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成師面色凝重，半晌不語。王樸又追問一句，賈成師方嘆道：“席銘目前羽翼已豐，恐怕圖之不易啊?！?p> 聽了此話，王樸面色慘白，失望之極。他也覺得席銘如今很難對付，‘排擠冷淡’之計效果不佳，而幾次著力懲處，也被席銘輕松化解。王樸寄希望于足智多謀的賈成師，希望他能為自己謀劃后策，可賈成師竟也束手無策，怎不令他心寒。
王樸不死心，追問道：“難道真的無法可想了嗎？”
賈成師沉著道：“為今之計，只能以退為進，千萬不可急躁。且慢慢等等時機，徐而圖之?！?p> 王樸慢慢咀嚼這番言語，陷入沉思。
賈成師又道：“總兵大人，老朽病體難支，恐無法效命左右，望將軍好自為之。”
王樸心中一驚，他早知賈成師身體抱恙，可如今竟到無法支撐之境地。他雖不愿失去這個得力謀士，但總不能讓他強撐病體，熬到油盡燈枯吧，只得道：“師爺鞠躬盡瘁，我深感之，就且請回京城休養(yǎng)，等病體痊愈再來帳前效力不遲?！?p> 賈成師拱手告別，昏黃的油燈下，王樸兀自喃喃自語：且徐圖之。賈師爺說的對啊，急是急不得的，慢慢等待機會才是正途。
席銘對楊進朝再三感謝，當然禮物是少不了的。楊進朝反而對席銘厚禮加以推脫，言道：“席參將，你我二人一見如故，以后合作機會尚多。老是這么客氣，難道不把老夫當做知交之人嗎?”
席銘笑道：“哪里哪里，監(jiān)軍大人幾次相救小將，小將實是感激不盡啊?！?p> 楊進朝幾番推脫之后，收下禮物，笑道：“小將軍如今深孚皇恩，前途不可限量，說不定以后老夫還要仰仗你呢?！?p> 席銘謙遜道：“這可折殺小將了，今日監(jiān)軍大人幾句話將總兵說的啞口無言。而且審明案情，處置意見，都迅速明快，一針見血。實為晚輩欽佩?！?p> 兩人互相吹捧幾句，席銘留楊進朝在營中用晚餐，觥籌交錯之間，盡歡而散。
第二日，趙泉火器司每個軍兵都領到了鳥銃和火藥，開始進行火器訓練。此外還組成一個二十人小隊，專門負責弗朗機的發(fā)射與維護。
左良玉贈予的弗朗機是明朝仿造葡萄牙火炮制造的一種火器，采用子母筒裝彈方式，所謂子筒就是炮彈，而母筒則是炮管。弗朗機因可備多個子筒事先裝彈，因此射速較快，不過威力、射程、精度都較差。但在戰(zhàn)場上，一炮炮輪番對著敵人城墻或部隊，進行轟擊，聲勢頗為驚人。
自此第六營訓練場上，除了馬嘶聲、喊叫聲，又多了槍炮聲。真是一派熱火朝天的訓練景象。
席銘如今心安不少，初到第六營后，困擾他的兩大問題：人員與軍械如今都順利解決?；鹌魉?、騎兵司、步兵司、弓兵司的軍事架構已組織完畢，各司的訓練也走上了正軌，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不過熱火朝天訓練一個多月后，一些不好的跡象慢慢浮現(xiàn)。帶隊訓練的都司、千總其實都已發(fā)現(xiàn)這些苗頭，最后還是欒雄率先提出。
一次訓練結束后，席銘與眾將官正在商議后續(xù)計劃，欒雄突然開炮：“參將大人，如今第六營兵員齊備，器械充足，訓練似乎也開展的有條不紊?？晌铱傆X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p> “哦，你說說看?！?p> “我感覺刻苦訓練了一個多月，可效果似乎不佳，而且訓練水平無論如何都上不去?！?p> 他這么一說，周普何翔等人都覺得有理，紛紛點頭。
席銘一皺眉頭，他何嘗沒有觀察到這些，既然欒雄已提出來，干脆就把事情說透。便道：“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不妨詳細講來。”
