(guī)矩康二寶此前的確沒有聽說過,只覺得中國真是大啊,一個地方是一個地方的規(guī)矩,不過人家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這些鬼啊、神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入鄉(xiāng)隨俗嘛。
課也上的差不多了,該是睡覺的時候了,就在此時,囚室里傳來沉重的金屬聲,犯人們都知道,囚室的外大鐵門被打開了,恐怕又是來新人了吧。
來的不是犯人,而是三名持槍的獄警,就在老大的這間囚室停了下來,囚室的鐵門被打開了,里面的犯人不由得都緊張起來,不是他們沒見過世面,主要還是因為剛才老大的那堂課嚇人。
更嚇人是,犯人們看見了獄警手里的粗麻繩,這能不緊張嗎!
“康二寶!康二寶!出來!”獄警高聲喊道。
猶如五雷轟頂,康二寶頓感頭暈目眩,難道此前老大的那堂課專門是為自己準備的?
囚室里的其他犯人都投來了同情的目光,平時蠻橫的老大也一樣,一副嚴肅而憐憫的神情。
“康二寶!出來!”獄警又叫了一次。
此時的康二寶已是六神無主了,只覺得手腳無力,他已經無法自行站立了,獄警不耐煩了,三個獄警都走進囚室里,“誰是康二寶。”
沒有人回答,但犯人們的眼神都指向癱軟在大通鋪上的康二寶,康二寶目光呆滯,不做聲,獄警轉而問道:“你是康二寶?”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躲是躲不過去的,康二寶神情木然地點點頭,獄警二話不說,就把康二寶拖下大通鋪,之后就是五花大綁,康二寶根本就沒有反抗或不反抗的意識,仿佛砧板上的一堆肉,你們愛怎的、就怎的吧!
康二寶不能自行走路了,獄警無奈,只得一邊一個,將康二寶拖拽出囚室,康二寶還是一個倒行的方向,就像是拖死狗一樣,康二寶就這樣被拖出了這間囚室。
此前老大上的那堂課,康二寶怕是都不記得了,到底老大是老江湖,此時他不可能不管不顧,于是他大聲叫道“兄弟!別當孬種!喊出來!”
你還別說,老大就是老大,極具號召力,他這么一喊,所有的犯人都跟著喊了起來,“喊出來、喊出來!”
這陣勢的確不小,一下子便喚醒了康二寶,他立刻有一種英雄就義的感覺,“對,不能當孬種!我康二寶也是條硬漢子,不就是一死嘛?!?p> 康二寶鼓足勇氣,終于發(fā)出他人生中最悲壯的吶喊,“老子是好漢!”
也許是太激動了,他忘記了老大在課上說的原詞,不過意思還是對的。
這個喊法,老大有點不認可,也許他認為這不大規(guī)范,可能會招致閻王爺?shù)牟粷M,所以老大及時給他補充:“兄弟!二十年后!”
然而康二寶已經進入狀態(tài),他聽不見老大給他的任何提示,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高聲叫到:“老子是好漢!老子是好漢!“
馬馬虎虎了,都是上路的人,就別太計較什么規(guī)范了,老大帶頭回應道:“好!”
這就是他們的江湖規(guī)矩,雖然之前并沒什么來往,但上路了,還是應該送一程的,這就是義氣,康二寶喊一句“老子是好漢”,囚室里的犯人就齊聲叫一聲“好”,直至聽不見康二寶的聲音。
獄警們頗有些意見,什么狗屁的好漢!連路都走不動了,像拖死狗一樣。獄室外停了一輛囚車,卻是不是康二寶想象中的大卡車,康二寶以為應該是那種把人架在車前,然后游行于鬧市,再有,就是老百姓可以扔個臭雞蛋或爛菜葉什么的。
這是一輛有封閉車廂的囚車,康二寶想:這樣大概就沒必要喊什么“老子是好漢”之類的豪言壯語了吧,也沒個捧場的。
康二寶被扔進了囚車,車內已經有了幾個犯人,和他一樣,都是五花大綁的。這一刻,康二寶心想:看來路上有幾個伴了,也好,倒不孤單。
其實康二寶也有些狐疑,“怎么也不宣判,就這樣直接槍斃?。∵@不是不太草率了?難道真是國家危難之時,一切活動都從簡辦理呢?可怎么說也是一條性命,這樣做是不是不夠嚴肅呢?”
