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這天上午，艷陽高照，天氣格外的好。在陳家修建的靠近浦江邊上的碼頭上，人頭攢動。三艘船?？吭谀谴a頭上，風(fēng)帆都已經(jīng)升起來了，那高高飄起的旗子上都寫的斗大的鄭字。
碼頭上，老陳和老管家陳祿正在為將要遠航的兒子送行。
“阿政，這是你輝叔，這次咱家出海，這船上的事情，你要聽你輝叔的。阿輝，這次出去，海上有什么事還是多問問鄭家的人。阿政我就托付給你了，他還小，許多事情不明白，倒時候你要多提點他。”
“老爺放心，咱們這船現(xiàn)下也是出了五六趟海了，雖說和漕河上不同，但這些日子下來弟兄們也算熟悉一二了，再說還有鄭家三爺?shù)膸兔?，這趟出去，沒什么大事的。這些日子那叫大頭寶的兄弟可是沒少給弟兄們指點，再說他也在咱們船上，老爺盡管放心?！?p> “哈哈，姑父啊，我看你就不用說了，這都說了多少遍了。有我阿豹在，你就放心吧。這次咱們先往倭國那邊跑，現(xiàn)下正是刮西南風(fēng)的時候，順風(fēng)順水的，若是沒什么意外，一天一夜便能到長崎那邊。這段海路，都是我們鄭家認識的人，沒有事的?！?p> 老陳實際上還是因為陳政要跟著出海才這樣的嘮叨，這要臨走的時候，在這碼頭上還是不放心的又多囑咐了幾遍。這樣的事情倒是讓陳政感到了自己這便宜老爹對自己是多么的看重。所謂事情到了自己的頭上，便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大概就是如此吧。老陳也算是個狠辣的人物了，但大概是上了年紀，再就是這事涉及到自家孩子，所以臨行前才表現(xiàn)的這么婆婆媽媽。
“爹，這些事情昨天就說了，你看你，這到頭來還是不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再說咱這船上還有那大頭寶呢，怎么說那也是在海上混的老長時間了，沒事的。您放心吧，最多七八天的時間，我們就回來了。您就放心的在家里等著吧。阿祥，跟你爹說再見，咱們這就上船?！?p> 眾人都是一起的勸說，老陳這才讓上船的眾人喝了準備好的送行的酒，大家伙兒這才紛紛上船。
解開纜繩，鄭家的兩艘船，陳家的一艘船，依次離開碼頭，向大江口那邊駛?cè)?。老陳站在碼頭上，一直看著船隊消失在江口后才回去。
和老陳此時的心情不同的是，陳政此時卻有一種天高任鳥飛的感覺。仿佛掙脫了牢籠的鳥兒，展翅高飛的樣子。站在船頭，迎著海風(fēng)，他高興的張開了雙臂，終于泛舟出海了。這個時代，他知道的歷史不多，但要是出了海，遇到那些西方人，最起碼他能弄清楚現(xiàn)下到底是西歷多少年。這個問題從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便一直縈繞在他心里，使他老是覺得有什么不安生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些野蠻的韃子什么時候進入這中原，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長時間準備。這次出去，找個夷人，一問便知了。
那叫阿輝的看到自家少爺這樣的高興，還以為是孩子脾氣犯了，便也不當(dāng)回事，只是叫手下的人看著，別出什么事。
陳家這艘船還是年前就盤下來的，是一艘福船，這也是大明做的最多的船。船上掛的是硬帆，跟著前邊鄭家的船迤邐而行。船上的水手們表現(xiàn)的也算是中規(guī)中矩，這些日子他們跟著那海沙幫的人訓(xùn)練的倒是勤快，所以這操船的手段掌握的還是不錯的，老陳當(dāng)初讓陳祿調(diào)過來的這些人都是他手下的精英了，都是常年在水里混的，也算是忠誠的漢子。頭腦也是靈光，學(xué)什么東西都不算慢。這樣的情況下，這艘福船他們才操作的還算順當(dāng)。但和前邊那鄭家船上的水手比起來，那還差了很大一截子?，F(xiàn)下只是操船航行，若是遇上海戰(zhàn)，陳家這些水手，可真不好干什么。那叫阿輝的深知自家老爺?shù)挠靡猓阕屪约旱倪@些手下全都緊張起來，便是那叫大頭寶的呵斥幾句，他也嚴格按照那大頭寶的要求來做。
陳政在船頭站了一會兒后，便退了下來。畢竟老是被這海風(fēng)吹著也不算是舒服的事情。興奮歸興奮，但出去后干什么現(xiàn)下可是要有個規(guī)劃的。
他老爹給他準備的這艘船從噸位上看也就六七百料的樣子，若是換算成他熟悉的公制的話，也就是三百來噸。這樣的噸位，在他來的前世，便是長江上跑的船恐怕都要比它大。海上的貨船，那更是都以萬噸計算的?？墒乾F(xiàn)下，這個時代，在大明來說，這樣的六七百料的海船，已經(jīng)是比較標準的海上運輸船只了。再大的也有，但一般的商家可是買不起的，除非像鄭家這樣的大海商。
