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隔墻有耳
今日鄭瑞邀了許訥好友前往楊奴兒家一聚。
那許訥好友名喚錢輝,與許訥是從小耍在一處的玩伴,長大了兩人同進(jìn)了學(xué)堂讀書做了同窗,這感情自是不一般。只是后來這錢輝父母去世,家里沒了支應(yīng),便不再求學(xué),又因算學(xué)一科學(xué)得不賴,便去了商鋪里邊做起了賬房。
這錢輝與許訥的書呆性子不同,心眼活絡(luò),等這手頭有了幾個錢,便開始籌謀著自個兒開鋪?zhàn)幼錾猓谑潜阆蛟S訥借了錢。只是他心太大,本錢下得太狠,兼之又是個初來乍到的新手,到頭來貨全砸在了自己手里。這件事對他的打擊確實(shí)很大,從此以后,他便一蹶不振。
許訥氣他整日介尋歡買醉不務(wù)正業(yè),兩人便因此吵了一架,此后誰也未曾上過對方的門。
幾日前,許訥破天荒的來尋錢輝,說是鄭記商鋪的少東家邀他吃酒。錢輝立時靈醒了過來,這鄭記商鋪是南市里出了名的大商鋪,東家是江南豪商,與官府的關(guān)系也是不錯。像他這等市井小民便是連大門都不敢進(jìn)去,那里面招待的可都是有錢有勢的人物。如今聽說鄭記商鋪的少東家相邀,錢輝是想都不敢想的,與許訥連番確認(rèn),才算是信了。
今日雞鳴一響,錢輝便忙不迭的起來了,好生捯飭了一番,又將壓箱底的那件體面袍衫穿戴上才算好??扇缃駮r候尚早,他干等著心里反倒更加不安生,卻一時間又無處可去,只得在家中盤桓不停。好容易等到午時,想必那南市坊門也開了,便忙不迭的出門,可走到門口又打轉(zhuǎn)去了鄰居家里借了面鏡子,上下照了照見模樣還算齊整,又將袍子上的褶皺撫平了,如此這般才作罷。
從午時初刻開始,那錢輝便一直在楊奴兒家門口盤桓等候,若不是他常去楊奴兒家消遣,那門口的侍役早將他趕走了。
午時三刻,錢輝終于盼來了許訥,只見那許訥陪著一年約十七八歲、豐神俊朗的少年郎君前來,想必便是那小鄭郎君了。錢輝忙不迭上前見禮,卻見那鄭郎君微微一笑,表示不必多禮,其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不凡氣度。
鄭瑞見這錢輝有些拘謹(jǐn),便道:“錢郎君請,我們進(jìn)去說話!”
三人穿廊過院進(jìn)了楊奴兒家的漣漪廳東廂房內(nèi),按主次落了座。不待鄭瑞開口,那錢輝忙不迭道:“在下無名之輩,怎勞煩鄭郎君親自宴請,在下實(shí)不敢當(dāng)??!”
鄭瑞聞言,心道這錢輝果然是個活絡(luò)性子,隧笑道:“在我這兒,你卻算不得無名!”見錢輝疑惑,解釋道,“許訥說他有個好友能寫會算很是了得,我啊就上了心了。剛巧我鄭記商鋪缺了個賬房,這便想到了你!”
錢輝這才知道那鄭瑞是要尋他去做賬房,雖說他以前也做過帳房,可那都是在小商鋪里,著實(shí)掙不到幾個錢,而那鄭記商鋪?zhàn)龅枚际谴筚I賣,賬房的薪水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錢輝心中自是一百個樂意,激動地他不知道如何表達(dá)才好,便站起身來連連給鄭瑞行禮作揖。
鄭瑞見他如此,也不攔他,只道:“我卻不是你第一個伯樂呢!”
錢輝聞言,又忙忙向許訥致謝道:“許兄,小弟以前不醒事,白白浪費(fèi)你一番心意,若有得罪之處,還望你看在咱們以前的情分上,大人不計小人過,兄弟這廂給你賠罪了!”
許訥聽他所言,心頭也是寬慰,嘴上卻是不肯饒人,道:“你自己省的便好,我哪里還記得這些!”錢輝聽他所言,知他不再介懷,心里也是高興。
鄭瑞見這二人和好如初,只微微一笑,又道:“不過,我這丑話可先說在前頭,你既然成了我家的賬房,卻要遵守我家的規(guī)矩,這以前的毛病要統(tǒng)統(tǒng)改了,若是做不到,便是許訥求情,我也必不留你!”