“自從騎兵司戰(zhàn)馬到位后，我便加緊操練，可是軍兵基礎實在太差。這也沒什么，當年遼東鐵騎中，新兵也有很多不會騎馬的。于是我便從基礎開始訓練，一開始進展還算不錯。新兵們慢慢熟悉騎術，學習馴馬，掌握馬上兵器?？梢粋€月后，我突然感覺訓練水平提升很慢，似乎到了一個瓶頸。而且這些軍兵的積極性也在下降。我老欒算是嚴格的吧，每天臉板得跟鐵板一般，只要被我看到偷懶的，立即罵的狗血淋頭。可是手段用盡，訓練水平還是難以提高。你們有沒有這個感覺？”
周普何翔點頭稱是，連趙泉都同意欒雄的意見：“我也有這種感覺，心里一直有個隱隱的擔憂，這批兵員的素質(zhì)，恐怕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可塑性實在欠佳?！?p> 其實席銘這幾天一直在訓練場觀察，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現(xiàn)象：訓練水平提高緩慢，軍兵訓練勁頭下降。趙泉此刻提到了兵員素質(zhì)問題，眾人立時響應，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
席銘心中清楚，第六營目前的軍兵六成是河南本地農(nóng)民，三成是陜西人，還有一成成分復雜。
明朝之時，一直有‘天下精兵，盡在宣大’的說法。即明朝的精兵集中在宣府與大同。自萬歷后期以來，由于后金的崛起，明朝精兵逐漸往關外聚集，說句‘天下精兵，盡在遼東’，也不為過。
遼東人身材高大，作風彪悍，且意志頑強，的確是兵員最佳出產(chǎn)之地。明末其他幾支精兵，包括洪承疇的洪兵出自陜西，左良玉的精兵出自昌平，后期盧象升的天雄軍出自河北。因此陜西、直隸、河北等地，也是明朝重要的兵源之地。
席銘很是看重士卒來源，也明白地域對于士兵強弱的重要性，否則當年戚繼光就不會獨選義烏兵以組成戚家軍了。當然，幾年后，席銘確實找到了一個絕佳兵源之地，組成了一只當時縱橫天下的精銳部隊，這些都乃后話，暫且不提。
且說目前第六營軍兵，大多來自河南，此處乃是當時中原天災最多的地方之一，來自山東、河南、南直隸鳳陽的饑民們四處流浪，有的便加入了官軍，這些人從軍目的就是圖個安逸，混口飯吃，誰會真正胸懷為國效命，奮勇殺敵之類的崇高理想？
因此盡管席銘的第六營軍紀最為嚴明，氛圍最為健康，然而，有一部分軍兵本就抱著‘混’的心態(tài)加入部隊，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那種懶散、萎靡的精神狀態(tài)，是極難從根上清除的。
說到這里，眾將官都有些垂頭喪氣。要知道花同樣的精力，如果訓練的是遼東鐵騎，那會取得很強的戰(zhàn)斗力。而訓練素質(zhì)不佳的軍兵，只能是事倍功半。
席銘嘆了口氣道：“大家不要灰心，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雖然進境緩慢，但總在進步不是？戰(zhàn)斗力總在提高不是？我看還是得按部就班，一步一個腳印的往下走?！?p> “可是，時間不等人啊，我看與流賊的最后決戰(zhàn)近在眼前，不知到那時，這些軍兵能否成器?！壁w泉也有些著急。
“還好，我們現(xiàn)在面對的是流賊，這些軍兵還是足夠應付的?！毕懓参勘娙?，可是心中卻在暗想：這樣的軍兵，再訓練幾年，若是碰到后金鐵騎，那會是怎么樣呢？他的心中掠過一片陰影。