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慢慢訴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那是五年前的故事,那時候喪尸危機剛剛爆發(fā),并且官方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壓制了這一災難性的消息。知道這種情況的,僅限于上流社會,普通平民依舊過著安然無恙的平淡生活,每天為了網(wǎng)絡上的那些有的沒的故事,或亢奮,或憤怒,或是云淡風輕。
那時候的張揚,不過是個大學剛畢業(yè)的學生。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除此之外,他一無所有,甚至沒有一份足夠穩(wěn)定的工作。
他時常自怨自艾,幻想著自己會有一天,會站在聚光燈的最中央,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張揚的內心是堅強的,但依舊會被這種發(fā)呆時的意想給打敗。
張揚的父親,在張揚八歲的時候,就悄無聲息的消失了。那時候張揚總是問自己的媽媽,說:“媽媽媽媽,爸爸在哪里?今天生日,為什么爸爸還不回來?”
張媽總是微笑著輕撫著張揚的小腦袋,清風和煦的說:“孩子,你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只要你好好學習,你爸爸就會回來啦。”
張揚總是悶悶不樂的“哦”一聲,心想:別人不好好學習,爸爸都會每天陪著,為什么我不可以?但是轉眼,他又被眼前的蛋糕吸引,開心無比的吃起香甜的蛋糕。
張揚等了一年又一年,蛋糕吃了一個又一個,但爸爸卻總是不出現(xiàn)。這么一等,就又是一個十年。
十八歲年,張揚的母親積勞成疾,終于恨恨的辭世了。臨死前,張揚的母親把張揚拉倒身邊,交給張揚一張七寸照片,對張揚說:“孩子,這是我們一家的唯一合照了。你爸爸是個很偉大的科學家,你要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會來接你,會來看我。孩子,媽媽要走啦,你要等著,等著你爸爸回來的那天……”
說完,張媽就閉眼而去,宛如一陣秋風,吹走之后,仿佛盜走了些什么,又留下了些什么。張媽離去,徒剩下張揚獨自一人,伏在床邊大哭。
張揚拿出母親交給自己的照片,發(fā)現(xiàn)這是一張自己四歲游園時,家人的合照,那時候的自己,還會躲在父親的懷抱里撒嬌。父親穿了一身米黃色的風衣,和煦的陽光,傾灑在父母親年輕的面龐上,一種愛意,彌漫在溫暖的空氣中,一切,都顯得那么美好。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在那一刻,那么一切悲傷,一切虛妄,就都不會有了。
至于張揚心中的“她”,則要從張揚的高中生活開始說起了。
她是大家族的獨女,財色兼優(yōu),卻不會恃寵而驕。她的身邊總有一群追求者,但那些人似乎都入不了她的眼。那一年,她去上一所一流的大學,張揚拼命地學拼命地學,竟也奇跡般的考上了那所學校。而張揚,卻只是為了能靜靜地走一下,她的必經之路。
再后來,她去其他城市讀研,張揚把父母留給自己的房子租了出去,獨自一人,坐了整整七個小時的長途汽車,踏上了那個陌生的城市。
車窗外的風景,一路倒退,如同記憶里的時光,一刻不停的漸行漸遠。記憶就像是圓筒里的膠卷,被拉扯出來曝光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那時候的張揚,想不到那么許多,他只愿,能夠安穩(wěn)的得知,她依舊安好,那便知足萬分了。
張揚遠遠的守護在她的身邊,遠遠的看著她輕柔的眸子,如同一波清靈的泉水,似乎會發(fā)出叮叮咚咚的悅耳之聲??粗利惖男惆l(fā),在春夏秋冬的風中,接受陽光的輕撫。他坐在她做過的位子,看她同樣看過的書,吃她喜歡吃的東西,以為這樣,就能讓她融進自己的生活似的。
零工,出行,獨臥,未眠。
幸福來的很安靜,她卻一直未知未覺。
而后那年,喪尸危機爆發(fā)的的消息忽然進入了人們的視野,不幸的張揚,成了首當其沖的倒霉蛋,被喪尸給撓了一下。
那時候的他,剛從那個從陌生變?yōu)槭煜さ某鞘汹s回。七小時的長途汽車疲累,卻也抵擋不住他那對故土思念的心,更是抵擋不住,他對她的心之切切。
哪知,汽車的車門一打開,從客運車站的四面八方,忽的涌進來大批眼神呆滯,七竅留著膿水,行動遲緩的喪尸。張揚坐在座位上,還沒有反應過來怎么回事的時候,當先進來的一個喪尸,已經吼得一下張開了自己黑漆漆惡心無比的大嘴,一口咬在客車司機師傅的脖子上。
而后,更多的喪尸涌上汽車,一下將司機給咬的血肉模糊,抽搐個不停。
張揚轉身就想跑,當哪里躲得過整個客運車站的數(shù)百喪尸?他前突后進,心中想了很多,想到了自己記憶中逐漸模糊的父親,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想到了心中的“她”。