聽得此言,錢輝立時收了笑臉,肅容應(yīng)道:“鄭郎君放心,錢輝從此以后改過自新,不再效那浪蕩子,以后就一心一意為鄭家做事,郎君但有吩咐,我錢輝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卻不要你赴湯蹈火,守好本分便是?!编嵢鹇勓砸恍?,道,“我鄭家向來不虧待勤懇用心之人!”錢輝聽了連連應(yīng)是。
既是宴請,自然少不了推杯換盞,鄭瑞頗懂酒桌藝術(shù),幾句話便讓這三人小宴其熱融融了起來。正談笑間,鄭瑞好似不經(jīng)意問道:“阿輝可知這元宅舊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故,為何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了?”
錢輝聽他問到此事,不疑有他,回道:“具體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只聽我那州府里的朋友提了一嘴,說是這元家得罪了什么御史,方才遭此慘禍!”
鄭瑞若有所思的飲了杯酒,又道:“是什么御史這般厲害?我怎么聽說這元家是判了謀反呢?”
“那元家不過是個沒落小族,那家主整日里只知讀書寫畫的,任誰也不相信他會去造反。我還聽說,那什么御史的手下帶人過去尋仇,那家人老實(shí),居然受不得氣自殺了。按理說,這可是鬧出了人命案子了,而官府卻不敢管,可這出了命案總得處理吧,于是就胡亂安了個罪名了事!”
錢輝只當(dāng)是閑磕牙,口無遮攔的都說了,可聽在鄭瑞耳中卻是句句刺進(jìn)他心窩子里,他握拳咬牙道:“這還有沒有王法,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郎君也別生這閑氣,這世道不公平的事太多了,氣也氣不過來!”錢輝剝了個花生咬得嘎嘣響。
許訥陪坐一旁,雖不言語,卻瞧出了幾分端倪,他向錢輝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莫要多嘴多舌、得意忘形。鄭瑞注意到這兩人的互動,連忙收斂了一番情緒,繼而故作義憤道:“我這是犯了書生意氣,最見不得這等事情!”
“不知道阿輝能否聯(lián)絡(luò)你那州府里的好友,幫我再打探一番,我倒是好奇這事情始末,還想問問是哪個御史如此厲害,倒要見識見識!”
聽到這里,錢輝卻不敢拿大了,撓頭道:“郎君,你好奇歸好奇,這事情卻是萬萬攙和不得,萬一那御史真是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你我這等貧民百姓如何斗得過他?”
“你這廝,方才還道你機(jī)靈,這會子卻把玩笑當(dāng)真了!”鄭瑞笑道,“我可沒有雄心豹子膽與那朝廷官員斗氣!來來來,喝酒,喝酒!”
三人又輪回喝了一圈,酒正酣時,鄭瑞又拿出一張麻紙遞給錢輝道:“阿輝,這是芳兒娘子的賣身契,你且收好了!”
這芳兒娘子就是這楊奴兒家的女妓,算不得出名,卻迷得錢輝神魂顛倒。鄭瑞與那芳兒說要為她贖身隨那錢輝回去,那芳兒二話不說便點(diǎn)頭了,想來兩人已是情投意合的,只是礙于錢輝處境困難,才未能如愿。
錢輝不可置信的接過那賣身契,一時間竟愣得說不出話來。好半天,他才呆愣愣的站起來沖著鄭瑞一下子跪倒在地,行了個大禮,泣道:“郎君,我……我真沒想到……其實(shí)我與芳兒也是舊識,只是她家窮,便將她賣入了妓館……我本以為我這輩子再也難以如愿……沒想到……郎君,請受錢輝三拜!”
鄭瑞還真不知道這二人竟有這般故事,忙俯身將他扶起,道:“何必如此,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錢輝擦了把眼淚,道:“郎君,以后您但有吩咐,我錢輝絕不推辭!”
“那剛才調(diào)查元家舊事……”鄭瑞好似玩笑般道。
錢輝聞言立馬搶著應(yīng)承道:“不過是了解一些陳年舊事罷了,錢輝自當(dāng)聽命行事!”
鄭瑞聽他這般言語,收起玩笑之意,道:“與你們說句實(shí)話,我父親曾與這元家有過交情,后來因?yàn)橐恍┦虑楸闶Я寺?lián)系,如今得知元家這般境況,出于朋友之義,自當(dāng)要盡些綿薄之力!”
許訥聞言不禁點(diǎn)頭道:“郎君與令尊當(dāng)真是高義之士!”
“許郎君過獎了!”鄭瑞道,“我也就是想知道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如此也好與我父親有個交代,不知道阿輝可否擔(dān)當(dāng)此任?”
錢輝聽了如此這般,自當(dāng)無所不應(yīng)。如此兩廂里都是高興。
卻在此時,忽聞門外一聲嬌笑道:“這位小郎君,可聽到了什么稀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