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至飛快跑出小徑,看到容蘭站在路口,緊繃的心才松了下來,她大口喘著氣,白皙的臉頰泛著劇烈奔跑后的紅暈,光潔的額頭沁著汗水。
“姑娘,您怎么了?”容蘭被雙至的模樣嚇了一跳,急忙過來扶住她,焦急問道。
雙至搖了搖頭,深呼吸幾遍穩(wěn)住心神,“容蘭,方才你可有見到什么人從這里經(jīng)過?”
容蘭道,“不曾見有何人從這里經(jīng)過,姑娘,可是遇到什么人了?”
雙至沉默,她的氣息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回頭若有所思看了鏡湖的方向一眼,難道那人在她之前就已經(jīng)站在那里?而她和容蘭卻竟都沒有發(fā)現(xiàn)?
呵了一口氣,雙至低聲道,“回去吧!”
馬車搖搖晃晃,雙至?xí)灣脸恋模掣窠?jīng)末梢卻還得不到放松,她在害怕……
即使不愿意承認(rèn),但她如今微抖的指尖明明白白地提醒著她,她害怕那個男人!
不是怕他一身冷酷不可逼視的氣勢,而是心底深處有種不安因?yàn)橐娏诉@個男人而開始躁動起來,好像他的出現(xiàn),是冥冥中注定的。
她用力搖頭,努力撇開這個男人給她帶來的影響。
也許,她只是因?yàn)闀炣嚕圆艜紒y想,那個男人除了長得兇了一點(diǎn),冷酷了一點(diǎn),眼神森寒可怕了一點(diǎn),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
回到福家的時候,雙至臉色已經(jīng)是接近透明的蒼白,容蘭以為雙至只是因?yàn)闀炣嚥艜@樣,急忙扶著她回到屋里,在她鼻尖額頭擦了些許清涼膏,見雙至臉色好一些了,才松下一口氣。
“姑娘,您休息一會兒,奴婢去給您端些小米粥來?!比萏m服侍雙至在軟榻躺好,才輕步走了出去。
雙至在馬車上本來就不舒服,加上心里安寧不下來,如今一躺下便感到濃濃的倦意,昏昏沉沉就這樣睡了過去。
等雙至醒過來的時候,天際已經(jīng)是一片墨藍(lán)。
用冷水洗臉后,雙至才恢復(fù)了清醒,“老夫人回來了嗎?”
容蘭道,“回來了,夫人讓姑娘您今晚到她屋里去吃飯呢?!?p> 雙至點(diǎn)了點(diǎn)頭,讓容蘭給她梳好頭發(fā)之后,便往福夫人的院子走去,此時福府華燈初起,丫環(huán)們在走廊游廊和屋檐各處點(diǎn)燈,很快又是一片明亮。
剛踏進(jìn)福夫人的院子,雙至隱約便聽到福老爺中氣十足的吼聲,她忍不住一笑,想象著她爹暴走的形象。
“他兒子當(dāng)了將軍又如何?夫人,你沒看姓石的老頭今天的耀武揚(yáng)威的模樣,好像他兒子當(dāng)了將軍他們石家就多了不起似的?!备@蠣敱持衷诖髲d走來走去,那股對石老爺?shù)呐鸬浆F(xiàn)在還沒噴完。
福夫人坐在上首,含笑看著福老爺,低聲道,“石拓被封為驃騎大將軍,確實(shí)不易,石家也的確因此得到榮耀。”
“哼,還真想不到石拓這小子這么有能耐,一點(diǎn)也不像他老子?!备@蠣?shù)穆曇羯晕④浟艘恍?p> “石拓像他母親吧,老爺,您今日不是見過他了嗎?”福夫人問道。
福老爺頓了一下,道,“是見過了,不過這石拓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夫人,下次你見到他就知道,以前那孩子還挺隨和的,今日我一見他,卻覺得此人高不可攀,氣勢壓人,實(shí)在改變得太多了?!?p> 福夫人嘆道,“常年在戰(zhàn)場上的人,性子總有些冷僻的?!?p> “那可不是,姓石的竟然還敢跟我說要來提親,你說咱們雙至能嫁給那樣冷僻怪異性子的人嗎?”聽到哦啊福夫人的話,福老爺馬上氣足地叫了一聲。
“爹,您說什么?”雙至在門外聽到福老爺?shù)脑挘镀?,沒再繼續(xù)避聽,走進(jìn)來出聲問道。
福夫人也狐疑看著福老爺,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福老爺見到雙至來了,圓潤的大臉愣了一下,他可沒打算將石老爺想提親的事兒跟雙至說的,反正他也是不會答應(yīng),倒沒想到讓雙至聽到了。
他抓了抓眉毛,坐在太師椅上,沒了方才的火氣了,對福夫人道,“今日石老爺宴請眾鄉(xiāng)紳,散席的時候把我拉一旁去了,問我愿不愿意把雙至許配給他大兒子?!?p> “哦?”福夫人笑著看了錯愕中的雙至一眼,“那老爺您如何回答?”