想這些問題此刻是否是多余!想想也是,想這些實在是自尋煩惱,一點也不實在,還是做好漢的好,想到了這里,康二寶在囚車里便又大聲喊了一句,“老子是好漢?!?p> 康二寶的這一聲來得太突然,另外有一個五花大綁的犯人被嚇了一跳,也許他正在思考他的人生問題,這時不思考怕再也沒機會了,怎料被康二寶這么一嗓子,人生問題便戛然而止了。這個犯人不由得怒火中燒,“奶奶的!”伴著這罵聲,他的腳就踹到了康二寶的腿上。
康二寶哪里吃過這樣的悶虧,怎奈雙手被捆了個結實,也只得使用飛腿了。行駛的囚車中,兩人的平衡就出了問題,翻倒在地也不能吃虧,兩個人還在相互攻擊。
獄警倒愿意看場免費的真人戲,但他們也是人,也有同情心,人家的人生最后一段路,本想著能善待他們就善待他們,可現(xiàn)在不能不管束了,兩個犯人被強行拉開,事情就算擺平了,獄警這時的確是好脾氣,沒有責難,沒有發(fā)火,連句臟話都沒有,都是父母生、父母養(yǎng),說到底人性根本還是善的。
人到了這種地步,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此時的康二寶已經沒有什么時間概念了,一路顛簸,囚車終于抵達了目的地,幾名犯人都還好,都還能自主下車。
想必這就是刑場,只是與老大說的那個“打靶場”不一樣,康二寶更覺得這里像個軍營,他看到了軍人,也看到了營房。康二寶心想:就算老大吹牛,也沒辦法去取笑于他了。
唉!路已至盡頭,興許只是個拐彎處呢!到了這個時候,康二寶仍然抱有一些幻想,他希望這只是一個誤會。
囚車不止一輛,應該是不同的地方拉過來的,這些犯人被集中到了一個大房子里,里面有長椅,獄警安排犯人有秩序的坐了下來,大房子的前面有一個門,門口有兩名獄警把守,里面應該還有一個房間。
果不其然,門打開了,出來一個軍人,手里拿著一份名單,他叫了一個名字,一個犯人被領了進去,大約十分鐘后,就傳來了一聲槍響,再之后,又叫了一個犯人進去。這下沒什么疑問了,康二寶猜想肯定老大吹牛了,這和他說的“打靶場”一點也不一樣。
康二寶認為的槍斃在有序的進行,而犯人也是一個一個被叫到名字之后,就進了小房間,再之后就是那樣了。終于康二寶等來了自己的名字,沒什么好說的,是好漢,死也得站著死,康二寶就靠著這點信念支撐著他的兩條腿。
康二寶被帶進小房間,還不錯,給了把椅子讓他坐,一盞臺燈給了他一個大特寫,康二寶有些恍惚,想來對面坐著的就是判官了?他勉強能夠看到一張普通的辦公桌,后面坐著一個軍官,那張臉不用看,也知道是嚴肅的。
“姓名?”軍官發(fā)問了。
康二寶不敢怠慢,按軍官的要求,他將姓名、年齡、民族等等信息一一交代了,的確夠仔細,父母、家庭,就差沒問祖宗了,想來這些提問是夠嚴肅的,也應該這么做吧,死嘛,應該做個明白鬼。
下面就是宣判了,“康二寶,起立!”
罪名也沒說清楚,軍官就根據了民國多少多少條律法,宣判了康二寶的死刑,還是立即執(zhí)行。
康二寶還沒來得及與人生做一次告別,就被人拖出了小房間,這個房間還有一個門,門外應該就是刑場了。
康二寶被拖到了一個墻根,他被堆放在墻上,不遠處有一槍被喊到了預備、喊到了射擊,槍響的一剎那,康二寶真想喊一句“老子是好漢!”,然而槍聲已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