張揚心念急轉,但最終還是一個不小心,被一個喪尸給輕輕撓了一下手臂。
張揚跑出客運車站,似乎那一刻,天空都變得混沌一片了。黑壓壓的烏云,低沉沉的壓在人們的腦袋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張揚站在人民西路,茫然四顧。街上沒有多少車輛,停著的車輛,要么玻璃被砸碎,要么直接被掀翻了。甚至一輛黑色的保時捷上,還浸染上了大片的鮮血,腥臭無比。
人民西路的一個大屏幕上,來回播放關于喪尸的新聞。從一個個鋪天蓋地的新聞中,張揚得知,被喪尸給抓破或是咬了之后,會同樣變成喪尸!那種真正意義上的行尸走肉,沒有思想,沒有疼痛,沒有光明。
張揚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完蛋了。
他抬著頭,望著灰蒙蒙的天,心中卻是莫名其妙起來,想到母親對自己說過,要自己好好等下去,等父親回來。沒想到,現(xiàn)在的自己,卻是等不下去了。
身后大批大批的喪尸,從客運總站里搖晃著身子追擊過來。張揚心中害怕,奪路而跑。幸運的是,他真的跑了出來,不幸的是,他以為自己會死。但是的他,還天真的以為,死亡就是終點了。
張揚被劃破的手臂,流不出血來,凝結成烏黑烏黑的一塊。他一直跑,一直跑,不知疲倦,沒有目的地地奔跑,以為耗盡氣力,就可以走到生命的終點。人民西路上的各種高檔店鋪,被砸被搶,各種貨物,在路上撒了一地。一只只喪尸,從四面八方的街口走出,一個個伸著自己枯干的手臂,直欲擇人而噬!
張揚心道:難道,我真的也會變成這個樣子,沒了未來?
張揚躲開喪尸,沿著狼藉不堪的人民西路奔跑。卻在不知不覺中,跑到了她家門口,那片富貴的小區(qū)。
這是他對她的愛,或許已經成了潛意識中的一種病態(tài),讓他可以不顧一切。
“我怎么會來這里?”張揚猶豫了很久之后,最終還是走到她家的套間,按響了她家的墨綠色保險門旁邊的白色門鈴,她輕靈卻略帶冷漠的聲音從里面飄蕩出來,在張揚聽來,如同天籟。
沒想到,城里爆發(fā)了喪尸危機,他們卻還沒有搬走,想必是有什么依靠,可以有恃無恐。
“我是張揚,我,我被怪物給抓了。我,我想看看你……”顫抖著聲音,這或許是張揚臨死前,唯一吝嗇的央求。
她沒說話,她的父親卻異于尋常地大吼起來:“別開門,危險!”這話是對女兒的提醒,也是對張揚的警告。他,仿佛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想見見你!”張揚忍不住咆哮起來,而后聲音微弱地說,“見一面就好。”
“張揚,你別這樣……我……”聲音斷了之后,就沒了下文。
張揚盯著自己猙獰地傷口,徘徊了許久,似是而非地道:“為什么要這樣,難道你還不懂嗎?我,我……”張揚顫抖著,卻始終沒膽說出那幾個字。也不知道什么什么力量,讓張揚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此刻的他才有些明白,自己真的不能給她什么。
她在門的另一邊焦急地嘆了口氣,說:“我知道,張揚,我知道??墒俏液湍?,只是友情,友情,就已經足夠了。你,還是快走吧……”聲音平靜,似乎沒在乎過張揚死活,一味地想讓張揚盡早離開。
張揚面無表情,雙眼空洞。沾有鮮血的手,貼在她家墨綠色的門上,指甲沿著門光滑的表面一寸寸滑下來,摩擦發(fā)出難聽的聲音。似乎這樣,他就覺得能離她更近。而他也明白,友情,現(xiàn)在或許連友情也已經消磨殆盡了吧。
她依舊沒有開門,長長的無聲,總算是擊潰了張揚最后的堅持。
張揚慢騰騰地起身,沿著長長的樓梯,長長的街道,大腦一片空白的回到自己家中。他忽然覺得自己的世界從此安靜了下來,輕飄飄地,沒有一絲一毫的負重感,沒了一切,卻是昏天黑地。
有一種守護多年的誓言逃脫的感覺,很輕松,卻也有撕心裂肺地痛。
他感嘆自己竟會這么長命,這么久了竟然還沒死去。他躺在自己家的紅色布藝沙發(fā)上,盯著潔白的天花板,大笑大叫大鬧著等待死亡降落,半小時后,卻終于筋疲力盡地昏睡過去。
等張揚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他手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疤。他沒能死去,依舊堅挺地活著。他不知道其中原因,也不想知道原因,只用知道,自己還活著,這就已經夠了。
自此之后,張揚開始信了上帝。既然上帝沒有要給自己一份完美的愛情,而是給了自己一條如同小強般的生命,那么為何不好好地活下去呢?張揚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再次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即使再怎么微不足道。--這種回憶,為了豐滿故事整個本身,希望各位讀者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