走之前陳政就聽那鄭家的老三鄭芝豹說這次要先到倭國那邊的，那邊對于這大明出產(chǎn)的貨物，那是來者不拒，可以說幾乎是什么都是好的。傳統(tǒng)的大明向歐洲販賣的貨物中，瓷器、絲綢、茶葉，對于這倭國來說，也是緊俏的商品。聽那鄭家的老三說若是頭幾十年的話，兵器什么的也是倭國人急需的東西，因為那時各個大名之間不斷的打仗?？墒乾F(xiàn)下這倭國已經(jīng)被德川幕府統(tǒng)治，所以這兵器需要的不多。
陳政根據(jù)那鄭家的老三說的，在他這艘船上裝的更多的便是他那紡織廠做出的白布。再就是玻璃器皿、鐘表和瓷器了。另外他還存了一些推銷的意思，裝了一百多套他做出的那鎧甲。當(dāng)時他給鄭家那老三看的時候，那老三便說那些紅毛鬼也有這樣的鎧甲，但是這樣的板甲對那些倭人來說太重，而且價錢也貴，那些倭人估計不能要。但陳政卻沒有被他說倒，他這板甲是自己那廠子里的水壓機做的，鋼料也要比這個時代所有的鋼堅硬，相對來講這重量可要輕上許多，而且自家工廠做的，成本也是極低的，便沒聽那老三的，還是帶了一些過來。再之外便是長刀兵刃什么的了。
陳政這次之所以要跟著過來，其一是要找那些西洋人問時間，其二便是要打通這商路，好為自家將來在這海上討生活做準備。所以這趟倭國之行，便帶了這樣的貨物。
除了這些之外，便是重新認定航線了。此時他手里正拿著他自己做的那六分儀，一邊對著太陽，一邊進行著數(shù)據(jù)的記錄，然后是換算。跟著他的陳祥此時正在做的便是計算，然后在陳政早已準備好的一張海圖上標記。
之前在陸上的時候，陳政就領(lǐng)著這陳祥做過這樣的事情。當(dāng)時算是把松江左近的經(jīng)緯度都給標記出來了，和陳政自己從筆記本上照著畫下來的那副海圖對比還是比較符合的。他又根據(jù)實際的情況對自己這六分儀做了一些修正，而這次出海，便是真正的實際應(yīng)用了。
那些水手看到自家少爺在船上做著這樣的事情，都是覺得奇怪。但看了半天也看不懂，便把它當(dāng)成是小孩子的游戲了。只有陳政知道現(xiàn)下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的超前。這個時代的海上航行，雖說羅盤用的已是極為熟練了，但航線的開辟還是要靠著有經(jīng)驗的水手來做的。那些水手對于在這茫茫的大海上如何航行靠的僅僅是天上的星星或是季風(fēng)、洋流什么的，再就是可以見到的海島。這個時代是沒有什么衛(wèi)星GPS定位的，所以全都是靠經(jīng)驗，和已經(jīng)繪制好的海圖。這樣的情況下，一張海圖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這時候的西方海上強國便是荷蘭，老牌的西班牙、葡萄牙也還能跟著頂上一陣子，新起之秀便是后來的日不落帝國－－大英帝國了。但這個時代，能做環(huán)球航行的船只卻沒有幾艘，因為沒有海圖。便是如荷蘭、英國這樣的海上豪強，因為沒有從南洋通往美洲的海圖，也只能讓那西班牙壟斷從美洲到菲律賓的航線了。
陳政有了這樣一個定位的儀器，便是比這個時代所有的海上力量都領(lǐng)先了。也因此能繪制更為精確的海圖，這是他在這海上生存的一大利器。
此時在鄭家那艘大船上，鄭芝豹正坐在自己那艙里頭喝茶。手下的長隨正和他說著這次從陳家進的貨物，花費了多少，若是運到倭國，按以往的時價能賺得多少。
“嘿，還真沒想到咱這新認的姑父到底是大方?？磥碓劾先龥]認錯這親戚。阿九，那邊快船這時候也該報到大哥和老爺那里了吧?！?p> “三爺，若是沒什么事的話，我想是應(yīng)該到了。老爺若是知道了這事，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傷心?！?p> “是啊，我爹這多年的心思算是了了，沒想到我這苦命的姑姑竟有這樣的遭遇?？?，不說這些了。告訴下邊那些操船的，弄得穩(wěn)當(dāng)一些，慢一些，好讓后邊的船能跟的上。他們家那艘船上的水手可都是新訓(xùn)練的，咱們?nèi)羰强芍宰涌炫艿脑?，說不定就給他們甩了，那樣可就不好了?！?p> “這個小的知道，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對了，三爺，咱們這次是直接去長崎還是先到那霸去，那邊的島津家估計也能吞下不少咱們這兩艘船上的貨，到時候還不用給幕府上稅?！?p> “這個我知道，去還是要去琉球的，再說大哥這次還讓我辦一些事。不過這貨嗎，倒不是都要讓島津家吞了，幕府那邊還是要走一些的，不然以后這生意不好做?！?p> “那小的這就告訴下邊的弟兄，先往琉球那邊去。”說著那長隨出了船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