福老爺嘿嘿笑著看向雙至,“我當(dāng)然是拒絕了,我怎么可能讓雙至嫁到石家去。”
雙至微笑,想來今日石老爺是被爹堵著一口氣了吧。
“好了,不早了,吃飯吧,香芹,支個人去把大少爺找來。”福夫人并沒將這事放心上,估計(jì)石老爺也沒當(dāng)真要提親的,石家和福家之間的關(guān)系相信全個普靖城都清楚的,若是成了親家,還不知要把多少人的下巴嚇丟了。
“不必去了,我來了,爹,娘,雙至已經(jīng)來了啊?!备7蛉嗽捯魟偮洌C粜薇愦蟛搅餍堑刈吡诉M(jìn)來,給福夫人和福老爺一禮之后,便到雙至身邊坐下。
吃過飯之后,福夫人才緩聲道,“敏修,這段時間你要把手頭上的事兒放一放,離你成親的日子不遠(yuǎn)了,要先準(zhǔn)備準(zhǔn)備?!?p> 福敏修抿了抿唇,“是,娘。”
“那劉妙如在你屋里如何了?”福夫人沉默片刻,又問道。
福敏修眼底掠過一抹陰郁,“兒子許久不曾見到她了?!?p> 福夫人點(diǎn)頭,柔聲道,“敏修,娘知道委屈你了,但清瑩更委屈,如今她還愿與你成親,也是個大度的人,你要體貼她,可不能讓劉妙如在她之前生孩子,你明白嗎?”
福敏修迅速抬頭深深望了福夫人一眼,“娘,我明白?!?p> “你能明白就好,那劉夫子昨日還使人來說要彩禮,劉妙如又不是八人大轎抬進(jìn)咱們福家的,他竟然還敢來要彩禮。”福夫人一想到劉氏父女讓她在自己的哥哥面前失了面子,心里還是添堵著氣。
“娘,您別生氣了,劉家的人想要彩禮咱們又不一定非得給,氣著自己多不值得啊?!彪p至在一旁寬慰福夫人,娘最近真的是越來越容易生氣。
福夫人瞪了雙至一眼,笑道,“行了,我知道了,回去吧。”
雙至和福敏修一同離開福夫人的院子,兩人走得緩慢,一邊感受秋夜的涼爽,一邊低聲說著話。
“大哥,就要當(dāng)新郎官了,怎么不見半點(diǎn)喜悅之色呢?”雙至側(cè)頭看著福敏修英俊的側(cè)臉,微笑著問。
福敏修笑道,“如何才算喜悅開心?”
雙至認(rèn)真想了想,道,“大哥的笑容越來越少了?!?p> 福敏修嘴邊笑意微滯,低頭看了雙至一眼,“這與成親沒有多少關(guān)系?!?p> 雙至知道一時也開解不了福敏修,便不再多言,只是關(guān)心了幾句,便各自回了屋里了。
第二日,因?yàn)椴槐厝ソo老夫人請安,雙至索性睡到自然醒,一直睡到辰時末刻才起身,她無比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啊,這種涼爽的天氣真的適合睡懶覺。
容蘭已經(jīng)為她準(zhǔn)備了洗臉?biāo)?,她梳洗過后,披了一件外裳走到窗欞邊,推開窗門,仰頭深呼吸,真是干凈清新的空氣,令人心曠神怡。
天,很藍(lán)。
云,成絲。
真是個令人想要爬回床上睡個回籠覺的好天氣啊。
吃了早飯,雙至想著不能就這樣在屋里把一個大好天氣給坐過去了,便拉上容蘭和幾個小丫頭,“走,咱們到花園放紙鳶?!?p> 這紙鳶是雙至特意叫人做的,不是蝴蝶形狀也不是什么精致的花樣,那形狀呈雙翼型,和蜻蜓有些相似,但明眼人都知道那并不是蜻蜓,卻是一種不曾見過的東西。
雖說是雙至提議要去玩紙鳶,但這種扯著一條線像前直沖最后自己累死累活別人看得津津有味的事她絕對不會親力親為,她只要舒舒服服地窩在亭子里,一邊喝茶一邊吃著香甜可口的糕點(diǎn),看著那群小丫頭玩得不亦悅乎,欣賞那造型不怎么逼真但勉強(qiáng)像飛機(jī)的紙鳶在花園的上空飛翔,以慰她一點(diǎn)點(diǎn)偶爾的思念之情。
將精致的糕點(diǎn)放入口中,感受那入口即溶的香甜,雙至舒緩的笑意還在唇瓣蔓延,便看到有一道人影匆匆想要從亭外走過。
“三哥,真巧啊,你也來逛花園?”雙至笑瞇瞇地看著一臉尷尬之色的福敏昇,方想起她似很久不曾見到這位三哥了。
福敏昇靦腆地笑了笑,站在亭子之外,卻不走進(jìn)來,“打攪你的興致了,雙至?!?p> “哪兒的話呢,三哥不一起來欣賞這花園的秋色嗎?”雙至笑著問道,對于福敏昇,雙至心里還是存著一些親人的感情,福敏昇不同福敏勛的不自量力,他其實(shí)很有才華,但他很安分,且懂得藏起光芒,不讓自己成為福夫人的眼中釘,呃,雖然這樣說自己的母親有些過分,但她母親確實(shí)在某些方面一直不讓福敏昇和福敏勛出頭,就怕他們搶了大哥的光彩。
大概這是作為母親的心情吧。
如果不是福老爺阻止福敏昇參加明年的春闈大考,或許三哥會在科舉上考出好成績來也不定。
“不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备C魰N對雙至微笑,雖說他比雙至大了一歲,眉眼間卻還有幾分稚氣,許是他生得白皙秀氣的原因,令他看起來就像個柔弱的書生。
雙至淡淡笑著,“那就不阻礙三哥了,三哥慢走。”
“姑娘,三少爺?shù)袅藮|西?!痹陔p至看著福敏昇的背影沉思的時候,容蘭卻從方才福敏昇站立的地方撿來一本書籍。
雙至接過看了一會兒,低笑道,“這么愛讀書的人卻不能參加大考,大概對任何一個讀書人都是打擊吧?!?p> 容蘭聽不清雙至的話,以為她吩咐什么,便問道,“姑娘,您說什么?”
雙至搖頭,將那本書放在一旁,“容蘭,我記得……三哥好像去年已經(jīng)有參加大考的考生資格了吧?”
“好像是吧,不過老爺不是不讓少爺們參加大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